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
這座頗具神秘色彩的縣城如今卻是過的并不滋潤。
自從薛禮從徐州領兵前來占據此地后,當地百姓便受到了兵痞的欺壓。
后來佞佛之人笮融來到這里后,更是讓當地生態遭受了堪稱毀滅般的打擊。
“凡城中家資千石者,皆要上供十一之數用以獻佛!”
笮融麾下士卒提著屠刀挨家挨戶的上門講道理,要求眾人將所需錢糧籌集齊備。
邊講道理,這幫渣滓還樂呵呵的說道:“這可是為你們這幫該受六道輪回之苦的愚民積攢功德呢!怎么還不樂意了?”
此刻這些渣滓就圍坐在秣陵城中的大戶陸家當中,對著一個須發盡白的老者發起圍攻。
附近鄰舍都尊稱老者一聲“陸老”,只因其與吳郡陸氏沾著幾分血親,在當地又確實是德高望重,與不少后起之秀都有過恩惠,在這秣陵城中也稱的上一句受人尊敬。
可現在,在這些渣滓面前,尊敬?那是什么?能吃嗎?
陸老舉起自己顫顫巍巍的雙手向這些人作揖:“諸位,今年的稅收老夫是按照官府名冊不損一分一毫送到薛國相手中的。前日老夫也親自去拜訪了一趟笮國相,獻上一筆禮佛錢,諸位今日前來,怕是找錯人了吧?”
“嘿嘿,沒找錯!找的就是你!”
為首之人笑的格外猖狂:“誰不知道陸氏是秣陵城中的豪族大戶?既然如此,為何不多獻上些錢糧,洗脫自己的罪行?”
“這樣!我也不為難陸老,若是你獻上一半家資,讓我兄弟在佛祖那邊過得去,我等就立刻離去,以后絕不叨擾,如何?”
一半?
陸老渾身抖的更加厲害。
秣陵陸氏是當地豪族不假,可這一半家資若是交出去,只怕自己的后輩就只能成為寒門,當一介布衣了。
“老家伙!我大哥親自來找你,要為你洗脫罪行,你怎的這么不痛快?”
又有唱白臉的站起,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威脅。
“要你錢,又不是要你命!怎么?莫不是活的太久,想試試你爺爺手中大刀是否鋒利嗎?”
眼看對方舞刀弄棒的,陸老只得是妥協。
“還請諸位稍等,吾家中資產大多是些店鋪、良田。這些東西想必就算諸位拿到也不會欣喜,不如等老夫兩日,待老夫理清家產,湊些現錢,再給諸位送去如何?”
“哼!”
陸老態度不錯,不過沒能拿到錢財,還是讓這些渣滓不爽。
突然,其中一人看著陸老偌大的宅院有了主意。
“聽說你們這等富貴人家當中連個瓦片都是寶貝!既然你拿不出現錢,我等兄弟就自己先搜羅一番!”
周圍人聽后,也覺得“此言有理”,當即是往里面沖殺了進去。
“不可!不可!里面是內院!都是些孩童女眷!諸位莫要如此!”
陸老想去阻止,可論力氣,又如何比的上這群跟著笮融走到哪搶到哪的惡徒?
只是剛剛扯住,陸老就被推倒在地,重重摔在地上,不知生死。
片刻,陸氏內院便響起女眷的尖叫和孩童啼哭之聲。
再往后,逐漸便沒了聲音,只剩下一把大火燃起,將這里歸為黑暗。
“呵!世家?豪門?”
早早把財物打包出來裝車的兵痞正整理著自己的褲腰帶:“老子以前就看你們不順眼!仗著自己讀過幾天書,有幾畝田產,就把老子當驢使!”
說話間,他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仿佛那里有著什么讓他記憶深刻的印記。
“如今有笮國相帶來西方救世佛法,你們這群渾人就等著承受佛陀之怒吧?”
至于佛陀是誰?
除了老子還能有誰?
最后啐了一口唾沫,他便敦促手下弟兄將財物帶回去。
“這些可都是笮國相的禮佛錢!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手腳都干凈點!要是讓老子發現誰敢貪墨這錢,休怪老子不念舊情!”
“知道嘍!”
其余人等個個樂呵呵的,表示明白。
對于他們這些底層人而言,何時過過現在的日子?
往日趾高氣昂的大人物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光是這份心情帶來的爽感就讓他們欲罷不能,何必要貪戀幾個臭錢?
就算有極個別人覺得這樣是不對的,只希望攢下一些錢財后就回家買上幾畝薄田度日的,現在也不敢有多余的言語。
否則,剛才還對他們菩薩面龐的同僚與長官怕是馬上就要展示什么叫金剛之怒了。
眾人組成長長的隊伍將財物搬到笮融門前,像是這樣的隊伍還遠不止一只。加上城中升起的火光,可以猜到怕是秣陵城中的富戶皆是受了洗劫。
幾條隊伍匯集到一處,越來越多的士卒也集中于此。
“吱呀。”
笮融的府邸緩緩打開,從中走出一個身穿緇衣,手捏佛印的中年人。
士卒們見到此人,眼中頓時呈現狂熱。
“見過救苦救難笮國相!”
笮融面露慈悲閉上雙眼,雙掌合十:“眾生平等,阿彌陀佛。”
士卒當即肅然,同樣雙掌合十:“阿彌陀佛!”
這般神圣的場面,還真有那么些凈土的味道。
只是可惜,在這凈土外,便是慘不忍睹的阿鼻地獄。
更滑稽的是,造就阿鼻地獄的,正是這一小方的凈土。
笮融緩緩走下臺階,望著眼前一箱一箱的財物,不由發出感嘆:“這么多的錢糧,不知可以救濟多少苦難百姓!善哉!善哉!”
在場士卒無一不是感動的涕泗橫流:“我佛慈悲!”
笮融點點頭,吩咐下人道:“盡快將糧食分發下去,我下個月便要在路旁設宴,救難百姓。”
“至于剩下的黃白之物,也皆都拿去,鑄造佛寺。”
之后,笮融便再未曾看財物一眼,好像這些東西真的不過就是糞土。
就在這時,有一騎直沖笮融府邸,語氣不善的朝笮融說道:“笮國相!薛國相有請!還請你過去一趟!”
薛禮?
笮融聽到此人名字后就頗感煩躁,眉宇之間也維持不住剛才的慈悲,反而甚是厭惡。
“不過亦是一俗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