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大典的喧囂過后，魏然的府邸并未立刻歸于平靜。道家眾人被暫時安置在始皇帝賞賜的新府邸中，而赤松子、北冥子等核心人物則留下，與魏然進行了一次深談。

在新收拾出來的書房內，燭火搖曳。赤松子撫須沉吟道：

“魏然師弟，今日之后，你已是風暴中心。儒家經此一挫，絕不會善罷甘休。張良、顏路皆非易與之輩，其背后的小圣賢莊乃至整個儒家體系，力量盤根錯節，不容小覷。”

北冥子聞言冷哼一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道家既已決定出世，輔佐大秦，便無懼任何挑戰。魏然，你放手施為，自有師門為你撐腰。”

魏然心中感激，但并沒有因為北冥子的話而沖動，他的頭腦清醒這呢。

“多謝掌門師兄，多謝老師。然以為，與其被動應對，不如主動破局。儒家之弊，在于其學說常脫離實際，空談仁義而乏于實務。扶蘇公子受其影響頗深，若要扭轉，需從根子上入手。”

“哦？師弟有何高見？”

赤松子感興趣地問道。

“高見談不上。”

魏然微微一笑。

“只是覺得，教導扶蘇，不能只局限于書齋論道。當讓他親眼看看這大秦天下，黎民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北冥子眼中精光一閃：

“你的意思是…？”

“我會向陛下建議，尋機讓扶蘇公子走出咸陽，代陛下巡視地方，體察民情。在實踐中去驗證所學，去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如此，方能真正理解陛下統一天下、推行新政的深遠意義，也能打破那些固化的迂腐之見。”

赤松子與北冥子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贊許。此子不僅才華出眾，心思更是縝密通透，眼光長遠。

“此計大善！”

赤松子微微頷首。

“若陛下允準，我道家可派遣得力弟子隨行護衛，既可保證安全，亦可從旁協助。”

計議已定，眾人又商討了一些細節，直至深夜方才散去。

翌日，魏然進宮，并非直接授課，而是求見始皇帝。

政務殿內，嬴政聽完魏然的建議，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沉吟不語。讓扶蘇離開咸陽，他并非沒有考慮過，但總擔心其安全及其耳根子軟的性子易被利用。

“陛下，”魏然察言觀色，繼續道，“公子仁厚，乃國之幸事。然仁厚需有智慧與見識為輔，方能不被人欺，不被人惑。深宮之中，所見所聞皆經層層篩選，難窺全貌。唯有深入民間，親身體驗，方能知民生之艱難，知吏治之得失，才能真正理解陛下勵精圖治之苦心。且有道家高手與暗衛雙重護衛，安全應可無虞。”

嬴政目光銳利地盯著魏然：“魏然，你需明白，扶蘇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問。”

魏然坦然迎接著始皇帝的目光，鄭重一禮：“臣，愿立軍令狀。若公子有失，臣提頭來見。”

“哼，倒也不必。”嬴政冷哼一聲，但語氣已然松動，“容朕思量。你先回去，好生準備給扶蘇授課之事。巡行之事，朕自有決斷。”

“諾。”魏然知道此事急不得，恭敬退下。

接下來的日子，魏然開始了作為帝師的生涯。授課地點有時在扶蘇府邸，有時在魏然的新書房。他并未一開始就灌輸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而是從扶蘇熟悉的儒家經典入手。

他講《論語》，卻不局限于仁愛禮信，更結合當前大秦一統后面臨的現實問題——如何安撫六國遺民？如何選拔真正有用的人才？如何平衡法治與德治？引導扶蘇思考經典在現實中的運用與變通。

他講《孟子》，著重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但追問扶蘇，何為真正的“貴民”？是空談仁政，還是如陛下般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興修水利、抵御外侮，從根本上創造太平盛世的基礎？

扶蘇起初還有些固有的抵觸，但魏然從不強行駁斥他的觀點，而是通過一個個具體案例、一次次蘇格拉底式的提問，引導他自行思考、質疑、乃至推翻自己過去的某些認知。這種新穎的授課方式讓扶蘇感到既痛苦又新奇，思維的火花不斷碰撞。

期間，張良等人似乎沉寂了下去，并未有什么動作。但魏然和北冥子都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章邯增派的暗衛也回報，發現一些形跡可疑之人在魏然府邸及扶蘇府外徘徊。

一日課后，扶蘇忽然問道：“老師，您曾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那么，是否前賢所言，皆可有質疑之處？”

魏然欣慰一笑：“公子能問出此問，便是進步。質疑并非目的，而是為了尋求更接近真理的答案。前賢之論，皆有其時代背景與局限。我輩學之，當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并結合當下之實際，方不負所學。譬如儒家倡‘禮’，但其繁瑣禮制是否皆適用于今日之大秦？法家重‘法’，然嚴刑峻法是否又能解決所有問題？需知，大道如水，因勢而形。”

扶蘇若有所思，眼中閃爍著悟的光芒。

又過了幾日，始皇帝終于召見魏然和扶蘇。

“朕決定，”嬴政的聲音回蕩在殿中，“開春之后，由扶蘇代朕巡視隴西、北地二郡，視察邊防，體察民情。魏然，你為巡行使，全權負責教導及顧問之事。章邯，你抽調精銳暗衛，明暗護衛。北冥子道長，道家高手隨行之事，便有勞了。”

“兒臣遵旨！”“臣遵旨！”“貧道領旨！”

嬴政目光深沉地看著他們：“此行，多看，多聽，多想。朕要看到的，不是一個只會復述書本道理的扶蘇，而是一個真正能看清我大秦天下，知其雄渾亦知其艱難的帝國長公子。”

“兒臣（臣）必不負父皇（陛下）期望！”

走出政務殿，春風拂面，帶著一絲寒意，卻也蘊含著無限的生機。魏然知道，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而扶蘇的眼中，則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旅程的期待，以及一絲蛻變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