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眼看莊重的葬禮要變成鬧劇，主動介入進來，提了一個建議。

“我解釋一下這個情況啊，徐老是我的朋友，他腿腳不便，所以我送他來的。”

張磊這么說，也是想用自己的名氣，迫使對方尊敬一下徐老。

“所以情況我很清楚，你們說得也都有道理。我有個辦法，可以讓大家都滿意。”

“那就是讓徐老在旁邊指導，我來給你母親化妝。”

所有人都“嗯？”了一聲，而且徐老“嗯”的聲音最大。

“小張，我耳朵不好，怎么聽你說得是，你來化妝？”

“是你指導我，其實還是相當于你來畫。我的技術你可以放心，不會給你丟人的。”

張磊這么有把握，是因為他剛剛發現，徐老給陳阿姨畫京劇妝的那段經驗，竟然也被轉移到他的大腦中。

“系統本該把死人化妝的經驗轉給我，結果這個操作……也不知道是黑色幽默，還是數據太多搞錯了。”

但徐老不知道這個情況，所以心里很沒底。

“這個可不敢開玩笑啊，你真的懂得怎么畫臉譜？”

“徐老，我之前沒跟你說，我家里有個老姑夫就是京劇團的，他家里有好多化妝的油彩、畫筆，我和表姐小時候就喜歡胡亂畫著玩。”

有了系統后，張磊經常要給人解釋他的能力怎么來的，所以說起謊來駕輕就熟了。

“老姑夫看我們感興趣，就教了一些基本的畫法。我現在還記著呢，青衣的妝有二十多個步驟，其中面部化妝有八個步驟。”

“哦？你說說，是哪八個步驟。”

“分別是拍底色、打面紅、定妝、掃粉、涂胭脂、畫眼睛、畫眉毛，最后是畫嘴唇。后面還有貼片、戴網、戴鬢花什么的，那個屬于頭發了，我也會一點，但是今天不需要。”

徐老聽張磊講得頭頭是道，也是大為意外。又想起他曾經給自己理發，手法很嫻熟，可能確實對妝發有點研究。

徐老為了謹慎起見，把張磊拉到一邊，悄悄跟他說話。

“小伙子，你跟大爺說實話，你是真的會化妝。還是為了幫我出頭，吹牛呢？”

“這個我可不敢吹牛，那要是畫的不好，他們家人能放過我嗎？我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提出這個建議的。”

“再說了，還有你在旁邊把關呢，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看張磊這么篤定的樣子，徐老有點相信他了。另外他也沒有太多選擇，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就算腦子清醒，手法、眼力也不行。

于是這臨時組隊的師徒，就一起去跟陳阿姨的家屬說了。

就在張磊跟徐老商量怎么辦的時候，死者家屬也沒閑著。

他們一開始打定了主意不讓徐老畫的，現在殺出個人氣超高的保安大師，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這事不是兒戲，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能輕易答應。最后他們想出的辦法是，讓張磊先在活人身上試一下，如果畫的好再給陳阿姨畫。

張磊一聽，覺得這個建議很好，他自己也確實想練習一次，再上手才有把握。

家屬推脫一番后，選定了陳阿姨的兒媳做模特。

兒媳忐忑地坐下，想囑咐大師畫得專業點。

她想得是，要是頂著一張大花臉，還給畫壞了，出現在火葬場是會嚇到人的。

但她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畢竟是昨天火爆全網的金旅名人呀。

不過一旦化妝開始，兒媳以及其他人的憂慮就漸漸被打消了。

張磊不但手法嫻熟，而且還會給不懂的人一步步的解釋。

“首先是上底色，這個顏色比較白，尤其我們畫楊貴妃，屬于青衣，還要更白一點。”

“你們看到了吧，是不是很簡單，跟刷漆差不多。”

張磊這句話，把家屬給逗笑了，現場的氣氛越來越不像是葬禮。

“第二步很關鍵，叫做打面紅。要把眼睛這塊都涂成紅色，這樣角色的神韻才能顯出來。”

張磊一手拿著油彩的紅色顏料管，另一手拿筆。

每次擠出適量的顏色在筆上，將眼皮的位置均勻抹紅。

“咱們這里有女士，是不是覺得跟涂眼影差不多啊。只不過京劇的打面紅要夸張一點，涂抹的面積更大，顏色更艷。”

徐老在一旁看著，腦子里的舊日記憶也浮現在眼前。

“我當時給萍兒化妝的時候，那場景就跟今天差不多。也是臨時被抓來畫的，也是這么多人看著，我當時心里老慌了。”

“徐老，這些年輕人大概不知道吧。陳阿姨第一次正式上臺，這個妝就是你給畫的。”

徐老點點頭，然后把他們當年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之前還覺得老人為難自己的子女們，聽到這段往事，全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現在能理解母親的倔強和徐老的堅持了。

而張磊也在化妝中，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他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把當年的名場面重現出來，以此來表達對死者的紀念。

“真的是，沒有比這個更有意義的方式了。”

到張磊上手畫眼線、眉毛的時候，大家對他的技術已經有信心了，便省略了最后一步的涂口紅。

畢竟，今天的女主角是躺在床上的陳阿姨。

于是張磊和徐老轉移到陳阿姨的兩側，開始給她化妝。

在這個距離，張磊才第一次看清陳阿姨的樣子，看到她平靜的面容，輕輕合上的雙眼，總感覺這老人是睡著了。

只有當他的手不小心接觸到老人的皮膚，發現已經涼透的時候，才明確相信她已經去世了。

徐老看到昔日的愛人，更是激動起來，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嘴里一直念叨著“萍兒！萍兒！我來晚了！”

之前還介意他稱呼陳阿姨為“萍兒”的那些人，現在都不說話了，有些還默默地掉眼淚。

他們很后悔，應該早點讓徐老來，送母親最后一程。

也許他們那樣做了，母親也不會在去世前提出這樣的遺愿。

說到底，這些子女還是不了解老人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