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森跪著,不知名的少年依舊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論外界是鼾聲還是眼淚他都埋葬了自己的情緒。兩個大漢相互倚靠著斜躺在少年身邊在睡夢中流著淚。瑟蘭督伊在犯人身邊走動,圖森快速思考著,已感覺到飛旋的大腦摩擦頭殼的疼痛。
兩個大漢夢醒之際,少年突然開口:“今日往來都是常客,阿夏莉的父母及叔伯是因為拖欠賭債迫不得已私出攬活兒。對于他們的行為老板未察負(fù)有失職之罪,但絕沒有蓄意加害。此處常客無須接待,酒足飯飽之后他們自會離開。今日來人中有幾位是鎮(zhèn)上名流,雖然平日里游手好閑沒有正經(jīng)買賣,但是矮人王族自上而下貪財好賭,所以他們的朋友廣布諾格羅德之內(nèi)。”
圖森自負(fù)精明,思慮全在黃金之間,幾十年的浸淫,腦殼里淤積的金砂已經(jīng)埋沒了立業(yè)初期深耕細(xì)作的人脈圖譜,遺忘了只有煉金爐里的活水才能驅(qū)動資本和利益快速轉(zhuǎn)化。圖森老了,在香閨密舍里摸爬滾打的時日太多,思想僵化得只剩下金幣與節(jié)儉。幸好少年杰森記得,杰森沒有忘記圖森創(chuàng)業(yè)那年一字一句教給他的話。
“本來我希望這是一樁長久的生意……”瑟蘭督伊慢慢說來。
“我知曉這買賣,我的客人會對食人魚感興趣的,我會讓矮人貴族和人類富商都對此有興趣,如果您有意與他們結(jié)交的話。我居深山,如江河之源。我不止這一處房產(chǎn),我的宅地遍布諾格羅德和貝磊勾斯特。我有自己的商隊,半天可達(dá)伊瑞德隆水上集市,一天可繞貝磊勾斯特兩圈兒,兩天可達(dá)阿杜蘭特西水域的人類市鎮(zhèn),我的商業(yè)帝國如同讓金水奔流的熔煉渠。我今天之所以栽跟頭是因為我多年未以談判來談交易,我們九人做下十人份的生意,留下一份財產(chǎn)維護(hù)我們龐大的帝國運(yùn)轉(zhuǎn)。斗魚是我解悶的游戲,在此地我只想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你看那些達(dá)官顯貴不也一樣輕車來訪。”
“你與你的黃金分別放在天秤的兩端,如果我選擇你的商業(yè)帝國,你將與我締結(jié)契約,購買精靈的貨物、分享情報、完成我擬定的信息傳遞的任務(wù)。”
“是的,我愿簽字。”
“簽字還不夠,我需要一份保證,而契約需要以血書寫。”
柯林斯掰開圖森的嘴將瑟蘭督伊帶來的淺黃色的藥丸為他灌下,又將淺綠色的藥丸塞入壯漢和少年的嘴里,捏住他們的鼻子直到他們咽下。
圖森嘗到詭異的甜味,攪動舌頭,一口黃湯嗆出,狼狽地埋下頭,余光瞥見三個同伙涕淚橫流,仿佛揉碎了鼻子與眉眼捻搓在一起。那三人躺在地上大口呼氣,來不及喘上一口就咳出血痰來,有出氣沒進(jìn)氣地仰躺在地進(jìn)入幻境一般地晃悠迷醉地哼哼著。
“別妄想吐出來,吐越多的水,藥的起效越快。”瑟蘭督伊溫柔地解釋,然后才準(zhǔn)許柯林斯給另三人喂食解藥。
淺黃色的藥丸入口,三人慢慢合齒,嘴巴稍微放松了眼睛仍然像被一根血線死死緊扎在一處,血紅的面頰覆上水光,不久之后他們的喉頭滑動,那層噴薄欲出的血色才被薄薄的皮膚裹住。
瑟蘭督伊將淺黃色的藥交到圖森手中,等地上的人清醒一點(diǎn)了才說:“這是你們?nèi)说慕馑帲医慌c圖森保管,需要定時服用,藥將盡時到嘉蘭島來取。”
“那我的解藥呢?”圖森沖口喊出。
“至于你,我會隨時控制毒性。只要你肯聽話就不會毒發(fā)。當(dāng)然了,只要那三人肯聽你的話,他們也不會毒發(fā)。”
“簽字吧!”柯林斯拋過來一份草擬在羊皮上的文稿,底色套印了血染的圖騰。
“寫下你忠誠的誓言與起誓者的英名。”
柯林斯挑落圖森的綁繩讓他簽寫文書。
“你大概知道精靈的祝福,但你知道祝愿的反面是什么嗎?”
“沒想過。”圖森拋下羊皮卷舔著指尖的傷口。
“是咒愿,以血書就,不以人的名字為轉(zhuǎn)移,不為壽命的長短有分歧,一旦訂立將刻寫在你的靈魂上,即使身在阿爾達(dá)之外的虛空依然生效,你明白嗎?”
“我是生意人,履行承諾,明不明白都無妨。”圖森冷笑,要一個利欲薰心之人相信誓言真真可笑,唯有人心易腐黃金永恒才是不可巔破的商道真理。
“一旦你去試煉將永無回頭之日。”瑟蘭督伊的話語字字帶著風(fēng)聲,像施以魔法灌進(jìn)圖森心里,“下一步,去送送你的客人,也為我們引見一下。”
圖森撈起一塊濕帕子縛了縛眼睛。
石堡前的空場上,胖敦敦的矮人向恢復(fù)如常了的圖森招手。
“這一位是貝磊勾斯特的拉朋公爵,一位喜愛文玩的雅士。”圖森笑容可掬地為雙方介紹,“這幾位是我在嘉蘭島的朋友,初來此地,以后在貝磊勾斯特還望多多照拂。”
那位年輕的矮人貴族盡力仰首看著精靈,精靈這邊依然由柯林斯出面,他微彎下腰接住了矮人友好伸來的胖乎乎的小手,矮人笑得很暢快。
“親愛的老圖森,您今天怎么破例來送行啊?”一位紅胡子的身著寬大的灰綠色衣袍毛嘟嘟的矮人大聲吼著,用氣憤的調(diào)語念叨著敬語,挽著一位貌似嬌小一點(diǎn)兒的女矮人。
“這一位是暴脾氣的善良人。”圖森再轉(zhuǎn)過頭去對辭行的拉朋公爵道再見。
“哈哈,阿爾法。”圖森的臉色立刻同調(diào),他哈哈樂著與之大力擁抱,再與阿爾法的夫人交換了貼面禮。
“讓我來為你引見,這幾位是我在嘉蘭島的朋友。”圖森拉著阿爾法的胳膊將分神盯著黑鐵柵欄的他拽回,“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善良又慷慨的矮人勛爵阿爾法及他美麗迷人又善解人意的夫人。”
阿爾法夫人輕輕一禮,“圖森閣下總是這么地樂于贊美別人。”
“圖森凈說實話,哈哈哈哈!”矮人突然來了興致,調(diào)轉(zhuǎn)了嘲笑的方向,“老圖森,哪天我為你換一換柵欄哩,瞧那粗制濫造的工藝不堪入目,你明明知道諾格羅德的矮人鐵藝第一,卻偏偏請來貝磊勾斯特的工匠打造,令我每次來都看不下去。粗制濫造,不堪入目!”
瘦高的人類由遠(yuǎn)及近走來好像很想加入他們的談話,而矮人不耐煩有人偷偷接近,拍著圖森的肩膀道別。等人類游逛著走過來矮人已攜家眷離開。來人兩撇小胡子向兩邊翹了一下,喪氣地吹鼓了腮,客氣地道一聲問候。
“早上好,圖森先生。”
“早上好,梵奇。”
梵奇精明而刻薄的眼神兒在精靈身上流連,“不為我引見一下嗎?”
“這位是魚行里的佼佼者,食人魚的選育者,伊瑞德隆的富商,尊貴的梵奇先生,這幾位是我的朋友。”
圖森撤去鄙夷的神情吹捧起這個慳吝小人,封住他遭受詛咒的舌頭。梵奇也說了幾句客氣的場面話,回應(yīng)競爭者在買主面前共同的尊嚴(yán)。維持著表面的一團(tuán)和氣,然后暗地里廝殺才帶勁兒,圖森這次高看了他一眼。
梵奇沒什么好說的了,他站在石堡前可以看見其他客人陸續(xù)出了隘口,不受歡迎的人也該自覺離開了。
“這個夏天見!”
“期待你的好魚!”圖森回敬。
大院落很快就空了,疏影之下一只小獸都沒有,隘口那邊也很快清靜了,諾大的石堡守住財富守住寂寞。圖森的生活安排得極其簡單,連仆從也未雇用幾個。
“年景不好,野味的數(shù)量銳減。矮人只關(guān)心金礦,不遺余力地掏挖,傳說中的原野森林漸成荒山草甸。”圖森的話峰一轉(zhuǎn),“過不了多久糧食果疏將在此地走俏,精靈的地界不是產(chǎn)出果子嗎?”
“是的,陽光水份好,果子香甜,年年有剩余。”
“老板,您要的。”
杰森拿來一個小木匣子,圖森打開,“這是貨款和謝禮。”
“理當(dāng)拿走一盎司的黃金,其余不收。”
“感謝不殺之恩,或者剩下的當(dāng)作日后買賣的定金吧!”
圖森笑得很放松,目送精靈離去。
六個精靈對坐在返程的馬車中,車外再沒有危險,山路上的殘跡業(yè)已打掃干凈,驗證了杰森解說阿夏莉的父母是臨時起意截殺精靈的事實。
“瑟蘭督伊,你那是什么毒藥?”
金發(fā)精靈輕聲笑了,“卓雅的糖丸。”
“別逗了!”
“不信你試試?”
五個精靈相互傳看,嗅嗅,誰也不敢嘗試。
“這個,像某種草藥做成的調(diào)料,阿嚏”
“哪種調(diào)料不是草藥做成的,只有矮人才會以金箔入酒增強(qiáng)觀感。”
“還有人類會使用一種從石頭中熬煮得來的粉末調(diào)味。”
“這是什么,別讓我猜。”柯林斯說道。
“其實你輕輕舔它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了。”
柯林斯很想咬死他。
“為什么那三個人吃下淺黃色的藥就解了毒性?”
“毒性相克吧?”有精靈猜測。
瑟蘭督伊將小藥丸舉到那個精靈護(hù)衛(wèi)眼前,“你嘗嘗就知道答案,圖森在那種情況下嚇傻了。”
“沒有毒的東西?”柯林斯問。
“我說過是糖,奇異果果汁熬制的,可以輕易解除其他駭人的雜味。”
“這是,芥末?”
“綠的是芥末粉壓的?”
“夠殘忍。”柯林斯擦干凈手指,“你為什么那么做?”
“嗯?”
“我是說,將綠丸的解藥交給圖森掌管?”
“這還是跟人類學(xué)的。雪線以上,在愛斯基摩的村莊,人類訓(xùn)練雪橇犬會給予頭犬極端的優(yōu)待,又在駕橇的排位之間留足一犬的距離。頭犬拼命地跑,對他又妒又恨的隊友拼命地追,向著同一個方向,卻怎么也追不到。奔跑中,犬無暇顧及主人是否給足了犬糧。”
“這不足以夠,還需要分化他們,保證他們不會一齊謀反。”
“柯林斯,你注意到那個少年了嗎?”
“杰森?”
“等待合適的時機(jī)……”
車窗外寧靜的光線柔化了他在人類面前尖刻的梭角,柯林斯驚奇這家伙還有十分明凈安詳?shù)乃仭?
“瑟蘭督伊,睡著了?是噢,小精靈缺覺的話會長不高的。”
“嗯嗯哼哼”一車的精靈悶笑著低下頭去。
暖濕的風(fēng)從河岸吹來,春天真的到來了。
精靈的大船裝滿了貨,肉質(zhì)鮮美的食人魚換回了大把的金銀,還有木炭、錫器、水果、糧食、干肉、羊油和石材,科里也定下了下一季的買賣。
船長科里看著肉罐傻笑,他想不到食人魚肉如此受歡迎,僅僅兩天的經(jīng)營就在魚市中一枝獨(dú)秀地成為了搶手貨,簽下大筆的合約。他輕輕拿起手邊的玫瑰,笑紋含在嘴角,仿佛看見美麗的蕾雅爾嗅了它吻了它,芳馨從女孩兒發(fā)上逸出,此時此刻就香在鼻端。
大船吃水很深,雖然順流但航速并不快,瑟蘭督伊逼著柯林斯測繪其余三季的水文圖。
柯林斯大吼道:“你要做奸商啊?”
“夏秋冬你再跟船校核一遍就不是奸商了。”
柯林斯看著金發(fā)精靈很認(rèn)真的表情徹底倒掉。
“新鮮的果汁,噴香的牛肉”
“干糧鍋巴,夏馬法葡萄酒”
寬闊的阿杜蘭特河兩岸的景色迥異,有人類漁村的熱鬧喧嘩為初春冷寂的河灘平添了幾分快樂,小碼頭上飲煙裊裊,一邊吃著燒烤一邊等著船客光臨的水手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精靈的大船友好地?fù)]手。女人們立刻從篷屋里出來,在白圍裙上擦干雙手,好似她們正忙著什么活計。
小孩子們吆喝得更起勁兒了。
“好吃的糖糖,甜甜的果汁”
“香香的烤雞,辣辣的燒酒”
“還有媽媽烤的全羊!”一個小女孩攏住嘴驕傲地用她嬌嫩的嗓子最大聲地喊出來。
科里的水手控制著船身平穩(wěn)地停靠在木制碼頭上,放下舷梯。
柯林斯要了一杯小孩子推薦的蘇丹果汁,紅彤彤的汁液酸酸甜甜,柯林斯首先想到的是把它拿給新生的幼精靈喝小家伙一定會笑!他回身遞給瑟蘭督伊一杯看著他的反應(yīng)。
瑟蘭督伊嘗嘗覺得這味道與洛神花相似,卓雅曾經(jīng)用它泡過茶的,他看到柯林斯壞壞的笑不明所以地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兒。
“味道還不錯吧,這是我先想到的。”
“喜歡你就多買點(diǎn),最好買原果。”瑟蘭督伊說完就回去了。
柯林斯吸了一口涼氣,“你這是在給我下任務(wù)嗎?”
“你不想完成嗎?”
精靈護(hù)衛(wèi)送來一小箱金銀,柯林斯打量一下那體積心中有了算計。
柯林斯用優(yōu)美的辭藻深入淺出地解釋了物資交換的意義,用誠懇的語氣讓人類相信接受精靈的建議是利大于弊的實惠交易。人類信服了,感激精靈的善意,由衷地贊美精靈高尚的情操,愿意將所有的玫瑰茄賣給精靈,并簽下長久的供貨協(xié)議,他們深信柯林斯預(yù)言中描述的嶄新的一年衣食無憂的生活即將來到。
科里的水手將紅色的玫瑰茄搬進(jìn)船倉,柯林斯又買了烤全羊、氣泡葡萄酒、烤雞、燒酒、糖果等所有碼頭居民售賣的東西。
“媽媽,我很喜歡蘇丹果汁,給我留一些吧!”碼頭上的那個小女孩拉著媽媽的衣裙帶著哭腔哀求。
“噓,”母親堅起一根手指點(diǎn)在女兒小巧的唇上,然后從圍裙的大口袋里摸出兩個紅果子塞進(jìn)女兒的裙兜里,“媽媽給你留了兩個,別告訴爸爸。乖,去吧!”
小女孩破泣為笑擁住母親的長裙仰起臉和母親頂了頂額頭然后歡樂地跑開了。
時值正午,人類抬出烤得通體金黃的羔羊,香味兒混進(jìn)早春清冽的空氣里,引來了人類冒險家的小舟。
“哎,也給我們來一頭!”
嘉蘭島的大船又啟航了,回家的路途順利,但耗時確實比圖森承諾的要長。
“老姐,瑟蘭督伊他們回來了。”
“嗯。”
瑟蘭督伊不在,卓爾看見姐姐坐在他的位置上核算帳目,現(xiàn)在告訴姐姐瑟蘭督伊回來了她還是不動。老姐是怎么坐得住的呢,她是怎么練出的定力?
“老姐,你不去接他嗎?”卓爾進(jìn)一步試探。
“嗯。”卓雅頭也不抬地握著羽毛筆一行行地書寫。
“那我去了!”
“嗯。”
沒聲音了,卓雅著急地向后翻了翻帳冊,還有少半本,她狠咬了一下牙繼續(xù)寫,卻又忍不住了去看門,正碰上久等了的卓爾探進(jìn)來的笑臉。
“想去就去唄,憋著干嘛!”
“卓爾,你過來!”
她弟弟立馬領(lǐng)會了老姐的用意,條件反射地說不,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嘏茏吡恕?
卓雅心里窩火,罵道:“卓爾你用得著跺這么響氣我嗎?”
“卓雅?”
“格瑞斯,你怎么來了?”
“別忙這個啦,馬上就要有一批新貨進(jìn)帳,永遠(yuǎn)也算不完的。”
“嗯,可是如果不快點(diǎn)做完就混亂不清了!”
“你等他回來自己算。”格瑞斯指著額角,“也許帳目都在他腦子里呢,帳本只記個余數(shù)就行了,貝倫又不會來查的。”
“嗯。”
“快走吧,你不是不想被他發(fā)現(xiàn)嗎?”
“嗯。”卓雅望向深青色的樹頂,窗外一支銀箭精準(zhǔn)地落在理石臺面上。
“又來了!”格瑞斯的語氣里混和了氣憤,“都不敢開窗子了。”
卓雅數(shù)了數(shù)櫻桃木地板上的劃痕和手邊銀箭桿的個數(shù),神秘的絹紗襯于箭下,一角藤蔓似的精靈文,深紅色的玫瑰已經(jīng)凋謝,四散的花瓣隨著她翻閱帳冊帶起的風(fēng)飄移了一段距離從黑櫻桃木桌上灑下。
女孩兒都喜歡瑟蘭督伊,每天早晚都會有花朵拋上來,有單支的玫瑰、集束的滿天星、一束神香草、奇異的黑法師,偶爾還會有用絹紗包了的箭射進(jìn)窗來,這就造成了地板上的傷痕。卓雅不得不在早晚關(guān)窗,窗外已被鮮花鋪滿了,再有系著寶石的花朵落下寶石都不會彈跳起來了。
混和的香味滲進(jìn)房間,格瑞斯抓過桌上殘敗的玫瑰花瓣氣哼哼地說道:“卓爾那個大笨蛋連送朵玫瑰都不懂!”
“我也不懂得要送花兒啊!”卓雅笑著安慰自己,也安慰著格瑞斯。
“嘿嘿!”
卓爾突然推門進(jìn)來,卓雅吃驚地看著被弟弟拉進(jìn)來的瑟蘭督伊,于是明白了卓爾那么急著干什么去了。瑟蘭督伊與她目光一碰,兩精無言。格瑞斯等著,卓爾也等著,最終卓爾只等到了機(jī)會送格瑞斯回去。
瑟蘭督伊翻開桌上的帳本,見他一頁一頁地看,卓雅緊張起來,瑟蘭督伊在最后兩頁上停留的時間太長了,卓雅很想喝一點(diǎn)東西放松一下喉嚨,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耳朵里鉆進(jìn)一種奇怪的飛蟲,嗡嗡聲呼應(yīng)著她的心跳。
“到這里就算錯了,后面的一頁都沒有意義。核算帳目時不要著急,字跡都凌亂了。”瑟蘭督伊抹過那一行錯字。
“嗯。”卓雅勉強(qiáng)擠出一點(diǎn)聲音,她不敢抬頭,只是認(rèn)真地去看金發(fā)精靈的手指。
“早點(diǎn)回去休息吧!”
“噢。”卓雅如聞大赦地逃跑了。
卓爾看著姐姐跑走的背影捏了捏自己的腮想著老姐還是不夠潑辣,他從隔壁的會客室轉(zhuǎn)出來,輕輕敲響了瑟蘭督伊的房門。
“兄弟,我求你的那件事還沒有說完呢!”
“什么事?”
“給我一支玫瑰。”卓爾打開窗子。
“隨便挑。”
“你出趟遠(yuǎn)門就沒給我?guī)Щ貋睃c(diǎn)好吃的?”
“怕你晚上睡不著了。”瑟蘭督伊將新買的玫瑰茄碾碎泡開,“嘗嘗吧!”
“洛神花?”卓爾將汁液喝光細(xì)看杯底的紅色殘果,“一定是洛神花,你在矮人聚居區(qū)買到的?”
“矮人稱做山茄,人類稱為玫瑰茄。矮人制成果脯,人類沖泡為茶。”
“不論有多少個名字都是同一種東西。”卓爾吃掉那肉質(zhì)的花,“還有嗎?”
“想出一種新的吃法,以后包你吃到煩。”
“嗯,”卓爾停止了摘刺,大聲喊道,“格瑞斯”
“她不在這里。”
“等我,我有辦法!”卓爾抱起一捧鮮艷的紅玫瑰向門外跑去,回頭囑咐瑟蘭督伊,“你就準(zhǔn)備好洛神花吧。”
瑟蘭督伊看著桌面上被他剝落的玫瑰刺兒,追問:“拔了刺做什么?”
“這樣格瑞斯就不會誤傷了手了。”
第二天一早,瑟蘭督伊走進(jìn)這間書房,金色光芒落在窗外,是一支無鋒的箭。他推開了窗,花兒被風(fēng)吹進(jìn)來,新鮮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風(fēng)很大,長長的柳枝探進(jìn)了窗,天暖了,花兒飛起,只有笨笨的魔法師伴著彩色寶石懶懶地躺在白石臺上。
瑟蘭督伊拈起金箭,箭尾清秀的字體鐫刻了女孩兒的名字,再看那些玫瑰花,都不帶刺兒了。
是該將紫藤種下了。
“兄弟!”
卓爾直沖了進(jìn)來,風(fēng)推著花兒滾過紫紅色的地板,滾過卓爾腳邊,一屋子的玫瑰香。卓爾覺得今早的陽光特別地亮。
“我想到了好主意!”
“格瑞斯的好主意?”
“品嘗一下這幾種味道。”
“甜得多了,但還是微帶些酸味。”
“這杯加了玫瑰果。”
“有一點(diǎn)辛,酸香中帶一點(diǎn)兒甜味,而且顏色變成了桃紅。”
“這杯加了姜汁、菠蘿汁,格瑞斯還準(zhǔn)備了蘇打粉塊。”
卓爾將格瑞斯另外備著的東西扔進(jìn)瑟蘭督伊的杯子,一杯桃紅色的液體瞬間變成了血沫,大量的泡沫漫過杯口從金發(fā)精靈手上淌下,比搖晃的奇渣酒更厲害。
“你確定這不是女巫的毒藥?”
卓爾瞟他一眼奪過杯子仰頭飲盡,“非常奇妙!”
“在宴會上這東西會很受歡迎。”
“先兌現(xiàn)你的承諾。”
瑟蘭督伊拋給卓爾大包的花香味果子,卓爾還他格瑞斯的配方。其實昨天加拉特已經(jīng)分好了水果與禮物,這樣一來,當(dāng)卓爾抱著花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又看到了三份洛神花,一份是他應(yīng)得的,一份是卓雅給的,另一份是格瑞斯給的。
柯林斯將黑木匣送與了杰爾曼,杰爾曼接過來打開,眉頭一蹙。
“不愧是貝倫的下屬,思想都與其協(xié)調(diào)一致了。”
“呃,”柯林斯送出了秘銀鎖,“我以為你會有特別想要保存的東西呢!”
誰是他的下屬,我是精靈,怎么會效忠人類?柯林斯心里罵道。
嘉蘭島的人類得到了石料,又有了木材與火炭,人類的市鎮(zhèn)初具雛形,白石打底的房基之上木質(zhì)的吊腳小樓粉刷了防霉的樹膠,白石的路基入地九分,嵌在地上的石制街道再也不用擔(dān)心會被洪水沖走了。市鎮(zhèn)中心的木質(zhì)小樓懸掛著銅鐘,站在此處恰好望見精靈與人類分界的地標(biāo)性建筑,柯林斯親手設(shè)計的“半面墻”。被杰爾曼故意留下的這件杰作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人類孩童的手影游戲場,甚至人類和精靈聯(lián)歡的宴會都在此舉行。而那座精靈和人類起過沖突的疑似“糧倉”的白色建筑也已經(jīng)成為了招待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的專用宮殿。
平靜的夏天跟著平凡的春天離去的腳步走近。春去夏來,精靈種下的大麥越長越壯,人類也仰仗著精靈的谷物過冬,貝倫非常欣慰地躺在鹿皮長椅上翻看迪奧的禮物。露西恩的肚子已經(jīng)很圓很圓,如果露西恩允許的話,他就會貼在他寶貝迪奧的媽媽的肚皮上傾聽,無論是看到或是聽到,他全身都會涌起甜蜜的感情,而那種琢磨不定的擔(dān)心像是一種負(fù)擔(dān),他憧憬著將自己的孩子培養(yǎng)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將他推上權(quán)與利的巔峰卻又能輔佐他不被腐化。
人類送來新的禮物打斷了貝倫的思路,加拉特匯報說人類欠下的魚肉基本還完了,今年會是一個很好的豐收年,需要擴(kuò)建糧倉了。
“石料齊全了吧?”
“是的”
“交給瑟蘭督伊去辦吧!”
“這是我送給未來的領(lǐng)主之子的禮物。”加拉特奉上一套輕薄的石質(zhì)碗碟。
“這東西賣得挺好吧?”
“是的,很受人類歡迎。矮人注重結(jié)實耐用,他們的大雕件好看,可是小件日用品要是太過厚重使用起來就不方便,所以人類更青睞于精靈輕巧的石刻工藝。當(dāng)然了,同一塊石坯能刻成三個盤子就絕不切成兩個,石料也是耗錢的,這是瑟蘭督伊大人的準(zhǔn)則。”
“到早餐時間了吧?”
“是的,侍女已經(jīng)去請公主了。”
“瑟蘭督伊帶回來的果汁怎么這么像他喜歡的干桃紅葡萄酒呢?”
拉加特輕笑,“自從公主懷孕以來餐桌上許久沒有酒了。”
貝倫喝了一口洛神花茶,用人類特有的面部線條忠實刻畫出了這種果汁特別的風(fēng)味,他判定了地說:“公主會喜歡!”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著公主走進(jìn)餐廳,貝倫立刻拉開自己近旁的一把椅子,公主笑笑,眼里的神韻像在提點(diǎn)貝倫,按照禮儀他們應(yīng)該對坐兩邊。
貝倫懊惱地眨了一下眼睛,彎彎的唇線歪向一側(cè)耳邊,仿佛正在抱怨桌子太長距離太遠(yuǎn),又仿佛小孩子不如意了時的那種嬌嗔,看得露西恩笑痛了肚子,貝倫趕緊扶著妻子坐在身邊。
“好了,不要鬧啦,讓你NANA好好吃東西。”貝倫拍拍妻子圓鼓鼓的肚子,“先喝點(diǎn)果汁?”
“這是什么?”
“聽說叫洛神花茶,酸味的。”
“嗯,不夠酸。”
貝倫一驚,隨即想起餐桌上還有檸檬,于是他滴進(jìn)去一些檸檬汁,“這回呢?”
“這回對了。”
貝倫拿出小本子記下來。
“你在做什么,給我看看?”
“不行,”貝倫笑著挑逗妻子的好奇心,“這個啊,是我寫給迪奧的信,所以你現(xiàn)在不能看,得等到迪奧的首肯。”
“我轉(zhuǎn)述他現(xiàn)在就同意了。”
“是嗎,我聽聽他說了什么?”貝倫撲過來,“他是在說他好餓,讓NANA快點(diǎn)好好地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