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魯老人正在營帳之中，跟其他各個部族的首領圍在標識著北秦各處地勢資源，以及剩下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勢力的地圖旁商議著什么。

見姜聿回來，耶魯抬頭看向他：

“七狼主回來了，老奴方才正與幾位族長，下一步應當如何走。”

幾個族長都抬頭向他望來，皆等待著他的決定，眼底都是信服。

如果說最初他們?yōu)榱瞬孔迥芑钸^冬天而聚集起來之時，對姜聿更多的還是滿腔的懷疑，只是因為若是做了還有一絲活路，不做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部族消亡，于是才答應了協(xié)作。

可走到今日，他們再看不出來，這個從前并未引起任何部落注意的七皇子，卻給了他們巨大的驚喜。

甚至有不少部族，已經(jīng)開始忍不住暢想，最后自己部族也能同那些大部族一般風光的場景了，如今有些部族甚至要比姜聿自己還心急，巴不得明日姜聿就帶人打到王庭。

但姜聿走近，盯著沙盤思慮了許久，最后卻開口道：

“我們不打，我們撤。”

幾個族長當即一愣，訝異地看向他，有性子急的漢子，當即便上前一步，追問道：

“為何？我們不是打得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便不打了要退？”

姜聿抬頭，視線掃過在場的眾人：

“從前我們能屢戰(zhàn)屢勝，是因為出其不意，再加上其他人混戰(zhàn)不休，沒有精力空出手來對付我們，但今日我們吞下了這塊大肥肉……諸位覺得，其他人還會將我們視作不必多在意的小嘍啰么？”

“還是說，諸位族長有信心，同時面對王庭膘騎和南部長弓手的情況下，還能夠全身而退，甚至有機會取勝？”

眾人這才噤聲，不再說話，只有一個殺上了頭的，低聲嘀咕了句：

“可咱們不也有草原最精銳的斥候么？”

旁邊一個同他關系好些的族長撞了撞他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低聲提醒道：

“斥候再精銳，也不是主力，如何打得過三狼主和四狼主麾下膘肥馬壯的兵將？”

姜聿像是沒聽到兩人的私語一般，伸手在沙盤之上劃了一條線：

“今夜我們修整一番，明日撤退，但并不縮回我們原本的打下的領地，而是跨過這條線，去打呂深（四皇子）手下沿河的部族。”

“我們要派使者，去大張旗鼓地到呂嵐（三皇子）的領地，能不能見到呂嵐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將我們要聯(lián)合呂嵐對付呂深的消息傳出去。”

聽到他不是因畏懼而撤退，而是另有考慮，眾族長這才平息下來，若有所思地考慮著他的話。

耶魯老人笑瞇瞇地接話道：

“狼主好計謀，一旦消息傳出去，便是呂嵐不同我們合作，呂深為最壞的情況作想，也會將呂嵐視作假想敵，便是呂深當真有如此度量，不猜疑呂嵐，但呂嵐卻又不得不考慮，呂深究竟是當真坦蕩相信他，還是只是假做信任……”

“如此一來，二人必會互相猜疑，哪怕知道這是陽謀，卻依舊免不了互相提防，生怕對方在背后捅刀子，也自然難以聯(lián)合起來對付我們。我們便不必陷于腹背受敵的局面了。”

有他解釋，有些不明白姜聿深意的，方才想明白姜聿的意圖，頓時更加信服，開口附和道：

“咱們砍砍殺殺還算在行，但要動起腦筋來，還是七狼主靈光，我們聽狼主的！撤就撤！”

姜聿方才抬頭，環(huán)視眾人道：

“雖然要退，但這塊肥肉，我們既然咬到了，就不能拱手讓給其他人。”

這便是要分配戰(zhàn)利品了，在場的族長哪一個不盼著這一刻，一瞬間眼睛都亮了，一個兩個都看著姜聿，滿眼的蠢蠢欲動。

姜聿亦沒令他們失望：

“吩咐大家，金銀寶物這種會拖累行軍的不要拿但刀劍弓戟，能拿走的武器務必都拿走，戰(zhàn)馬都帶上，帶不走的牛羊，今晚都宰了，好好犒勞一番兄弟們。”

“莫說我沒有提醒過諸位，金銀之物，錢財珠寶，這些東西只要事成，到時候都不會少了各位。但若是有部族私帶金銀等到行軍之時因為偷帶金銀之類的寶物，拖累了行軍速度，或是在中途再丟棄金銀暴露了行蹤的，按軍令格殺勿論，想來其他部族應當會很高興多分得一份。”

有人當即便迫不及待地附和道：

“這是自然，狼主便說，如何分配就是了，我們都聽狼主的！”

姜聿目光掃過眾人，自然看得出來，有些人看似并無異議，其實對他的警告并未放在心上。

但他亦沒再度重復，走到今日，有些人已經(jīng)生了旁的不該有的心思，也是時候該殺雞儆猴，修剪修剪刺頭，否則這拼湊起來的隊伍遲早松散崩裂：

“分東西的規(guī)矩，還是按先前，按殺敵的人頭來算，科多族在其基礎上多拿兩分，提供情報的嘎魯族和做斥候的蘇尼特族多拿兩分，負責在外圈埋伏以截取逃兵的兩個部族，因為沒有參加正面戰(zhàn)場，故而殺敵數(shù)量較少，亦多算一分。”

這樣的算法，已經(jīng)很是公正了。

科多族是最先支持他的部族，最初便說好了要多拿，而沒有嘎魯族的情報，亦沒法這般輕易地打敗老五，蘇尼特族作為斥候，同樣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而負責埋伏逃兵的部族，其實是眾部族之中，戰(zhàn)斗力較弱的，便是放在正面戰(zhàn)場，殺敵人數(shù)可能也比不上其他部族，故而只給他們多算了一分。

自然，只要牽扯到利益劃分，總會有人有所微詞，但至少目前來說，顯然這點主觀上的不滿還沒能讓他們放棄更大的利益。

交代完接下來的計劃，眾部族自然是都忙不迭爭著去分戰(zhàn)利品了。

營帳之中只留姜聿和耶魯老人，姜聿目光重新落在沙盤之上，長久出了神。

一旁的耶魯老人看著，笑著問道：

“狼主可是在思念未來的王妃？”

姜聿聞言，抬頭看向他，眸中難得有幾分訝然。

老人笑得慈愛：

“狼主不必這般看著我，老耶魯活了幾十年，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狼主是個極單純之人，從前不愿沾染權勢，如今卻忽而有了心氣，除了為了某個在意之人，別無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