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白鷺洲的提前告知，這一路暢行無阻，李天傾來到蘇莫陽的宿舍中尋找蛛絲馬跡。

小娘子蘇莫陽住的宿舍是三人共住，比李天傾的書房大上不少，目測有六十平左右。

可能是女生住的房間，所以里面很是整潔，看樣子天天都有人打掃。

李天傾站在門口一眼就望到頭，光滑反光的地面，左右兩側的柜子與屏風，前方一張大床。

“莫陽這孩子很少住在此處，常常在外面過夜，因此榻下很是整潔，我們都不知道她平時在干些什么！”

巫長燕的語氣很是無奈，臉上也浮現出擔憂之色。

一個本應住在閣樓之中的女生卻經常不回家，肯定會有些流言蜚語。

這些流言蜚語恐怕早就傳入身為門主的巫長燕耳朵中了吧？

李天傾扭頭看了巫長燕一眼，“常常在外面過夜？這么說你們會在翌日見到她？”

只有彼此親近之人才會知道彼此的作息規律。巫長燕即使不跟蘇莫陽住在一起，也肯定會從“姐妹”口中得知。

【常常在外面過夜】說得蘇莫陽好像是個蕩婦似的。

而白鷺洲用紙人變化過她的模樣，看起來又不像。

巫長燕趕緊點點頭，“有一段時日，她老是從外面匆匆忙忙回來，神色異常著急，每次都是壓著時辰到閣中刺繡。”

壓著時辰不就是踩點嘛。

這刺繡怎么聽著像是工作？

蘇莫陽還是牛馬啊？

李天傾不喜歡踩點這個詞，于是皺過眉頭，才邁步走進房間里。

走進房間才知道還有個內閣，內閣里有兩張床，一張床上滿是褻衣與繡畫，一張床上只有被子枕頭。

“哪個才是蘇莫陽的床？”

李天傾心中忽然有股不詳的預感。

面對提問，巫長燕一時語塞，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答案就擺在眼前。

既然她時常在外過夜，翌日又匆忙返回。為了保證刺繡一門的體面，蘇莫陽想必會提前準備好干凈整潔的衣裳替換。

床上擺凌亂擺放著褻衣的，就是蘇莫陽平時的睡床！

這一點也側面說明了她并非是去做蕩婦之類的事情。

而是有更深的隱情。

推斷出蘇莫陽并非是去做蕩婦之后，李天傾心情稍微緩解幾分，也愿意繼續救人。

接下來就是要找出她老是深夜去做些什么了。

“蛛絲馬跡往往藏在不經意的地方。”

李天傾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然后扭頭看向巫長燕，示意她出去等待片刻。

如果在巫長燕面前拿起蘇莫陽的褻衣仔細查看，之后恐怕剛出女紅閣就傳到了白鷺洲的耳朵之中。

丟臉的事情，還是不要外傳比較好！

“蘇莫陽的好姐妹也幫過她收拾幾次衣物，但有一次似乎不見了什么重要之物，二人大吵過后就再也沒有人替她收拾過了......”

巫長燕轉身離開，邊走邊說，到了門口還識相的把門給關上了。

李天傾展開感知，確認房間里沒有第二個人之后，抬手解開阿圓的變形術，將它從左手提出來。

只是這只貓睡得就跟死了一樣，躺在床上除了胸膛還有起伏之后，就沒有其他反應。

本來還想讓阿圓去聞褻衣上異常的氣味，再通過異常氣味確定蘇莫陽晚上都去干什么事情。

現在看來此計行不通？

“我就不信你能睡得這么死？”

李天傾說著慢慢湊到阿圓的耳朵旁，嘴巴微動，仿佛惡魔在低語：

“起床喝魚湯了，還是鯉魚慢燉兩個時辰熬出來的鮮湯！”

這句話說的非常慢，而且字字清晰，確保落入貓妖的耳朵當中。

可這句話似乎只是讓它耳朵抽動幾下。

咦？

幾個呼吸之后，阿圓竟然開始流出口水，似乎在夢中喝到了鮮美的魚湯。

眼見口水染到蘇莫陽的褻衣上，李天傾真想將貓妖提起來抽幾巴掌，好好地抽醒它。

但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最后施展變形術將它變回了嘴巴，然后加了個靜音咒。

“好嘛，臟活累活還得你的主子來干。”

李天傾將染到口水的褻衣扔到床頭。這件很干凈，一看就是新買的，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幾下翻找之后，終于凌亂的褻衣之中找到一件完全沒有洗過的，上面有很濃重的氣血味，更有幾絲異類的氣息。

感知過后，李天傾確定此異類是個妖。

也只有未成精的妖的氣息陰陽混亂。

李天傾下意識把褻衣湊到鼻尖上，想更加仔細地聞嗅一番。

誰料剛剛湊近，李天傾的手就又迅速彈開，仿佛褻衣與鼻子之間裝了彈簧。

李天傾漲紅了臉，尷尬地看向門外的身影，確定對方沒有看見這一幕才緩過來。

“蘇莫陽，讓李府的少爺聞你的褻衣，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李天傾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這么猥瑣的事情，此時此刻的心情好像跟做賊一樣，感覺猥瑣又變態。

如果不是答應了白鷺洲要找人救人，還真的想一走了之。

輪回幾番湊近鼻子又彈開之后，李天傾終于不再猶豫，恢復冷靜，拿起褻衣端詳，尋找蛛絲馬跡。

“此妖的修為應該是在煉精化氣，而且蘇莫陽解決它的方法十分暴力，才會染上妖血，甚至讓血液滲透到衣服內部。”

李天傾放下蘇莫陽的褻衣，轉而拿起床尾的刺繡。

女紅閣出品的刺繡，在桂花城也是極為搶手。

商賈富人之間經常會去拍賣或者專門來定制一副。

因此刺繡一門里每個女人的手藝都非常高，從來不會出現瑕疵品。

或者說瑕疵品從來不會出現在市面上！

李天傾此時拿在右手中的刺繡，上面繡的并非是祥瑞神獸，而像是《山海經》中的異獸。

隨后又翻找起其他的刺繡，逐一看過，發現上面繡的都是異獸：

九尾狐、窮奇、龍龜、帝江、長右、畢方、英招、陸吾、父魚、相柳等等。

這些《山海經》中的異獸，李天傾也專門去查過。現在除了九尾狐在民間還有傳言之外，其他異獸幾乎沒有口口相傳下來。

“這些都是瑕疵品？”

李天傾覺得蘇莫陽親手繡下來的異獸太栩栩如生了，很多細節就好像她見過一樣。

如果這些刺繡能夠傳出去，進入拍賣行，那些有獨特趣味的商賈肯定會花高價拍下！

想到此處，李天傾忽然皺起眉頭：

“她每天晚上都去獵殺這些異獸？那她是什么修為？”

一個看起來很陽光的女生經常在夜晚以暴力手段獵殺各種妖物，結束之后還刺繡以留念。

這是什么小眾的癖好？

女紅不紅......

......

......

查看完床上的褻衣與刺繡，大概得出蘇莫陽經常到了深夜之后，就離開女紅閣去獵殺妖物。

“我是不相信以她的修為能夠打得過山海經里的這些奇怪異獸，所以刺繡上的細節可能來自真死在她手中的妖物！”

李天傾仔細回想蘇莫陽的模樣，覺得她也才十六七歲，不可能有太高的修為。

凝聚金丹，邁入煉氣化神臻鏡，這可是花了李府的大量資源，包括高級的丹藥，食材，品行端正的名師等等。

如果蘇莫陽的修為也到了煉氣化神臻鏡，那肯定打不過山海經的奇怪異獸，因為現在的自己就打不過。

如果沒有到，那都不必推斷了。

以己度人之后，李天傾心中對蘇莫陽的修為做出模糊的推測，然后在想她晚上老是出去獵殺妖物的動機是什么？

癖好？

仇恨？

還是因為...任務？

李天傾心中隱隱有了答案，但需要更多的蛛絲馬跡來形成一個推斷結果。

床上的蛛絲馬跡找完了，那得去柜子里找了。

但柜子似乎是共用的，萬一找出女人用的奇奇怪怪的東西，也不好。

“還是把巫長燕叫進來一起找吧！”

李天傾并不想當變態，索性大喊讓巫長燕進來，一起翻箱倒柜。

還好柜子里并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但有一副刺繡長達三丈，兩個人拉開正好站在房間里的兩頭。

這幅刺繡上的圖案是十八朵蓮花。從右往左看，第一朵并不精美，看起來像是新手繡上去，直至最后第十八朵，才算得上是一位刺繡大師手法！

十八朵蓮花，朵朵不同，花瓣清晰。刺繡上更是散出淡淡清香，聞嗅之下心曠神怡，看來其中注入了蓮香。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李天傾對《愛蓮說》倒背如流，下意識就念了出來。

刺繡那頭的巫長燕聞言神情驚訝，口中反復念叨“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只覺得其中的深意非凡，仿佛是在指女紅閣的刺繡一門。

片刻之后，巫長燕直勾勾盯著李長傾，眸子之中多了幾分敬佩，心中暗暗道：

“白鷺洲真是好福氣，能有這么一個兒子，真是羨煞我也。”

巫長燕又想李府少爺的傳言，傳言中李少爺是個天生就懂吟詩的神童。當時桂花城有好多戶的父母都拿李天傾跟自家孩兒比較，一個勁催促孩兒學書識字，考狀元。

好在后來李天傾沉迷道法仙術，那些飽受折磨的孩童才免遭一劫。

并不知道巫長燕在想亂七八糟東西的李天傾從房間另外一頭收回刺繡，臉上浮現好奇疑惑之色：

“這是出自蘇莫陽之手？似乎記錄了一個新手到大師的過程。”

巫長燕點頭，給予肯定的答案：“莫陽這孩子跟我說過，這是她將來送給夫君的定情之物，不賣不展示，所以一直放在柜子里。”

年紀輕輕能有此等手藝，佩服啊！

李天傾覺得自己如果來刺繡，除非已練成“東方不敗”，否則不可能完成。

“聽你姨娘說，蘇莫陽以后會成為你小娘子，既然如此，李少爺不如就此拿回府中去吧？”

巫長燕做出個看似很好的提議。

既然是定情之物，那說明此刺繡及其重要，還是不要私自決定為好！

更何況雙方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呢。

李天傾搖頭否定這個不好的提議，然后把刺繡交回到巫長燕手中，繼續看向柜子。

“一個獨愛蓮花的女生，應該不喜‘藏污納垢’，而獵殺妖物之后肯定會有‘戰利品’，那她會把這些東西放在哪里？”

想到這里，李天傾伸手摸向柜子中的每一寸。果不其然，摸到暗格，隨即手上用力，從中取出一塊只剩半邊的圓銅。

目測圓銅的直徑有三寸長，完整的話應該是巴掌大小。上面已經銹跡斑斑，但還是可以辨別出血跡等污垢。

圓銅只剩下一半，重量也就變少了許多，上手只覺得很輕。

中間是刻有字的，但是從中截斷，就辨別不出刻的是什么字了，只能依字形畫出：

十，丨，十，凵，衣的下部分。

李天傾試圖將這些抽象的字符組合在一起，但窮盡想象力也得不出個結果，只能繼續伸手去摸柜子，同時把圓銅交給巫長燕，讓她看看有什么發現。

一番摸索之下，并未再發現任何暗格，看來蘇莫陽品行確實高潔。

李天傾臉上浮現少許的失望，蛛絲馬跡太少，還不足以推斷出蘇莫陽深夜去獵殺妖物的動機。

就在即將陷入死局之時，身旁傳來女人聲音：

“這圓銅我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巫長燕低頭把圓銅翻來覆去，越來越覺得熟悉。

片刻之后，她終于恍然大悟，回想起這不就是軒轅殿殺妖者的身份令牌嘛？

她趕緊解釋道：“這令牌是軒轅殿二級殺妖者的身份標識，一級則只有一寸長，我在一位客人身上見過，原來蘇莫陽這孩子晚上是去完成軒轅殿的殺妖任務......”

軒轅殿？

倒是有點耳聞。

聽說是近年來突然崛起的殺妖組織，完成組織任務不僅有豐厚的獎勵，還會獲得特別的身份地位。

在江湖之中，許多有真本事，有實力的人對此趨之若鶩。

“果然是因為任務，之前都是翌日返回，但此次三天三夜沒有回來，怕不是已經曝尸荒野？”

李天傾雖然推斷出蘇莫陽的殺妖動機，但心中的擔憂卻更加濃重，由此眉頭皺得深了一些。

“李少爺，那你可得趕緊去軒轅殿問一問了，看看莫陽這孩子做什么任務，三天三夜都沒有回來。”

巫長燕也想到了這一點，由此臉色變得難看，催促李天傾出門左轉到軒轅殿。

女紅閣，軒轅殿，都在同一條街道上。

不同的是女紅閣大氣輝煌，占地面積巨大。

軒轅殿從外面看是一座老破小的茅草屋。

李天傾離開女紅閣，來到軒轅殿的門口，才發現今天竟然排起長隊。

而在此時，殿內傳出一聲咆哮：

“這關為什么不讓我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