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澈調整了一下姿勢，稍稍弓下腰，將左腿向前邁半步。

他感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嗚咽著發出“我不想跑步！”的悲鳴。

“那就走吧。”他咬咬牙，短促地招呼了一聲，隨即邁動雙腿。

雖說是肖澈先起的跑，但前進著前進著，就變成他被夏溪谷的節奏所帶動了。

夏溪谷看起來運動經驗比他要豐富許多。她起步時步速適中，動作流暢，被運動內衣勒緊了一圈的胸部在一呼一吸間有節奏地上下起伏，輕柔而均勻的吐息一縷縷地鉆進他的耳朵。

整得他有點兒癢，又說不清這癢究竟從何而來。

明明身前有如此負重，她的步履卻輕快如燕，實令人匪夷所思。

這種速度下，一旁的肖澈跟上并不算吃力，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

好在夏溪谷采取的不是上來就猛沖的莽夫跑法，那樣的話被遠遠落在后面的他顯得有些丟人……

真是奇妙，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向來厭惡的跑步也可以是件美妙的事。

河邊的風帶著一絲潮濕的氣息，打在向前奔跑的兩人臉上；陽光透過道旁茂密枝葉的間隙，在兩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腳下塑膠跑道之間的白色間隔被許多人踩得模糊，于是踏在不同道上的兩人界限也變得不那么分明。

他們與河水同向前進，兩側的景色不斷倒退；有那么一瞬間，肖澈居然產生了就這樣跑到河流盡頭一探究竟的錯覺。

然而這種錯覺不過一會兒，就像泡沫一樣消散無蹤了。因為盡管速度不快，但路程過半后，不善運動的弊端還是在肖澈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仿佛嗓子里的所有水分都被蒸干，又干又熱像是要冒煙；情不自禁地大張著嘴企圖吸入更多空氣，涌進喉嚨的風卻進一步加劇了咽部的疼痛。

雙手雙腳一面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得抬不起來；一面像被抽掉了骨頭似的，軟得使不上來勁。

他甚至感覺視野都變得有點模糊了。

下一瞬眼前晃動著的景象里闖進來小半張臉，是夏溪谷把腦袋湊了過來。

女孩子身上的熱量和汗香一齊攀附上他的身體，夏溪谷的聲音里隱隱透出未能完全壓制住的喘息：

“肖澈同學，放慢步伐，深呼吸。”

“鼻子吸氣，嘴巴呼氣，兩步一吸，兩步一呼。跟著我一起來好嗎。”

她一點點把步子放緩到比走路只快一厘的水平，粗重而緩慢的呼吸在肖澈聽來格外清晰。

他本能地追隨著傳入耳中的節奏，就像有魔力似的，頭暈惡心的癥狀漸漸有所緩解。哪怕四肢依舊酸軟無力，也變得勉強可以忍受。

每當邁不開步子時，他便扭頭瞥一眼從身邊人的額角一路滑進脖領的道道汗水，居然又奇跡般地有了力氣。

不知道是被對方鼓舞了呢，還是不想在人家面前太丟臉——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吧。

兩人就這樣以烏龜爬行的速度向前跑著，直到夏溪谷兜里的手機傳來“滴”的一聲提示音。

“我們做到了肖澈同學，”即使剛跑了三千米，她說話的語氣也與散步時區別不大，“走到前面的長椅上休息一會兒好么？慢慢地。”

兩人慢騰騰地挪到長椅邊，在把屁股落下去前肖澈先看向了旁邊的自動販賣機。

“渴了嗎夏同學——肯定渴了我都快不行了，我買兩瓶水吧。”

他把夏溪谷輕輕按在座位上，連帶著她說了一半的那句“我來——”。

付完款的肖澈從取貨口里取出兩瓶礦泉水，順勢遞給夏溪谷一瓶，又在她旁邊坐下，雙腿軟軟地伸向前方。

“不好意思啊，我的手汗估計沾瓶子上了，可能有點滑。”他氣喘吁吁地說。

身側傳來“嘎吱嘎吱”的輕響，夏溪谷悄悄把礦泉水捏得緊了些，塑料瓶表面在受力下微微變形。

此刻肖澈已經擰開瓶蓋，正“噸噸噸”地往嘴巴里灌水。他仰起頭，喉結隨著吞咽滾動，流出的汗水和溢出的礦泉水一同從嘴角流下。

夏溪谷舉起瓶子，假裝端詳瓶中的透明液體，實則透過它看向對面的人。

加上一層水做的濾鏡，男孩的身影也伴隨著她手部微動而輕輕蕩漾，帶來一種朦朧的奇妙感覺。

“天哪，可算是緩過來了。”

“還是不敢相信我居然跑下了三千米，感覺今天算是把我一個月的跑步份額都干出來了。”

肖澈總算安撫好干渴的喉嚨，將空了一大半的瓶子從唇邊移開，張開嘴大喘特喘。

被含得濕潤的瓶口在照耀下閃閃發光，夏溪谷的目光被它吸了去，不自覺地吞下一口口水。

她忽地感到嗓子一陣發干，連忙擰開水瓶喝了一口，但口渴感只是稍有緩解。

過了片刻她才意識到，比起自己手里這瓶，肖澈的那瓶也許更能止住這種發自內心的渴。

而這時肖澈已經喘完，在繼續說話了：

“真是難以置信。多虧有夏同學，不然我一個人肯定堅持不下來，早就累趴在路邊了。”

“說起來夏同學的運動神經真的很好，跑這么久連氣都不帶喘的……我覺得我都要喘成狗了，求你別笑。”

夏溪谷在體育課上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居然這么能跑。頓時把他這個宅男襯得體虛無比。

“誒，其實我并不怎么擅長運動，渾身上下也非常累……但是有肖澈同學一起跑下來的話……感覺就稍微好一些。”

夏溪谷適時地喘了兩下粗氣，不過顯得有點兒刻意。

受到打擊的肖澈下垂了一點視線，觸碰到她被汗水死死粘在身上的衣服，緊到運動內衣的輪廓都清晰地凸顯出來。

于是他還是收回了目光，只在心底偷偷道了一聲“媽呀”。

“不過夏同學絕對不是不怎么跑步的人吧。”

夏溪谷托腮思索了一陣，并沒有否認。“空閑的時候會來這邊跑一跑，就沿著河向前，可惜一次也沒有跑到過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