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洗漱完畢的肖澈百無聊賴地半躺在床上刷手機。

完成任務(wù)般向妹妹簡單匯報了他的開學第一天，肖清貌似忙得要死，過了大半個小時才回復(fù)一句：

“哥你不知道我已經(jīng)開學好幾周了嗎？你說這話好像炫耀，怪欠揍的ヽ(`Д′)?”

初三的升學壓力使她本就不算溫柔的脾性更加喜怒無常，總能找到很多奇怪的發(fā)泄點。

肖澈有點委屈，但妹妹這種生物若能說通道理的話，那就不叫“妹妹”了。

他早就學會知足常樂：肖清就算亂發(fā)脾氣，也不會說太難聽的臟話，聽習慣以后甚至透出幾分嘴硬心軟的可愛感。

相較之下，幾名有姐姐的同學過得就是地獄一樣的日子了——被迫忍受姐姐經(jīng)常的謾罵和偶爾的毆打，父母還不站在他們那邊。

“男孩子嘛，讓著點兒女生怎么了？”“你姐一個女生能使多大力氣？你天天在外面摸爬滾打，皮糙肉厚的，挨兩下就挨兩下吧。”——以上都是這些家長的常見話術(shù)。

惡趣味地回復(fù)“小清莫生氣，生氣明天也要上學，不生氣明天也要上學^-^”，肖澈果斷把妹妹設(shè)為免打擾，一邊水群一邊跟兔子醬聊天。

與樓道里喊一聲都能聽見的人敲手機對話屬實有些怪異，但許冉冉?jīng)]有掀馬甲的心思，肖澈干脆也裝不知道，繼續(xù)與兔子醬維持良好的網(wǎng)友關(guān)系。

聽完他的簡述，兔子醬犀利地點評道：

“開學第一天，總有些或新奇或奇葩的事呢~”

“我就見到過這樣的女生哦：早早蹲在校門口尋找獵物，看到中意的男孩子就沖過去，就差倒在對方懷里上演綠茶大戲了。”

“所以躺平君也要小心一些呢，某些心機女的心眼比她們禿掉的頭發(fā)還要多，被這種人纏上可是很惡心的……”

肖澈看完這段字字句句都在暗諷夏溪谷的話，終于明白人為什么要有個馬甲。

所有作為許冉冉不方便說的話，她都可以躲在“兔子醬”的馬甲后面盡情輸出。

大概這就是網(wǎng)絡(luò)噴子特別多的原因吧——他們不是戴上了面具，而是摘下了面具。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或許是常年把頭發(fā)扎得很緊的緣故，夏溪谷的發(fā)際線的確有一定程度的后移……

許冉冉的攻擊性真的很強——不過僅限于口頭。要是真打起來，他懷疑夏溪谷讓一只手也能把她干掉。

肖澈默默不吭聲。兔子醬宣泄情緒的時候，通常只顧自己爽，也不會管他回了些什么。

其實他心里想的是：論起故意制造偶遇，許冉冉你不也一樣嗎……還是說【許冉冉做的事跟我兔子醬有什么關(guān)系？】

直到兔子醬有整整一分鐘沒有說話了，肖澈才不緊不慢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okok兔子醬，我會注意，不過我相信我身邊的女孩子都是會發(fā)光的[墨鏡表情]”

——總之，堅定做端水大師的原則一百年不動搖。

兔子醬回了個[閃閃發(fā)光]的表情包。

而夏溪谷似乎工作日不太摸得著手機，又是臨睡前匆匆發(fā)了句“晚安”就下線了。

……

接下來兩天，許冉冉早上沒再來敲肖澈的門。但他走在上學路上，回頭總能看見許冉冉毫不遮掩地跟在自己身后約一百米處。

他想，許冉冉尾隨了自己這么長時間，可能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行為模式；再者說，跟他并肩走可沒辦法隨心所欲地偷拍。

但走進教學樓，她總能變魔術(shù)般從某個旮旯竄出來，晃動雙馬尾與他在教室門口告別。

午休時分，肖澈接完水回去的路上，隱約聽見命運的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

他瞥到夏溪谷站在走廊盡頭的角落，身子被一旁的男生擋住大半，但還是能看出她露在外面的半邊腦袋緩緩搖了搖。

隨后她輕巧地抽身離開，對方伸出的右手只抓住了空氣。

肖澈隔著兩人一段距離，抻著脖子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這才開學第三天，夏溪谷就收到男生的告白了——而且這還可能不是第一次。

如果他知道前面幾步的地方有什么在等待，恐怕就不會揣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思了——許冉冉從人群中現(xiàn)身，雙手背在身后，微微內(nèi)八的步子透出幾分扭捏。

還用考慮她到底要做什么嗎？下一瞬肖澈的大腦驟然停擺。

正因為許冉冉的告白成了每一次模擬里的背景板，他反倒徹底淡忘了這件事。

他痛恨自己的疏忽，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肖澈用干澀的嗓音向她打招呼：“嗨……”

許冉冉完全不顧走廊上來來往往的男女，猛一躬身將捏著粉白信封的雙手平伸向前，引來不少人的側(cè)目。

明明連馬尾的末梢都在顫抖，她卻固執(zhí)地抬著頭，一對明亮的圓眸子直直望進肖澈眼底。

“澈君，請、請收下這個——”她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帶點嬰兒肥的臉頰因為憋氣漲得通紅。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起初雜亂無章的號子不知不覺間變得齊整：“收下它——收下它——”

在一波高過一波的呼聲中，肖澈一時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

剛接的水從沒有擰緊的瓶蓋里灑出些許，在鞋面上擴散成深色的一灘。

模擬里許冉冉的告白是成了背景板不假，但就算見過再多次，單薄的文字與現(xiàn)實的情景依舊有著天翻地覆的不同。

要知道，他此前從未被女生告白過，將近十六年——

肖澈的喉結(jié)不住地滾動著，想要把卡在嗓子眼的字擠出來，卻只發(fā)出了不成句的哽咽。

剛剛轉(zhuǎn)涼一點的天氣突然間又變得燥熱無比，滾滾熱氣從身上每一個孔洞冒出，滲出汗水的手掌幾乎握不住杯子。

他用空閑的那只手扯住領(lǐng)口，感覺再不這么做就要被勒死了。

“真、真的很對不起。我、我們還是高中生，而且現(xiàn)在才剛開學……我還沒有做好談戀愛的準備。”

他艱難地擠出拒絕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