我的喉嚨被撕破無法發聲，我的身體被縫滿眼睛，成為被監視的工具。

那怪物走了，我也成了怪物，只好順著怪物的路線走著，這才發現，房間外竟囚禁著與我一般的人。恍惚間我瞥見一個怪物登上了右手邊的階梯，我沒打算跟著它。

一抬眼，整個天空被巨人所遮蔽了，那些巨人不肯輕易低頭注視我們這些渺小的生物，只是向著前方看，因此，每當他們走出一步，就有無數像我這樣的生物——或是怪物，或是被囚禁的人——被踩碎。

“簡直是地獄啊……”我說出了這句話。

但和我想象中的地獄還不一樣，這里一點自然的亮光都沒有，唯一的亮光就是向巨人們手上提的燈一樣的人造光源。

“太陽呢？”我想著，于是開口說了出來。

“什么？”我的聲音并不很大，但好像有些敏感詞匯被巨人們注意到了。

“我說！你們見到過太陽嗎？”我的聲音大了些，想讓他們聽的更清楚。

一些巨人聽到我的話，停了下來回頭看我，因此，原本整齊的隊列被打亂了。

“就是太陽，”我從地上撿起一支火柴，然后把它劃燃，重復道，“就是比這還大的多的！”

話音剛落，那巨人原本安靜的隊列立刻嘈雜了起來，聽見我說的話的巨人，一些面露惱怒，一些面露怯色：

“天哪，她說了那個詞！”

“哪個？”

“我原本還以為她很可愛，沒想到她那么危險！”

“什么……”我剛想發問，便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扯到了一邊的墻角。

“噓——”從手的方向傳來一陣聲音。我轉頭定睛一看，這不是黑羊嗎？她怎么？

“小心別被那些巨人看到，要是被他們抓住，你可就慘了。”

我來不及思考，她立刻說出了這句話。

“那些巨人到底是？”我疑惑不解，只能望著她。

“噓！那些巨人最討厭別人叫他們巨人”

“看來這里應該是黑羊的回憶”我這么想到，“正好看看她過去到底經歷了什么。”怎么像是黑羊？把我拉到了一處地窖——說是地窖并不嚴謹，因為地窖的墻上掛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這里是教堂嗎？”我開口道。

“是的，而我正是這里的傳教士”

這里看起來還蠻正常的嘛，也許黑羊并不知道他以后會成為審判之神？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一個神明——哪個傳教士會這么想呢？

黑羊領我穿過幽暗的地窖，這里與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墻上的火把投下搖曳的光影，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秘密。地窖的盡頭是一扇沉重的木門，上面刻著復雜的宗教圖案。黑羊輕推木門，它緩緩打開，發出了低沉的吱嘎聲。

“這里是我的避風港，也是我尋求真理的地方。”黑羊的聲音在靜謐的空氣中回蕩，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郁。

“你知道外面那些巨人是什么嗎？”她突然問道，“是教會，是教會的教皇、樞機、神父！他們自以為自己信奉的是真正的上帝，是真正的神，但只有我這樣底層的傳教士才知道——他們心中最深的信仰，只有對金錢的信仰！”

“怪不得他們對‘太陽’這個詞這么敏感”我低頭沉思。

“跟我來吧，我帶你看看我的‘真理’”黑羊領著我向地窖更深處走去。

地窖盡頭是一個啤酒館，有許許多多人都坐在那里喝酒，從衣服看起來他們都是做工的人，黑羊走上中間的方臺開始了她的演講：

“朋友們，靜一靜，你們難道感覺不到嗎？正在我們頭頂走動著的那些巨人，他們越來越猖獗了，他們奪走了本屬于我們平頭百姓的光明！他們完全忘記了他們的權利是誰給予他們的了！而我相信在我們之中也有人忘了自己的權利是什么、是誰給予的了。今天我要向你們說——他們的權利是我們給予的！我們的權利是我們自己給予的！至于女神，如果她真的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神，她就應該允許我們接受這樣的思想，女神如果要我們幸福，我們便幸福，我們要在地上建立天國！女神創造我們的意義，也并不是讓我們來人間受苦的，更不是讓那些巨人們從我們身上強取豪奪，逼迫我們購買那些他們編造的贖罪券！世人本無罪呀，朋友們！要我說一句真心話那就是——那些巨人們給不了我們想要的，我們的幸福只能由我們自己爭取！我已得到女神的啟示，那些巨人們強加在女神身上的冠冕堂皇，完全不是女神原本的樣子！而我們要斗爭，要奪回女神原本的樣子！”

演講結束，底下的人們并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掌聲雷動，而是靜止了一段時間，我本以為他們是在思索或者害怕驚動上面那些巨人，知道幾秒之后，他們拿起自己酒桌上的東西——或是啤酒，或是下酒的小菜——向黑羊砸去。

那些人們嘴里都叫喊著：“住嘴，你這個異教徒！你怎么能污蔑女神？女神是圣潔的！難道能為我們這樣骯臟的人類考慮嗎？而你還在給替女神傳話的巨人們抹黑！呸！真是恬不知恥！”還有一些人一開始并沒有動手，在我看來，他們是理解黑羊說的話的，可僅僅在樹苗后，他們也像其他人那樣拿起東西往臺上砸去了，大概在他們眼里，如果不隨大流反對黑影的話，倒是反對大眾了。

受到抨擊的黑羊只得走下臺來，回到原本的那個教堂。沒錯，現在的情況是——上層教會不能接納她，底層民眾也不能相信他說的話，怎么辦呢？

“我想只有我找到真正的女神，她們才能相信我，畢竟女神已經好幾千年沒有現身了”黑羊似乎是自我安慰似的說道。

黑羊站在空蕩蕩的教堂中，四周的彩繪玻璃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清。她的心中充滿了迷茫，但同時也有一股不屈的決心在燃燒。她知道，只有找到真正的女神，才能揭示那些隱藏在宗教背后的真相。

“你要去尋找女神嗎？那我要跟著你。”我幾乎是下意識的說道。

黑暗上下打量著我：“也好，有個人陪著倒也輕松些。”

要找到女神又何其容易？身為一個傳教士，她每天爛熟于心的只有圣經。為此，她只得把我化妝帶到地面上去。她牽起我的手，向遠處走去。我突然意識到我們移動的方向和那些巨人移動的方向是一致的，而往前看，一座高聳入云的白塔立在前方。那座白塔看上去很遠，但其實好像是我的視力問題，只走了沒幾分鐘，我們就到了。

等我們推開門進入白塔，我才發現原來白塔內部是一座大圖書館，那些巨人們卻并沒有進來，而是做出朝拜的姿勢——大概是進不來吧——一抬頭，一個衣著潔白的少女正飄在塔頂，似乎正低頭寫著什么。

“這里是象牙塔，”黑羊解釋道，“是世界上所有知識匯集的地方，據說塔頂是距離女神最近的。”

“哦。”我被周圍的圖書量驚住了，只能發出這樣的感嘆。緊接著，我又發現一個問題——這圖書館大歸大，但是并沒有向上爬的梯子，也就是說上面的書，我們根本拿不到……不，只是書拿不到，黑羊說塔頂是距離女神最近的地方，也就是說要找到女神，必須要去塔頂，可我們現在根本上不去。

“黑羊啊，我們怎么上去呀？”我問道。

黑羊愣了一會兒，把頭轉過來：“叫我嗎？不過叫我黑羊還真是貼切呢，畢竟我在巨人中是異類，確實是黑羊呢。為什么我要找女神？大概我也想成為一只白羊吧。”接著，她自嘲的笑了笑。

“不過想要上去的話，倒是有點難度的。”黑羊對我笑了笑，然后隨意的抽出一本書，拍了拍書皮。過了一會兒，塔頂的少女飄了下來：“有什么事嗎，穆塔諾爾？”

“請你帶我們上去吧，伊伍爾。”黑羊笑著說。

“等等，我想再看看地面。”我打斷她道。我打開象牙塔的門，向外面撇去，當我仔細看時，我才發現那些巨人根本不是在朝拜，他們只是跪在地上，但是手里卻在做著別的事，我還聽到他們在交談，偶爾蹦出些令人心驚膽戰的話語：

“喂，問問你，你昨天用的那個小男孩好用嗎？”

“好用啊，尤其是那里，緊的很！哈哈哈！”

……

天哪，他們說的是什么？他們在全世界知識匯集的地方吐出這些污言穢語，虧的他們還是“女神的發言人”，原本我還想記住地上的風景，好在到了天上時回味回味，現在看來完全沒有必要了，不管是地面還是地底都是一片污穢。

但突然，一個稍微矮一點的巨人向門口走了過來，為了不被發現，我向旁邊的書柜一躍，躲了進去。結果竟看到了那巨人并沒有敲門，也沒有俯下身子，而是直接把象牙塔的墻壁擊碎，從被擊碎的墻壁的破洞里走了進來。

“真是大不敬啊！”我這么想道。

那個巨人似乎并沒有發現我，于是說道：“穆塔諾爾，很少看見你來象牙塔，你來這里干什么？來找你的女神嗎？哈哈哈，不過我也不該取笑你，畢竟要是找到了真的女神你很可能取代現任的教皇啊哈哈但你知道規矩的，如果私自尋找女神，而且最后無果的話，你的下場只有一個……其他的我不多說了，祝你好運吧哈哈哈，啊哈哈哈。”

這個巨人太無聊了吧？打破墻壁毀壞，象征著知識的象牙塔，只是為了進來嘲笑？不管怎么樣，我都準備好到塔頂了，我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站在黑羊旁邊，那個白衣少女閉上眼睛，從旁邊的書架抽出一本書，翻開了它，仔細的研讀著上面的咒語，漸漸的，我們漂浮了起來，越飄越高，越飄越高，直到到了塔頂。

塔頂上什么都沒有，除了一個窗子，我透過窗子往外看，去窗子外面也依舊是什么都沒有，連云層也沒有——因為塔頂在云層的上面——“怎么什么也沒有啊？”我這么問道。

“別急，想象力。”黑羊笑著說道。

我極力在腦海中描摹天神居住的地方，我將我的身心完全虔誠的帶入到一個求神的信徒中，在不知過了多久之后，窗戶外終于多了一道階梯，而階梯上面是一道門，門的兩旁站著兩個守門人。

我隨著黑羊一起登上了那道階梯，那階梯不知有多長，就這樣走著，黑羊一句怨言也沒有，她也并不說話，我們就這樣沉默著走了。有和剛才差不多的時間，終于走到了門前。

“穆塔諾爾，女神虔誠的信徒，你為何來到天堂的門前？”兩個守門人異口同聲道。

“我是為了見證女神的英姿，為了證實我的猜想，為了證明女神真的是全知全能的女神，更重要的，我要在地上建立天國，所以我就要見證天國！”黑羊的聲音并不大，但說出來卻那么鏗鏘有力。

“不行！”守門人再次異口同聲道，“女神拒絕你的理由是：既然你決心在地上建立天國，何必要見證我這污濁的天國呢？如果這道門的外面是天國，那你進入這天國的門見到的反而是地獄了。”緊接著，守門人拿起手中的長矛，把黑羊捅了下去。腳下的臺階也隨著黑羊的下墜，漸漸變得透明，隨即我也掉了下來。

從萬丈高空掉下的黑羊，竟然沒有一絲傷痕，甚至沒有暈倒，她墜落的地方正是巨人群的中心。顯然，那些巨人們都知道，黑羊去尋找女神了。

“穆塔諾爾，你擅自去找女神，你應該知道結果是怎么樣的！”最高的那個巨人說道。

“不！我真的到了天國，我見到了天國的守門人，我見到了天國那圣潔的白皙的大門！相信我啊！大家，相信我啊！”黑羊發了瘋似的吼叫道。此時，之前地窖里見到的那些平民百姓們，也鉆了出來，似乎那些巨人們，小人們都是為了看黑羊的笑話。

“現在我連白羊也當不成了，不，我也曾當過白羊，黑羊群里我不是一度是白羊嗎？”黑羊已經語無倫次了，“神啊，為什么拒絕我？神啊，可不可以讓我感受一下？”她就這樣不斷的自言自語，直到那些巨人和小人們一起把他抬了起來，把她抬到了火刑架上，直到大火燒了起來，她仍舊在自言自語。

黑羊被燒死了，也就是被燒死的一瞬間，一道白光閃過，我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回到了那個黑羊坐在高高在上的椅子上“審判”我的地方。

難道這就是她成神的契機嗎？我不由得這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