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北境禮炮聲聲,多彩的霞光隔著幾個山頭兒升騰、湮滅,精靈的歌聲陣陣,祝福聲聲,祈愿他們的愛情永恒。露西恩和貝倫的婚禮自然少不了賓客駐足,往來鄰居都會獻上美意。這將是多瑞亞斯最最熱鬧的一個冬季。
“瑟蘭督伊,你真的不去?”父親問他。
瑟蘭督伊看著燙金的請柬。你們有沒有問過,海蒂、沃爾特、尹達爾戈、海格里厄姆、布瑞林恩特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傷痛都解除了么?
“ADA,我累了!”
“好好休息,今天ADA和你NANA晚一點兒回來,晚飯你先吃吧。”歐羅費爾無奈。
“好的,ADA,一路平安!”
歐羅費爾摸摸兒子的頭無言離開。
阿美達睜開一只眼,說道:你不后悔?
“你想去看就去吧!”
我才不想去呢,我就想呆在你身邊。
冬日晴空明凈的深藍逐漸褪盡,天邊的霞光更加絢麗。寧芙瑞花海之內的森林一定掛滿了各色寶石,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之上折射出迷幻的色彩,像星野盡頭祥瑞之地的召喚,但看在矮人眼里可能就是礦山的寶光招搖。
瑟蘭督伊仰躺在屋頂上,不再去看那個方向,天空的星星好像都亮起來了。小精靈笑笑,想到,同樣好酒的矮人一定端杯游走于微醺的精靈中間大聲叫著笑著斗酒。他們可能喝不慣對方帶來的酒水,互相指責著作弊。矮人也可能第一次摸到鮮美的海魚,從海精靈帶來的船一樣大的冰塊中摳出來直接扔進火里燒,一面的皮甲已熟另一面的還滴著粘液。還有奇爾丹手下將士穿著的魚皮打造的鎧甲,硨磲制成的碩大酒杯,魚骨精煉的兵器都可能叫矮人大開眼界贊不絕口心癢難耐,共同借著酒力的催發在珍珠鋪成的地毯上滑稽地舞蹈。
瑟蘭督伊?
蔓兒爬過來在小精靈上方晃動著它的種子。
你在想什么?
“我想睡了。”
聽說公主他們要定居嘉蘭島了?這個給你。
“我不要!”瑟蘭督伊拂開那幾粒細長的種子。
小氣鬼,你還真記仇啊?
“是你想多了,我不會去。”
你不去嘉蘭島,真的?
“是的。”
那公主會傷心么?蔓兒把種子塞進小精靈手里,給你你就拿著。
“你不是不喜歡在別處安家嗎?”
放個監聽的除外,要記得噢,你干什么我都會知道!哈
蔓兒學著人類的樣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我去睡了,你記得蓋被子。
“瑟蘭督伊?”
“ADA?”小精靈迷迷糊糊的。
“亞莉克希婭夫人說你沒有好好吃晚飯也不肯好好睡覺。”
“沒有,我就快睡著了。”
歐羅費爾將兒子抱起來,“可不是在這里,就算你是精靈也不能睡在屋頂的雪夜寒風里。”
“ADA你回來這么早啊?”
“嗯。”
“NANA也回來了?”
“嗯。”
“那庭葛王不得發飚嗎?”
“誰叫你那么擰兒的!”
歐羅費爾像抱小孩子那樣將兒子抱諸膝上感慨懷里還有這份溫暖,想著老友今日全然醉倒不知心中有多苦。
“老友,你說,一個衣食無憂的女兒,我從此不給她錢花,她會不會常常回來看我?”
歐羅費爾吞下差點噴出的清酒回答:“老友,你真的醉了!”
“我知道你想溜,”庭葛王端著酒杯追到筵席邊緣,“想孩子的心還不都是一樣的。”
歐羅費爾看著陛下臉上兩坨紅暈,他又總躲著王后走到這僻靜一點兒的地方來冷眼觀看場中的熱鬧,王緊緊拉住老友的手將朋友按下。
“這一刻我不做這國王,我可以不在乎什么一言九鼎,我后悔了,我反悔了!”
“那是人類的規矩,精靈不必遵從。”
王的威儀隨著酒氣蒸發掉,慈父的辛苦爬上面頰,這一刻,精靈王蒼老了容顏。歐羅費爾省略了敬語回答只為給老友一分輕松一分安慰,滿足他一份傾述的心愿。
庭葛臉上是凄苦,看著林地中央跳舞的女兒,是老父的無力,看著自己握杯的手指不停地顫抖。
“我不忍心看她失望,再將之鎖于希瑞洛恩的樹上我做不到。我很后悔當時那樣對她,我最愛的女兒。”
“為什么非要到嘉蘭島去,難道在多瑞亞斯的三千年住膩了嗎?”
“精靈都不喜歡山洞,我當初怎么那么傻,建什么千窟宮,我應該將宮殿建于樹冠之巔,承接星的福澤,聆聽風的祝頌。”
“明天我就招矮人來,將千窟宮的洞頂打開,再將希瑞洛恩的樹屋擴大,等新宮殿建好了就舉家搬過去。”
“好的,好的,那都是明天的工作,今天你可以去休息了。”歐羅費爾扶著喝悶酒喝高了的庭葛王向其宮殿走去。
等出了那片樹林兒的陰影,庭葛王推開歐羅費爾的扶持,王的精神重又回歸,他卻狡黠地眨著眼睛對老友說:“我一分兒都不會給他,誰讓他盅惑我的女兒離開我。”
“老友,你真的還沒有醒酒!”
庭葛王威嚴地擺擺手,“我去找露西恩。”
“ADA,您叫我?”
美麗的公主不知何時已來到父親身邊,她謙恭有禮地在遠一點兒的地方就打過招呼,庭葛覺得女兒這一夜極其乖順,像個溫良又智慧的新娘,巧妙地將老父與夫婿隔離開來,不讓庭葛王的怒火噴到貝倫身上。
歐羅費爾已經退開。
“ADA?”公主叫了叫愣怔著的國王,她看到了父親的難以割舍和不順心。
“貝倫大病初愈,等過了春天再走。”
露西恩未答。
“我不放心!”庭葛王直言。
“ADA,請您收起對貝倫的成見,看到他對女兒癡情一片。”
“你也知是癡情,情如何保鮮?”
“一次尋愛之旅代替不了生活,生活需要時間的磨礪。”
“你NANA找你,去吧!”
父親深切的顧慮、千萬的囑咐匯成三句話,一句一頓。
新婚之夜,母親是得有些話要對女兒囑托,而她的父親倒像個揪心的旁觀者。
庭葛王還沒有去休息,那些個精靈護衛們舞得歡暢,他們還要鬧騰到半夜的。可家里那小子還真是讓父母親不放心。
“不開心?”
“沒有。”小精靈還是迷迷糊糊的。
歐羅費爾看了一眼窗外依然閃耀的彩霞,褪下兒子的衣袖,“一生氣就跑到屋頂上親近星光,ADA還能不知道嗎?”
父親示意妻子趁著孩子半睡半醒間趕緊把藥換了。兒子手臂上的箭傷還沒有愈合。瑞麗菲娜拆了原來的草藥清洗著傷口,父親雙臂夾住兒子的身體不讓他收回手臂。
“痛”
“還在流血,要不縫上幾針好得快些。”做父親的說。
“余毒未消,沒有長腐肉就算不錯了,要全好起來可能還需要幾天。我去拿幾顆療傷寶石吧?”
“不用,”歐羅費爾溫柔地拉住妻子的手,“那個對毒傷的作用不大。”
瑞麗菲娜快速洗凈兒子傷口上的血再縛上阿夕拉斯。
“痛”
“別動,忍一忍就好了,要是用魔法給你治療比這還疼!”
“痛就痛一次,毒就拔除了。”做母親的有些抱怨丈夫了。
“你要是能守他一輩子……”歐羅費爾說不下去了,做父親的咬緊牙關,再說出話來就是另一番論調了。
“毒傷不深,正好借此練練抵抗力,有你在身邊我也放心他鍛煉。今后不到萬不得已,魔法力還是少用。”
做母親的這時才哆嗦著給兒子穿衣,好似打了一場大仗。
歐羅費爾放兒子躺下,為他擦去脖子上的汗水,孩子痛得睡不著了。瑟蘭督伊揪起松松軟軟的天鵝絨毯子露出底下金黃色的琥珀淚滴,整張大床都是由冬暖夏涼的琥珀制成。
小精靈摸摸自己的胳膊問道:“ADA你怎么找到我的?”
父母相視一笑,歐羅費爾拿出一枚磁針,“用這個。”
“嗯?”
“你NANA在秘銀指環上施加了魔法,用這個能更快地找出你所在的位置。”
瑟蘭督伊接過磁針感覺它與自己懷中的銀指環之間是存在著很強的吸引力。
“這個也給我了?”小精靈晃晃銀色的磁針。
“喜歡就給你!”父親撫平被兒子弄皺了的絨毯,問他,“美麗安王后賜與的腰封出門怎么不帶著?”
“忘記了。”
“保命的東西你也能忘,該不該打?”父親作勢拍了拍兒子屁股,“或者你怕能力不足帶出去丟了多瑞亞斯的臉?”
“痛!”
瑞麗菲娜夫人揪了揪丈夫的衣服,這老家伙總喜歡開一些過分的玩笑,真是在庭葛王身邊混久了,近墨者黑。
“換一個地方疼免得你老想著胳膊。”
“NANA”小精靈開始求救。
“好了,再聊下去今夜不用休息了。”瑞麗菲娜夫人微笑著將歐羅費爾拽了出去。
天邊的霞光都熄了。
“晚安,寶貝!”
“晚安!”
蔓兒一邊準時扒開綠絲讓清晨的光線打在小精靈的睫毛上,一邊搖落著葉子上的新雪讓光圈兒跳躍。歐羅費爾輕輕來到兒子床前看過他裹好的傷,絹紗沒有松脫,將小精靈的手臂輕輕放到被子里,沒有叫醒他。
蔓兒清清嗓子開始奏樂,因為它的歌聲渺遠得就像幻覺,所以它使勁兒敲著成熟的種子像風鈴那樣吟唱,誓要把瑟蘭督伊弄醒。
歐羅費爾看看那篦子一樣細密的日光又看看兒子,笑了。
父親一直不走小精靈只好睜開眼睛,蠕蠕軟軟的聲音哼哼著說:“ADA,我困!”
“起來,吃過早飯再睡。”
烏斯越橘的酸甜還沒有完全化去,卓雅響亮的說話聲已經從紫荊樹籬的另一端傳過來,越來越響。瑟蘭督伊只想照看一下新近種下的野姜花根莖所以餐后沒有立刻回去。早春的微雪仿佛凝著的霜,地上花白而又濕潤了,小精靈仔細尋找有沒有破土的嫩芽。待得卓雅對嘉蘭島的贊嘆宛如群鳥爭鳴將這小片樹林兒籠罩,女精靈的歡笑聲清脆得堪比迎春送春的出谷黃鶯,瑟蘭督伊不得不惜別溫柔的睡神和她漸漸淡去形體的綿綿羽翎。
“瑟蘭督伊”
陽光變得好刺眼,瑟蘭督伊出了樹影猜不錯卓雅的熱情,第二次到訪她就像個主人一樣,想是已經拜見過領主大人了,是ADA告訴她我在這里的嗎?
女精靈的臉蛋兒完好如初了,被晨光刷上薄薄的一層淡粉色還嫌不夠美麗又反復涂抹了多次,冰肌雪膚上潤透了紅色。
“瑟蘭督伊,我是來還劍的。”
小精靈真的收回去了卓雅不禁流露出一種奢望落空的心緒。
“嗨,兄弟!”卓爾打了個招呼,“身體好點了嗎?”
“嗯。”
卓爾撿了個明亮的地方坐下。有云飄來光線就暗了,云飄走金陽照耀下白雪微微融化,隱見青青的草色染了鞋邊兒,細看卻是踩重了青泥泛出的雪水。
“春天要來了!”卓雅感慨,她看向瑟蘭督伊,“公主挑了個很美很美的地方作為新的府邸。”
“你去過了?”
女精靈的眼睛亮了起來,“是的,我和公主一起去看的,準確地說我從那里接的公主回來。選擇那個地方一定是維拉的意志。那是一個只有飛鳥到過的地方,沒有精靈和人類。”
“嘉蘭島?”
“是的,你知道了?公主為其命名,嘉蘭島。公主就要搬過去了。噢,對了,那島上有你尋找的蝴蝶百合。”卓雅吐字清晰,但仍能感覺女精靈很著急地一個字趕著一個字輕快地把整句話說完,好似生怕被拒絕或者打斷。
“還沒有開放,你怎么知道那是野姜花?”
“干掉的葉片狹長,兩端尖,葉面禿,葉背抹下一些絨毛的。”
“有很多的葉子和它很像的。”
“沒有,”卓雅干脆地反駁,“它是特別的。”
瑟蘭督伊看著卓雅捧在手心的長葉真的是那種特征,葉子雖然干枯了,但還是像去年最早的一場雪覆沒時那樣的綠。
“我不去的。”
卓雅睜大了眼睛,“為什么,為什么他們說的是真的?”
“我們就要動身了。”卓爾猶豫著說出他的想法。
“這么早?”
卓雅以為有希望說動小精靈,推了一下弟弟的背要他加把勁兒。
“柯林斯他們幾個也要去的。”瑟蘭督伊沒反應也沒在看他,卓爾又想了下說,“我都去了,格瑞斯也去了,你要不去就沒有好吃的餡餅了。”
“我可以不吃。”
卓爾喪氣地摸摸鼻子再摸摸嘴,我說的話就那么沒有吸引力嗎?
卓雅踢了一下弟弟的靴子。
“過兩天就要動身了。”
“國王不是說春天過后才允許離開嗎?”
“我們要趕在春天之前播下種子秋天才會有收獲,還要趕在入冬之前建好屋子。公主說分給我們每精一塊封地,你不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設計藍圖付諸現實嗎?”
“格瑞斯想要粉色的廚房和綠色的室內練習場,我姐姐想要尖頂的宮殿和細高的望塔。”
“很多很多,可以看清嘉蘭島全境美景的塔樓。灑滿陽光的花園和那些向陽的花朵兒。”
“這些你不都有嗎?”小精靈問。
“還不夠!”隨后卓雅想起,“你也沒去過石蘭莊園啊?”
“顧名思義!”
“莫名其妙!”
“為什么你們要親自動手建宮殿?”
“國王一分嫁妝也沒出,到嘉蘭島去要靠自己啦!”女精靈悵然地坐下來。
“也不是什么都沒給,給了種子。”卓爾校正姐姐的傳話。
“要不我們餓死?”卓雅不滿地氣哼哼。
“如果可以等一等,國王會改變主意的。”
“貝倫不知又怎么得罪了國王,所以公主想早一點……”
卓雅的話還沒說完,瑟蘭督伊很吃驚地問:“你們這是公然對抗國王?”
“不是我們,是咱們!”
“你們去吧,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