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提樂沒有想到，千山會說那樣的話。

他說，他從未愛過她。

即便是在南國最艱難的那些時日，他也只是將提樂當做自己的妹妹罷了。

妹妹？

提樂覺得，這個詞對自己來說，就像是一種侮辱！

一種足以讓她徹底瘋掉的侮辱。

她不是沒有想過要放下，可這個詞就像是一種魔咒，在她的心里揮之不去，讓她不能食不能寢。

所以后來做的許多事情，她甚至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去做。

即便是后來會后悔，一切也都來不及了。

她做了那些事情，傷害了原本在意她的人，尤其……是聞王。

她甚至在最后，為了羞辱聞王，讓聞王放她離開，她甚至不惜和聞王的馬夫在一起！

那個時候，提樂覺得，她可以為了千山做任何事情。

什么名聲，什么聞王，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一切的一切，還是不如提樂所想。

她看到了那個女子，那個一直都陪在千山身邊的女子。

她知道，千山看著那個人的樣子，才是真的愛。

她不得不承認，千山不愛她。

那個她愛了多年的男人，心里并沒有她的位置。

哪怕一星半點兒，都沒有。

她忽而覺得，這種時候似乎連瘋狂都沒有意義，也沒有人在乎了。

提樂想要毀滅這一切，如果她不能夠得到，那么就讓一切都消失也好！

于是她做出了一個讓她后悔終身的決定：和穆寒肅聯合，在這個大越朝鬧翻天。

其實做出這個決定沒有多久之后，她就后悔了。

因為她發現，她和穆寒肅終究不是一路人。

可是她已經身懷有孕，她知道她根本沒有辦法再回到聞王的身邊去了。

一切，都沒有退路了。

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去面對注定不可能的“勝利”。

果然，她失敗了，他們失敗了。

在宋朝雨站在了她面前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即便是她自己的要求，可她真的不相信，穆寒肅能夠這么輕易地就抓住宋朝雨和穆昌溪。

其實她知道，就算是宋朝雨不說那些話，她也一樣不可能和穆寒肅走到最后的。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找一個更合適的理由和機會，離開這個京都罷了。

她帶著她的人，離開了京中。

她知道，就算是此刻沒有人來找他，但她也一定逃不過的。

所以在大越朝和南國的邊境，她就讓人放出消息，說她已經死去。

而她帶領的那些人，她也全部都交還給了南國。

她不需要了。

提樂忽而覺得，疲憊至極。

她不知道自己未來生活的意義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應該何去何從。

于是她只是找到了那個小島，那個幾乎要超出了南國邊境的小島，住在了那里。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那個孩子對提樂來說，卻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甚至代表著的是提樂的恥辱，所以提樂讓人將孩子送走。

她寧愿那些事情從未發生過，寧愿那個孩子從不曾存在過。

因為她忽而發覺，在這個大半年之中，她心里所想著的人，竟然不是千山，而是聞王！

是那個她以為她永遠都不會愛上的聞王。

那個她錯過了，就不可能再回去，哪怕連見一面似乎都成為了奢侈的聞王殿下啊！

——

時光荏苒，海島的風和孤寂的心，讓提樂連衰老都比旁人更快一些。

她決定離開這個小島的時候，不過四十歲。

可看著鏡子里那個滿面皺紋，就像是六十歲的自己，她的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凄苦之感。

不管從前發生了什么，這二十多年，她也算是贖罪了吧？

總要在臨死前，去見一見自己所想之人，所愛之人吧？

帶著這樣的心情，提樂在這二十多年之中，第一次踏出這座島嶼。

島嶼之外的世界，好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廣闊。

島嶼之外的人，卻已經是她不曾見過的人了。

南國的國主換了一個又一個，大越朝的皇帝，卻仍舊健在。

如今的南國和大越，早就建立起了貿易往來，兩國的和平友好維持了二十年，而且還將一直維持下去。

在南國的大街小巷之中，都流傳著關于昌王殿下當年的故事。

可故事之中，卻沒有提樂的角色。

即便是在南國，提樂也能夠聽說，穆昌溪和宋朝雨的故事。

說他們二人伉儷情深兩不疑，在這么多年之中輔佐大越皇帝的左右，乃是大越朝的肱骨。

說他們二人后來又生了兩個孩子，膝下的四個孩子都非常優秀。

即便是那個出生就斷了手的小郡主，如今也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還作為和親的公主，嫁來了南國。

提樂知道，那是穆寒肅的孩子。

她曾和穆寒肅一起背叛，而現在穆寒肅的孩子卻即將成為南國的皇后。

對提樂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嘲諷？

可沒有關系，因為早已沒有人記得她，也早已沒有人在乎她。

連那個從前一直伺候在她身邊，陪伴她度過了島嶼十幾年的丫鬟，都也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南國，提樂忽而覺得世界之大，卻好似一個她的容身之所都沒有。

一個快要死去的老太婆，還有什么其他的念想呢？

她做出 一個決定：去大越朝。

再去大越朝看一眼吧！就以一個普通南國人的身份，看一看那個曾經那么向往，后來那么憎恨的地方。

雖然提樂知道，這一路必定是萬分艱難，但她仍然想要去。

哪怕死在路上，那或許也是她的歸宿。

于是她拄著拐杖，朝著大越朝而行。

她這樣一個老態龍鐘之人，不會有人問她從哪里來，更不會有人問她進入大越朝的目的。

她用身上最后之前的東西，換得了跟著一個商隊去往大越朝的機會。

她要去親眼看一看，聽一聽，她曾經在意或者仇恨的一切，現在都變成了什么模樣呢？

她跟著商隊，順利地進入了大越朝的境內。

時值冬日，大越朝的年節即將到來。

整個大越朝，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