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陌生的年輕人為了我們村民付出那么多,他們從沒擔心過這疫癥,我們就沒一個肯駕船帶路的?”老鐵匠吼道。
村里老人揪住自己孩子的袖管不讓他們動,年輕人都低了頭默不作聲。
“病著的是我們的親人,下一個生病的有可能就是我們自己。”鐵匠接著說,“怎么就舍不得拿點錢出來買藥,這個病不是某一家能擔得起的事兒,這是全村的事,控制不好全村覆滅。還猶豫什么,各家湊點錢,到鎮上藥鋪抓藥,不就差一味兒知母嗎,一定要買回來。”
擺渡老翁說:“我隨同小伙子去清理鳥尸。”
“我這里還剩一個銅幣。”一位村民拋出一枚錢幣,“由鐵匠去買藥吧,把錢交給你,你辦事我們還是放心的!”
“我把鐵器拿上幾樣到鎮上換些錢再添一點,妮妮的爺爺你與我同去,最好能與藥鋪老板熟識便宜些錢多拿點藥。妮妮就暫時交由婆婆家照看吧!”
那丈夫病著的老婆婆過來牽妮妮的手。
卓雅跟到林地收集黃泥,瑟蘭督伊和老翁擺船向上游而去。
沒來得及沖散的腐臭污染了泉水的源頭,越向上游行氣味越難以忍受,水體也變了顏色,蚊蠅亂飛。
瑟蘭督伊將鳥尸鏟到船上,老翁立刻捂住口鼻。精靈將水源附近的臟東西清理到船上,再用香椿樹枝蓋住它們。他們回來以后,擺渡人舍不得燒船,兩方爭執時,瑟蘭督伊說道:“船還是燒掉保險,燒掉了再幫你重造一艘更大一點的。”
“小伙子,這是你承諾的?”
瑟蘭督伊一愣,沒想到居然有人質問他,點頭道:“是我說的。不過事先聲明,我可以幫忙,但我不會造船。”
村民難得地開懷大笑,一掃連日來陰郁的氣氛。
鐵匠接話說:“你別擔心,我們都知道船是你的生計,我們會幫你再造一艘,只要你教授我們怎么做好它就成。另外,我打造些鉚釘,你做東西總會用到它們。”
整條船都燃燒起來,焦臭里混合了一種怪異的氣味。
“你放了什么進去?”卓雅問道。
“香椿。”
“更難聞了!”卓雅呼氣,根本不想再吸氣了。
“你可以走遠一點,沒必要非得站在這里。”瑟蘭督伊說。
卓雅大力一抓,將瑟蘭督伊也拽走了。
“輕點,痛!”
單手捏著鼻子的卓雅不肯松力,嗚嗚地接著說:“現在就去造船,明天鐵匠要去鎮上買藥,沒船怎么進鎮。”
“等一下!”老者遠遠喊道,“你們兩個,把手洗干凈再走。”
卓雅回頭看見擺渡人在黃泥湯里洗手,簡直越洗越臟。
“這不臟,黃泥水煮開過,它本身就有消毒的功效。”老者見卓雅不愿伸手,勸解她說道,“你也幫著照料病人了,也要常常用這個洗手。”
村民伐了圓木,大家七手八腳地開始造船。擺渡人吹胡子瞪眼地喝斥鄉鄰笨手笨腳地木排都扎不緊。
“扎不緊會漏水的,進水的船日后你們敢坐嗎?”他只好親自動手,到最后只有精靈的手藝還算讓他滿意。
新的小船寬大了許多,一次可以多乘三人。船頭高昂,精靈在上面雕刻了花紋。船尾的舵更加粗壯有力,轉向、停擺都很靈活。村民們共同扛起小船兒一起去試水,船兒平穩地泊在水面上。另外鑿刻了幾艘獨木舟,一起刷上桐油,底兒朝上涼在河邊。
辛勞了一整天,老街的飲煙格外密集,幾乎家家都燃起了爐子。隨著瘟疫的加重,林子里的動物越來越少。妮妮家今晚只有素湯,妮妮的爺爺說放了祛病的草藥,湯水里竄出一股怪味兒。
瑟蘭督伊坐得遠一點兒,卓雅為他盛了一碗送過來,小精靈搖搖頭,看都不看。卓雅端起湯,撈了些菜葉子,示范給他看,“沒有那么難以下咽。”
小精靈眨巴兩下水汪汪的藍眼睛懇求她不要再靠近,卓雅僵持地端平那碗湯,瑟蘭督伊最終選擇扭過頭去。
“瑟蘭督伊,蘭巴斯你也不吃,湯也不喝,日后你都打算絕食嗎?”
卓雅生氣地發現小精靈不看她,女精靈圓潤的小臉騰起一股怒火,飛快地拉起瑟蘭督伊的手拖著他向森林里跑去。
“這么晚了你們做什么去?”吉在后面喊道。
“餐后散步,一會兒就回來!”卓雅回答。
“告訴我哪兒有鳥獸。”卓雅命令道,緊張地盯著靜默的森林,樹下是一團團分辨不清輪廓的黑影。
“左邊第四棵樹上第六枝椏處有一只松鼠。”瑟蘭督伊轉了個身警告她,“在你腳邊的草叢里有條蛇。”
卓雅呲牙,非常想咬死他,不過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卓雅小姐的恐怖表情沒什么生靈能夠看見也就沒什么威懾力。
“你為什么不早說?”
“它睡著了,也許死了!”瑟蘭督伊若無其事地說。
“先找到蛇,它躺在我腳邊得慌。”
“打草驚蛇的話松鼠就跑了!”
“松鼠跑了再找下一只,你捉不捉蛇去?”
瑟蘭督伊輕輕笑了,“卓雅大小姐也有害怕的東西!”
“少費話,快點!”卓雅一動不敢動地僵在原地。
瑟蘭督伊摸到蛇頭將之提起,卓雅立時恢復了行動能力。
“你要吃它嗎?”
“我不喝蛇湯。”
“那我放了?”
“人類或許喜歡吃,蛇鮮為一絕呢!”
瑟蘭督伊像纏收繩子那樣將蛇團成一盤兒,在蛇頭上劃下十字。
“好了,它不會再咬你了。”他將這一盤蛇皮粗蠅子遞與卓雅,卓雅跳開。
“離我遠點!”卓雅向第四棵樹走去,“松鼠還在吧?”
“早跑了!”
“下一只在哪兒?”
“你喜歡吃什么?”
卓雅細品了一下還是覺得禽類味道好些,于是問道:“有畫眉鳥嗎?”
“不多,禽鳥比上幾次來時數量銳減。”瑟蘭督伊轉過山岬,腳下傳來長青松針葉篷松的觸感。
松針的暗影像一簇簇木芙蓉花在黑夜中張開防護的盾甲,松針四射又像一只只小刺猬蹲踞在樹枝上為傲嬌的畫眉站崗。
卓雅在瑟蘭督伊的指點下避開刺針一樣的松枝捉住兩只畫眉鳥兒,鳥兒翅膀有力地撲打著她的手。瑟蘭督伊拾了幾枝柴。
樹林下都是濕濕的,繁茂的枝葉遮擋了大部分的日光,終年幽暗的樹林本就潮氣重,再加上幾天前多過的雨水澆灌,若不是有松針鋪滿地面,精靈都會陷進淤泥里。
小精靈用魔法很快地蒸干地面,點燃柴草,不一會兒篝火熊熊,精靈的臉龐都紅亮起來。卓雅將鳥毛處理干凈,她的手法很特別,只一下子鳥兒的內臟就一起清除了,她用瑟蘭督伊發現的香椿樹枝串起鳥兒的軀殼,再在鳥肚子里塞滿香椿的嫩葉,放在火焰最明亮的地方炙烤,不停地翻轉著,時不時灑上些黑色粉末。瑟蘭督伊在旁邊看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黑胡椒,你出門都帶著?”
“是啊,這個可是哄卓爾不哭不鬧的法寶,從小我就帶著它。”
“你真有先見之明。”
“這叫未雨綢繆!”卓雅驕傲地說。
“你來嘗嘗”卓雅分給瑟蘭督伊一支。
“滋味很不錯,椒香味剛好滲出清香來!”
“那是因為你并不討厭香椿的味道,用這個做釬子就不會有木氣了。”
明亮的火焰倒映在卓雅盛滿靦腆微笑的瞳眸里,不知是因為火的熱度還是心的原故,女精靈的臉蛋染上溫暖的緋紅色,今夜顯得格外俏麗。
紅色的星火被跳下樹來的五個精靈激起老高,他們一疊聲地起哄,在兩個小精靈身邊推搡著,將他們撞到一起。
“四個沉不住氣的家伙,后面的好戲都沒得看了。”連亞希伯恩都意外地調笑他們。
“噢,老姐,我也餓了,為什么只有瑟蘭督伊有份?”卓爾意外地發現他老姐居然會臉紅了。
“我也要!”
“我也要!”
五個精靈挨挨擠擠地湊近了,柯林斯伸手奪來瑟蘭督伊的肉串,被卓爾半路截去了,卓雅下一個出手,自弟弟手上搶回。
“我要吃!”
“給我!”
空忙一場的兩精不服。
“你們要吃自己打食去!”卓雅向他們揮拳頭。
杰爾曼說道:“卓雅你好偏心哪,我的心都涼了!”
“我們都餓壞了,你們兩個在一起吃燒烤,弄得好有情調噢!”柯林斯補充道。
眾精哄堂大笑。
副隊長也說:“聞起來味兒不錯,正好我們都餓著呢,兄弟們再去打幾只鳥來,嘗嘗卓雅小姐的手藝。”
深知姐姐燒烤功力的卓爾行動最快,柯林斯抱怨林子里的鳥兒少得可憐,亞希伯恩問道松鼠是否可以品出同等香味來,海格里厄姆看著這群吃貨隊友悶笑不已。
瑟蘭督伊加了干柴將火攏得再旺些,卓雅吩咐他將火穩住,不要火苗亂竄,瑟蘭督伊回答說有風。
“讓風屏住,別吹!”卓雅隨口道。
瑟蘭督伊眨了眨眼睛,無奈地牽起嘴角,向著跳脫的火焰輕聲說了句,別動!
卓雅想起了那盤子活蛇,問其他精靈吃不吃蛇肉。
柯林斯拉起蛇尾,大蛇的頭墜落下去一動不動了,“它死了,我可不要吃死的。”
“死了?剛剛還是活的呢!”卓雅不相信地問道。
“一個時辰前它是活的,盤的時間太長了。”瑟蘭督伊將蛇拋入火中。
眾精分享了美食顧不上取笑瑟蘭督伊和卓雅了,只有杰爾曼容色凝重地看著沒什么羞赧表情欠缺了某種情愫涌動的瑟蘭督伊暗暗替卓雅惋惜。
卓雅精心燒烤了一只不同口味的鶯鳥,送到瑟蘭督伊面前,“吃飽了嗎,回去沒別的可吃了。”
瑟蘭督伊謝過她,慢條斯理地一絲絲品嘗。
“想喝點湯嗎?”卓雅又問。
低頭吃肉的另五只精本做悶聲不響豎起貓耳朵細聽狀,當下聞言立即異口同聲道,要喝!
瑟蘭督伊輕輕站起來尋找樺樹皮打水,副隊長突然發話了,“喝湯就算了吧。這兒的河早上才清理過死尸,不干凈,樹皮碗里的水燒不開。”
“鎮上可能察覺了老街上爆發了瘟疫,”海格里厄姆沉痛地說道,“芙萊小鎮已經禁止進出了。”
“有人接近!”瑟蘭督伊低聲提醒,他感覺那氣息是熟識的,但又不是公主,還有誰會在深夜來山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