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說說如何就活不下去了?”
陳老夫人略一擺手,須臾屋內便僅有族孫二人。
“祖母睿智,自知府內是何光景,云姨娘雖為汐兒生母,可其一番行事做派全然罔顧老祖宗禮法規矩。
汐兒在旁一番耳瀆目染驚覺自己言行也越發沒了體統,祖母曾言女子應重德行更慎于性命,汐兒日日牢記于心。
允汐兒說句大不敬的話,若再得姨娘目無綱常的教導下去,孫女不如去投了井了卻臟污性命。”
喬冷汐一番話說的不緩不急,陳老夫人看向她的神色越發慎重。
陳老夫人母家乃當朝大儒,家風古板嚴正,甚可稱為迂腐。
老太爺去了后,沒成想兒子竟讓個姨娘當了家,兒媳又是個立不起來的,陳老夫人的一套禮法說教在府里處處碰壁。
索性閉門禮佛萬事不理,可到底老太太是個心氣高的,憋著一口氣無處發泄。
喬冷汐若能以此入了陳老夫人的眼,便是說了方才那許多自己聽了都假氣的話也算值了。
待喬冷汐再抬眼只見陳老夫人沉了面色,重重拍掌在案:
“大膽!你一小輩膽敢評斷父母?莫不是以為你說些投老身所好的話,這回就能輕饒了你?”
喬冷汐強撐著面不改色,后背卻早已濡濕,忙接道:
“祖母贖罪,孫女自知現在言行粗鄙無禮,更是不敢妄論父親和母親胡氏,孫女只求能得祖母教導,日后定謹言慎行,常思己過,求祖母體諒孫女孝敬祖母之心,允孫女常伴身側”
話說完,喬冷汐便長跪不起,大有一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架勢。
陳老夫人沉吟半響,未接話也未應承下來,喬冷汐心中陣陣發涼。
正以為功虧一簣時,便聽陳老夫人淡淡一句:
“難得你有孝心,明日辰時再來細說此事,退下吧。”
喬冷汐心中一喜,成了。
待回了青梧閣,迎面碰到小翠,只見她兩眼紅紅還在為溫嬤嬤的病逝難過。
小翠心思簡單,喬冷汐便未過多解釋,只提及了日后會常得陳老夫人教導。
“小姐,你怎的好好要去榮華苑?老夫人可不好相處的很,云姨娘那邊......”
喬冷汐才打斷小翠讓她不可對陳老夫人不敬,院門便砰的被推開。
“喬冷汐你個孽障,還不跪下!”
喬冷汐聞言姿態怯懦的跪在院子當中,低掩的眉目中卻沒有半分畏懼。
“你倒是有了大主意,說了不許去榮華苑你還敢日日前去?不教訓你你還真就是反了天了!”
喬冷汐背上挨了打,前幾日這般情景她只是不接話,今日終于開口道:
“姨娘我日日前去是為了二姐姐啊。”云姨娘陰婺的神色一頓,繼續聽下去。
“女兒聽聞祖母那里有許多名家古卷,姨娘不是說前幾日詩會,二姐姐的詩稿少有人稱贊,我想約莫是當時匆忙寫就總是不出彩的,下一場詩會當給二姐姐更好的才對,便日日苦求祖母賜卷用以借鑒。”
云姨娘聞言神色才轉圜半分:“那前幾日問你你怎不說?”
“前幾日女兒怕無功而返不敢夸口,這幾日女兒見祖母言有松動才大著膽子告訴姨娘。”
云姨娘冷挑了挑眉頭罵道:
“那老虔婆也是小氣得很,幾本破書還藏著掖著。”又繼而對著喬冷汐呵道。
“年關前那最后一場詩會你要再有差池,可有你好果子吃的,你最好心里有數。”
話畢連喬冷汐的應答都不奚聽便摔門而去。
喬冷汐對著云姨娘的背影輕笑,年關前的詩會照理眾多權貴子弟都會鑒臨,可惜因著上次那份明明精妙絕倫卻鮮少被稱贊的詩稿,喬梓柔該是沒有參與的機會了。
算算日子,喬梓柔這幾日該有所發覺鬧上幾日了,正好絆住云姨娘,省得她耽誤自己奉承陳老夫人。
喬冷汐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塵土,便進了屋。
待展紙磨墨謄寫了幾篇奉給老夫人的佛經后,猛一抬頭才發現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一旁擺著的飯菜還紋絲未動,喬冷汐輕嘆一聲,懶得喚小翠去煨熱,便就著影影綽綽的冰碴下了肚。
沒成想滿腹涼氣著實難受,正繞著院子打轉生點熱氣。
便聽得屋后院墻外有人輕喚:
“小汐小汐,快過來,快來!”
喬冷汐繞到屋后,矮矮的院墻朽敗頹塌,不花多少力氣她便翻了過去。
墻后是另一戶人家的庭院。
院墻下唯一人靜立,喬冷汐看向粗布麻衣的少年,只見他眉目溫潤,如玉如砌的臉還未褪去稚氣,個頭卻已壓了自己大半個,她知道這般俊俏兒郎日后還會更身形頎長。
“你不好好溫書,叫我有何事?”喬冷汐踱步到院角的一塊大石邊坐下。
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神色悅然的遞過來。
“寧晟齋的栗子酥?”喬冷汐眉目一亮。
城東寧晟齋的栗子酥每每要排大半日才能買到。
只是聞到栗子酥仍帶余溫的香氣,喬冷汐方才還冷冰冰的腸胃便暖了起來。
正擷起一個要往嘴里放,忽然頓住了動作,神色不虞的看著湊到近旁的少年。
“小汐,你干嘛瞪我?”他說著便抬手取過一塊酥餅輕咬半口,沉吟稍許又接著說道:“味道也沒變啊,你怎么不吃?”
見少年面帶疑色,卻仍一副清雅模樣,喬冷汐實在是生不起氣來。
只輕嘆一聲,“陸軒,你年節后便要趕考,別人家都恨不得日夜用功,你倒是還有閑功夫去買這栗子酥?”
少年眼帶了笑,拿起栗子酥鼓囊囊的塞了喬冷汐一嘴,
“個頭不大,心操的到是不小,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的詩文功課,憂心這個作甚?”
喬冷汐無奈撇撇嘴,就是明知他的才華橫溢學識廣博才放不下心來。
前世明明對他陸軒來說,功名如囊中取物,卻偏偏屢試不第。
直到喬冷汐及笄那年,他還仍是白身一個。
想不通究竟是為何,栗子酥的香氣又實在濃郁的勾人,喬冷汐便索性放棄琢磨。
到底前世是自己纏著他要嫁,卻早早殞命,想想他媳婦功名一個也沒撈著的凄慘模樣,看在自小相識的情分上,大不了這輩子自己賺錢養他吃喝?
喬冷汐手中的栗子酥一口一個,腦袋不自覺的一搖一晃,自顧自盤算起要不要找個什么賺錢的營生。
未發現一旁少年溫潤的目光,在朦朧的月色下格外迷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