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并未計較肖澈的沉默以對，而是自顧自地開啟下一個話題：

“哥，我跟你坦白一件事吧。”

她隨口說道，語氣輕松，好像不過要告訴他今晚哪道菜最好吃。

“啥？”肖澈略帶困惑地揚起眉毛。這是怎么回事，妹妹這是突然興起想開夜談會了？

他翻過身去，但只能看見對方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只毛茸茸的后腦勺。

肖清也不在意哥哥詫異的反應，絲毫不停頓地開口道：

“我想，我恐怕不是個稱職的好妹妹吧。”

“我能看得出來，今晚過來的兩位姐姐對我都很好很上心。”

“冉冉姐特意給我準備了禮物，溪谷姐……也是。”她停頓了一小下才說完最后兩字。

“啊，那只發(fā)夾，應該是哥你送給她的吧？”

肖澈猶豫著，不知道自己是該點頭還是搖頭。還是那個道理——他把從夏溪谷那里分到的、別人送的禮物交給她，能叫做他送給她禮物嗎？

但肖清似乎把哥哥的默然當做了承認。“我其實很敏銳的啦，能察覺到她拿出發(fā)夾時動作遲疑，而且一直在偷偷瞄你哦。”

“至于為什么就算這樣，也一定要把禮物送出去呢，我猜是受了冉冉姐的影響吧。”

“她們兩個，雖然都是你的朋友，但彼此之間的關系應該并沒有那么融洽吧？甚至……感覺想要拼命跟對方競爭什么一般。”

“換句話說——二者應該都對哥有好感吧？”

肖澈不由得心下一驚。僅憑一起吃的一頓晚飯，妹妹就把幾人的情況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你看，雖然我在哥面前總是怪囂張的——”

——你也知道啊。肖澈拼命忍著不把這句話說出口。

“——但是當著大伙的面，我也有在盡力學著做一個好妹妹啊。學著不當眾給哥難堪，多對人夸夸你的長處，跟別人說話時嘴巴甜一些，氣氛僵硬時想辦法活躍一下……什么的。”

聽了這話，肖澈不禁捫心自問。

確實，除了在肖清杯中提出“肖澈最喜歡玩那款扒光女孩（衣服的游戲）”這種差點讓他下不來臺的問題，今晚妹妹的表現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幾番夏溪谷和許冉冉間有了斗爭苗頭的時候，他本人不便開口，都是靠肖清隨機應變地從中調停。

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對辛勤付出的妹妹道聲謝，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著鼻尖說：“今晚真是謝謝你了，小清。”

但出乎意料地，肖清沒有像往常一樣冷哼一聲來表達自己的喜悅，而是無悲無喜地繼續(xù)先前被打斷的話題。

“因為我也不想成為外人眼中，給哥哥拖后腿的累贅妹妹。不想因為我的緣故，使得別人對哥哥的印象也跟著變差。”

“雖然哥哥是個平庸又懶惰的廢柴，但他身上有很多閃光點，并非一無是處。”

伴隨著她的話語，肖澈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囁嚅起來。

老天爺，太陽這是真的從西邊出來了？肖清居然一下子夸了他這么多句——恐怕已經超過“肖清連續(xù)對肖澈說的好話數量”的吉尼斯世界紀錄了吧！

“但是，我想我再怎么想要學好，本質上也是一個壞妹妹吧。”

肖清稍微加重了語氣。

“因為啊——”

沉吟了片刻，她才接了下去：

“哪怕姐姐們對我很好，哪怕我明知她們兩個喜歡哥哥，而且喜歡到不行了——我還是不希望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成為哥的女朋友。”

或許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今晚所有調和矛盾的言論中，都隱隱有著激化夏許兩人沖突的意思。

“當然啊——不是她們兩個一起就可以了的意思哈，我可不允許你做渣男。”

“那句‘今天一帶就是兩個女友’不過是玩笑話啦，如果哥連這個都聽不出來我真的會嘲笑出聲誒。”

沒有波瀾的嚴肅口吻被一個肖清式的玩笑打破，仿佛之前的那些話都不存在。

肖澈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這種事情，他也并非沒有聽別人提起過：當“哥哥最親近的女性”漸漸從妹妹轉向嫂子時，前者基于對失去現有地位的恐懼，難免會對后者生出幾分酸意。

但是隨著妹妹漸漸長大，終有一天她會明白親情與愛情的區(qū)別，也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另一半。

到那時候，她就會理解哥哥的感受，兄妹關系也會恢復如初。

不過，雖然他現在分析得頭頭是道，但這一大通論調對自己和肖清并沒有半點用處。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現在是，而且此后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大抵也會是——單身狀態(tài)。

且不論他本來對戀愛興趣就不高，就自己現在這個處境，他哪里敢處對象啊？！！！

所以肖清放心把心咽進肚子里就行……

“哎，你這姑娘，年紀不大，心思倒是挺活絡。”肖澈撇了撇嘴角，說。

“在這習都學不過來，試都考不完的日子里，我可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思。”

“你就放寬心，也別去吃那什么虛空飛醋，跟自己斗智斗勇哈……”

肖清露出來的半邊腦袋晃動了一下，似乎對哥哥的嘲笑感到有點惱火。

“哥真是自作多情，誰吃你醋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好姐姐們被你糟蹋而已！”

“我看得一清二楚：有好幾次哥都用色咪咪的眼神在她們身上掃來掃去——”

肖澈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透過什么樣的濾鏡，妹妹才能把自己的目光看成是“色咪咪的”？！！！

他頓時想出言反駁幾句以示清白，可一陣涌上喉頭的困意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嗯，時候也不早了，早點睡吧。晚安……”

長長的哈欠聲蓋過了妹妹翻身的聲音，也蓋過了她的喃喃細語：

“不過，‘暫時’是多長呢……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能再長一點啊。”

“小清你說什么了嗎？”剛合上眼的肖澈隱約聽見一點聲音，不覺有點好奇地問。

“哥你聽錯了吧，”肖清恢復了平常的口吻，“好了晚安。”

她轉回身去，伸手按滅床頭的小臺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