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糧價的漲跌，無非在于兩點。

第一是天災后的恐慌，使得人們對于糧價的預期就是會漲……拼命的漲……

第二是人為操縱糧價，用資金把市面的糧食不斷吃下，然后再推高糧價！

綜上。

兩相疊加之下。

才讓巴蜀之地的糧價來到了一斛四金，百年之最。

那么現在若想要拉低糧價，方法很簡單……

近期州牧冉茂同樣以購買軍糧的名義，囤積了大量的糧食。

只需把這批糧食不斷放出，使得糧價止步下跌……

進而強行打破糧價會始終暴漲的恐慌性預期。

沒了預期！

郡尉杜景，各級官員和眾多土司，以及因為武氏外戚裹挾入蜀的眾多關中糧商……就該輪到他們恐慌了！

眼看著糧價不斷下跌。

你拋還是不拋？

拋，糧價就會雪崩的更快。

不拋，則會血本無歸！

因為入蜀道路艱難無比，眾多關中糧商把海量糧食拉進來，就已經負擔了高額的成本。

如果再重新把海量糧食拉回去……

損失將是眾多關中糧商所無法承受的。

因此。

現在的局勢就是……

只要州牧冉茂出手囤積的軍糧，勢必會引起眾多關中糧商跟隨踩踏型的瘋狂開拋。

這是人性的必然。

也是大勢傾軋的可怕之處。

……

亭閣之中。

“殿下。”

州牧冉茂輕嘆一聲，道：“您之前初至蜀郡，便選擇了火上澆油，擾亂局勢，這才讓下官能夠有機會渾水摸魚、悄無聲息的囤積了大量的官糧，進而在短時間內推高糧價……”

州牧冉茂原本也以為李長青是個昏君。

但后面他逐漸反應了過來。

若無李長青火上澆油的那句：糧價只需升，不許降……

巴蜀的各級官員和眾多土司其實并不敢把糧價拉升的太過瘋狂，畢竟人人都知曉他冉茂是個顧全大局之人。

在他面前閉著眼睛發國難財，很有可能有命掙，沒命花！

但事實上……

冉茂與李長青不謀而合，他也想要火上澆油。

問題在于以冉茂的身份，外加他愛護名譽和羽翼的人生信念，他是斷然做不出像李長青那般主動去背戕害蜀民的名譽黑鍋。

好在……

現今兩人合力。

一明一暗，這才讓局勢成功發展到了最有利于巴蜀萬民的情況。

也讓州牧冉茂對李長青，多了極大的改觀，甚至是敬重。

“然而……”

州牧冉茂頓了頓，繼續道：“現在天災、農業、商貿、刑律四個方面，都與政治掛了勾，尤其此番關中糧商入蜀，武氏一族牽扯頗深，聽說就連當朝國舅武三思都尤為關注……這么一來的話，這糧價究竟得以怎樣的方式雪崩到底，希望殿下準許下官再行斟酌一番。”

淳于文彥的天命局，與巴蜀的糧價息息相關。

所以。

州牧冉茂才會說，天災、農業、商貿……甚至包括刑律都與政治掛鉤。

這就使得情況變得異常復雜。

一旦把握不好分寸與尺度。

武氏一族就會把血本無歸后的惱羞成怒，全部算到州牧冉茂的頭上。

這肯定是他不愿看到的。

倒并非是冉茂貪戀官位，實在是巴蜀之地這么一大攤子，數十萬百姓，冉茂實在不放心讓一個貪官亦或者庸人接手。

單就一條……

都江堰并非修好之后便能夠經年不衰的，而是必須每年維護。

貪官庸臣若上位，九成九會縮減治水的費用開支，使得都江堰為之廢弛……這么一搞的話，未來的巴蜀之地將會每年都要面臨天災降世……

冉茂表示，他于心不忍。

“其實冉使君的難題很容易解決。”

李長青笑笑道：“天災、農業、商貿、刑律四個方面，都需要冉使君勉力支撐。至于政治層面……”

“待糧價下跌之后，你只需上一道呈奏，為國舅武三思調集關中之糧，入蜀救災請功，并擬定一則萬民書，感恩女帝陛下的仁德！”

“如此一來，本王的那位母后在臺面上獲得民心，外加仁德之名。而武三思也賑災有功，你再給他送些禮，這件事必然可以揭過去。”

“畢竟些許商貿虧損，對于武后和武三思而言，都屬于小事，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民心，是仁德之名，是實打實的賑災功勞！”

……

李長青很清楚，像州牧冉茂這樣的封疆大吏，僅僅只是會做事……遠遠不夠。

還必須得具備長期政治周旋的智慧與膽識才行。

下一刻。

“唰！”

州牧冉茂豁然起身，他雙眼放光的鄭重拱手道：“下官……微臣多謝殿下點撥，殿下高義！”

之前州牧冉茂對于李長青通過火上澆油，配合拉升糧價的聰慧，感到十分訝異。

此刻就更加不用說了。

一手為武三思請功，再給武后上一則萬民書。

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拿關中之糧，用于賑濟巴蜀之民！

且不會有任何政治隱患！

實乃一箭雙雕的大智慧啊！

這才是真正的明君之像！

“哈哈哈！”

李長青大笑幾聲，對于州牧冉茂的反應，他表示相當滿意。

冉茂想了想，又道：“只是委屈了殿下，還要繼續承擔抬升糧價的昏君罵名，以及眼睜睜的看著武氏繼續擅權……”

“沒辦法，本王的那個母后野心昭然，我也唯有先行避其鋒芒，只要能夠保住冉卿，也保住萬千蜀民，這買賣就是劃算的！”

李長青緩聲道：“不過蜀民也并非都是傻子，本王只需曝光淳于文彥的天命局真相，太后獲得的民心、民意，便會轉瞬成空。”

他既然給的出去，就能夠收的回來！

“殿下英明！”

冉茂聞言再度拱手：“同時……微臣代萬千蜀民重新恭迎殿下蒞臨巴蜀之地。”

如此。

李長青與冉茂的會面，暫時告一段落。

李長青雖然暫且依舊要擔昏君的罵名，可他卻獲得了州牧冉茂的敬重，此乃實打實的封疆大吏，即便冉茂眼下沒有立即對他宣誓效忠……

卻也足夠讓李長青，徹底在巴蜀之地站穩腳跟，并繼續接下來的謀劃。

來而不往非禮也！

李長青打算也給那位母后陛下出一道政治難題，同時再迂回洗清身上的所有罵名……

而他選擇的突破口便是：淳于文彥的天命局布置的這么糙，以石灰摻和肥料，強行偽造天災，禍國殃民……

這個事件真相若是在洛京曝光！

李長青很想知道，他的那位母后陛下究竟會不會把淳于文彥夷滅三族，巡首北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