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領頭的冷哼了一聲道：“要拿你的緣由待你見了王撫臺自有分曉！”

“這位上差何出此言？”樓明又一拱手，道：“《論語》中有言：‘何為四惡？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不教而誅’被圣人列為四惡之首，”樓明說到這，對著天上拱了拱手，頓了頓繼續道：“你們今日一副要將我檻送有司的樣子，卻又不肯說出要拿我的緣由，這豈不是不教而誅！”

“士可殺，不可辱。若是你不肯說出要拿我的緣由，即使今日刀劍加身，我也絕不會挪動一步！”

樓明自問自己一向奉公守法，王以祿手中應該抓不到自己的把柄。

今天突然莫名其妙地要拿自己，估計是王世興那里起了什么幺蛾子，想來也是公報私仇，拿不出什么站得住腳的理由，所以此時他以此為突破點，顯得那是相當硬氣。

這領頭的官兵每次拿人，都是頂著巡撫衙門的名義，這名頭一擺，被拿的人莫不戰戰兢兢，兩腿發軟，他們根本不需要廢話，直接架起人來就把人給拿了，哪兒用得著費口舌。

他沒想到今天居然在樓明這碰了一個釘子，居然還跟他們論起‘子曰’來了，他此時只得故技重施，再次扯虎皮，拉大旗：

“是王撫臺親自給我下令讓我等來拿你！至于為什么要拿你，撫臺老爺并未告知，”說著，那領頭的兵森然一笑：“怎么，樓明？王撫臺親自下的令，巡撫衙門要拿人，難道你想抗命不成？”

“若真是巡撫衙門想要強行拿人，王撫臺想要不教而誅，我自然也只能遵命！不過閣下可別忘了，巡撫衙門上面還有總督衙門，總督衙門上面還有朝廷！”

說著，樓明頓了頓，話風一轉：“既然是王撫臺要強行拿我，那可有巡撫衙門公文！”

這領頭的兵把樓明當人犯來抓，本來就是他揣摩王以祿的心思后決定的，他哪里拿的出公文。

不過樓明剛剛所說的誅心之言直指王以祿，他不得不應道：“樓明！你不要胡亂污蔑上官！王撫臺向來秉公無私，豈會‘不教而誅’！”

“哼，”樓明冷笑一聲，大聲喝道：“你們闖私宅拿人，一說不出拿人的緣由，二又沒有巡撫衙門公文。反而趁機鞭笞良民，勒索錢財，既然王撫臺秉公無私，怎么會容忍治下有如此貪蠹之吏！我現在倒懷疑你們究竟是不是巡撫衙門的人！”

那領頭的兵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若是平常，以他跋扈的個性，早就讓人動手了。

可今天王以祿原話說的是讓他來‘請’人，他揣度人心，改‘請’為抓，若是事情一切順利，他不僅無事，還能夠得到撫臺大人的‘垂青’，以后說不得就能夠平步青云；但若是事情不順利，把事情鬧大了，那自然就是他自作主張，由他承擔一切責任。

樓明可是新科解元，沒有明確的上命，他可不敢真對樓明動手，真動手了，此事就真的鬧大了。

此時他也有點后悔，他狐假虎威慣了，以為像平常那樣搬出巡撫衙門，樓明就會乖乖地跟他走，沒想到到這樓明竟如此硬氣。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客客氣氣地請樓明過府，假裝沒聽懂王撫臺的暗示，這樣至少不用承擔這天大的干系。

想到假傳巡撫衙門命令的后果，他心里也不禁打了個哆嗦。

此時那個領頭的兵心里已經是方寸大亂，此刻竟跟著樓明的節奏走：“胡說！誰說我們不是巡撫衙門的人！”

說著掏出自己的腰牌要遞給樓明看。

樓明瞄了一眼那腰牌，沒接，而是繼續喝道：“你們這群賊子，都敢膽大包天到冒充巡撫衙門的人來敗壞王撫臺的官聲了，弄幾個腰牌又算什么難事？既然你們堅持說自己是巡撫衙門的人，那可敢和我一起去王撫臺面前對峙！”

“我有什么不敢的！”那領頭的兵脫口而出。

“好，既然閣下如此說了，那我們就一起去找王撫臺！看看你們究竟是李逵還是李鬼！”說著樓明一拂袖子，大步流星朝門外走去。

此時那領頭的兵也是愣了一愣，本來是他們來拿人，怎么現在反而像是被樓明拿著去見官呢？

不過這樣和樓明一起去見撫臺大人也算是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了吧？

這樣想著，那個領頭的兵也是松了一口氣，一揮鞭子，帶著那幾個兵灰溜溜追著樓明而去了。

而一直在后面旁觀的馬文瑞父子三人則是目瞪口呆，特別是馬祥遠，他一直以為自己待人接物的能力是強項，而今日與樓明一比，他簡直被樓明完爆。

就看看剛才他二人的表現，他只會靠行賄和說軟話來讓這幾個人讓步，丟進去了整整一千兩。

而樓明三言兩語之間不僅反客為主，更是把這幾個人罵的狗血淋頭，這幾個人跋扈而來，狼狽而去，誰看了不覺得心里暢快！

馬文瑞嘆了一口氣，道：“百聞不如一見，這解元郎平時待人接物讓人如沐春風，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的鋒芒，之前就聽聞他在翠微樓面對王世興時進退有據，柔中帶剛，鄒御史更是當眾贊他‘心性上佳’，今日得見方知傳言不虛。若寧珂真有幸嫁給此人，我死也瞑目了！”

頓了頓，他又有些不滿地道：“適才跟他提親，我看他本來就要答應了，可惜突然被這些人給攪黃了！”

而一直身處內堂的馬寧珂也一直放心不下樓明，偷偷在窗縫里窺視，她見樓明如此英姿，眼睛也不由得閃閃發亮，心里悄然生出一絲驕傲......

樓明虎虎生風地走到馬府大門口，只見朱紅色的大門外，圍著幾十號人，不少人正探頭探腦地往府里瞧，若不是畏懼守著門口的那個巡撫衙門的兵，他們怕是早就涌進來看熱鬧了。

而樓明走到大門后，也不管守在大門口的那個兵，而是對著圍觀的眾人一拱手道：

“各位街坊鄰居，現在勞煩諸位幫忙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