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士兵里有陳生的熟人。

這會兒大部分士兵已昏昏欲睡，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陳生只隨便編了一個借口，給了他幾個錢，便以出城看病的名義溜了出去，直往城北的十里亭而去。

士兵慢悠悠打了個哈欠，正想把門重新掩上的時候，卻又見一人騎著馬從街上奔來。

“站住！還未到出城的時間，任何……”

他話還未說完，那人便策著馬沖他撞來，嚇得那小兵三三魂丟了七魄，慌慌張張?zhí)揭贿叄@才終于沒被撞上。

“你瞎了！？有這樣騎馬的嗎？”

士兵沖著那個背影狂罵，頓了頓，火氣又消散了不少。

“好大的氣派，嗬，又是宮里的哪個公公急著出城吧？”

士兵抹了一把臉上的土，“算了，跟這些斷子絕孫的計較什么？咱好端端的，一個物件不落的，跟這些沒根的有什么好吵的？

就是到了澡堂子里，咱們也敢脫干凈衣服，叫搓澡的用力來上幾下的，那些公公敢把褲子脫下來嗎？嗨，跟他們計較什么啊，不男不女的玩意兒。”

如此，士兵終于又平心靜氣，依靠到城墻邊上，只等著開了城門后便下更。

……

陳生出了城后，不走平坦的大路，專走小路和捷徑，有時走入林子里，有時又鉆到一人高的野草叢里，看起來像是一只矯健的獵豹，不一會兒便已走出老遠。

雖說不一定有人還能跟上他，但這種謹慎也是十分有必要的，特別是在眼下。

等到津門城里四處飄出白色的炊煙時，陳生已到了十里小廟。

十里小廟只是因為它在距離上確實是差不多十里遠，所以人們才習慣性將它當做一個路牌，坐標。

原本這里是一處文廟，供著孔夫子，孟圣人的，香火鼎盛。

十幾年前遭了兵災，加上又聽不知道誰說朝廷以后不搞科舉了，不要讀書人了，要的是買辦，科學家，工程師。

那些要做大工程師，大買辦的自然也不用考科舉，這里便漸漸荒廢了下來，成了一處野廟，偶爾鉆出幾只狐貍，留宿幾個盜賊。

陳生到了這里，便開始歇腳休整。

他不著急，從懷里掏出兩個火燒，一個水囊便開始細嚼慢咽，吃起早餐來。

火燒夾的是驢肉，昨夜大酒樓買的，此刻雖然涼了，但大夏天的，吃口冷的也無妨，依舊是津津有味。

他吃的很仔細，一顆芝麻粒，一點肉沫都不曾落下，在他吃完兩個火燒的時候，前方終于有了動靜。

只見在遠處，一個人甩著手，撂開了腳步往這里奔來。

陳生見狀，立即知道——麻煩來了。

他并不迎上前去，而是先藏在一邊。

原先這路上只有一人跑著，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突然來了一隊騎兵，八九個人，每人都是短打裝扮，將辮子盤在脖子上。

這些人手上和腳上都綁著綢布，手里一手抓著刀子，另一手則抓著韁繩，不停用腳踹馬的肚子，很快便趕上了那在路上跑的人。

在他們離得近后，陳生終于認出，跑在最前頭的那個，竟是人稱“神行太保”的李飛。

他頭發(fā)半白，身形矮壯，雙手過膝，一對招風耳格外的顯眼。

眼見那幾個騎兵越追越近，手上尖刀離李飛的脖頸越來越近。

而李飛身上血跡斑駁，顯然是在之前就已受了傷，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下去，被那些騎兵追上。

陳生當即將身上簡易行囊往地上一扔，踏著趟泥步快速迎上前去，目光直盯著那些騎兵。

李飛顯然也看到了陳生，一邊跑一邊沖他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但陳生哪里肯袖手旁觀，腳下又是陡然加速。

那些騎兵追殺著李飛，又看到前頭跑過來一個找死的，不禁又是火氣上涌，瞪大著眼睛，張著嘴巴將手里的刀掄圓，朝李飛砍去。

李飛聽到耳后勁風驟起，原本還在不停蹬踏的雙腳突然僵直，像是一對釘子生生扎進土里，隨后整個人向后反弓，讓長刀貼著面門劃過，只留下一抹沁骨的冷意。

他剛一彎下去，另一個騎兵又是一刀下劈，就要借著沖勁將李飛砍成兩截。

陳生眼角欲呲，腳下猛地踩出幾步，追星趕月間已奔到了那騎兵的身前，雙手一拉一拽，腳下擰轉，腰身傾斜，那五大三粗的騎兵立即被拉了下來，栽倒在地上。

騎兵從馬上摔下來，脖子處發(fā)出清脆的咯嘣聲響，顯然是已被摔斷脖子，喪失了生機。

其他幾人見同伴遇襲，紛紛是又驚又怒。

在為首那人喊了一聲聽不懂意思的呼號后，剩余幾個騎兵或是調轉馬頭，或是拉動韁繩，八匹高頭大馬，八個身姿矯健的騎兵圍成一圈，將陳生和李飛二人圍了起來，煙塵滾滾之中盡是馬兒的嘶鳴與騎兵嘴里粗暴的呼喝聲。

“連累你了，陳兄弟。”

“哪里的話，李叔，做兄弟的就得同生共死，而且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

陳生瞪紅了眼睛，牙關緊咬，顯然是要拼命。

而一旁的李飛，則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找機會助陳生脫身，以免一起葬身于此。

煙塵滾滾，一名騎兵在繞了幾圈后，終于按奈不住殺意，拍馬趕到已受了傷的陳生后邊，一刀對著他后頸砍下。

彭！！

林中驚起一片寒鴉，騎兵脖子上多了一只箭，捂著脖子滿臉不可思議地栽倒在地上。

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如雷的弦響，又有一名騎兵后心中箭，勉強掙扎，趴在馬背上往前跑出幾步后頹然倒地，一只腳掛在鞍上，被受驚的馬兒拖著跑遠。

這時候，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往那林中看去。

但那林子只是黑蒙蒙一片，離著又是百步開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箭射來的大致方向，看不見人。

頭領猶豫的片刻，他的頭上已多了一支箭，濺射出血花來，在騎兵群里掀起動亂。

呵！

終于有人又呼喝了一聲，招呼幾個騎兵調頭逃走。

“不能讓他們跑了！”李飛驚呼道。

“好嘞！”

林子里一陣響動，狄杰騎著馬兒奔出，彎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