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娜和孩子們出去的這段時間里,寧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聞青硯毫無保留,將他在青地的所有經歷都告訴了她。
好的,壞的,巨細無遺。
他已經做好了被心愛之人用異樣眼神看待的準備。
畢竟,創造出吉娜那樣‘新人類’的他,早已經被世界規則所遺棄。
青地記載了他褪去所有人性的全過程,而那個地方,也將永遠的不為人知。
他本可以瞞寧意一輩子,但他沒有。
因為說好了要坦誠相待,上次追著吉娜孤身來到Y國,聞青硯已經感到十分后悔了。
同樣令他懊悔的事情,他不想再做第二次。
因此,與其小心翼翼,你瞞我瞞,費勁心機兩敗俱傷。
不如清規戒律全當廢料扔到一邊,在慢慢探索的過程里,試著找到進一寸得一寸的甜頭和歡喜。
盡管,他的小七會被他嚇到。
更壞的結果,是她害怕他。
聞青硯說完話,嘴角平直的抿著,看起來波瀾不驚的面上,實際上暗潮緊張的涌動著。
似一支支蓄勢待發的箭,喬寧意的態度是關鍵。
只要她眸一垂,千萬支箭雨便會準確無誤的落到心上,將他的心臟扎成刺猬。
“所以,半年都沒有找我,是因為你自己也不確定你對薩德的審判能否成功?”
寧意問他。
聞青硯點頭:“事實上情況更極端,我幾乎沒想過成功的可能。”
半年內把青地從薩德的統治下獨立出來,在不被他察覺的前提下,開創一個屬于自己的新時代。
這個念頭放在半年前那種情境下來說,是十分瘋狂的。
可他別無選擇。
他的妻兒還在等他回去。
在無數個實驗失敗和計劃受阻停滯的失眠夜里,聞青硯都是靠著這一個念想,反復的咀嚼,一遍遍重建被現實擊垮的心理防線。
永生實驗能成功,他自己都很意外。
同時,這也是他逐步拋棄自我的起點,因為只有把自己假想成沒有血肉的仿真人,他才能在無數困境中絕地逢生。
寧意沒有再說話,她半跪在床上,與他擁抱。
“對不起,我什么忙也沒幫上。”
她的聲音輕柔,如一首催眠的安神曲,讓聞青硯心中蓄勢待發的箭勢在剎那間消散。
他眼角微微泛紅,用更深的力量回抱她,緊緊的不肯松手。
“不要說對不起,你還活著,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寧意聞言無聲彎起唇角,將臉埋在他脖頸處,深深舒了口氣。
陰了一天的烏云逐漸散去,將原本遮擋住的夕陽霞光獻出。
橘色的晚霞布滿了西山頭,如夢似幻。
寧意在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好似一切積壓在心里的東西都悄無聲息的褪去,人都整個輕盈起來。
“聞青硯,我們明天回海城吧。”她看著晚霞輕聲說。
……
關于斯特拉福德小鎮沿海公路的那則交通事故沒了下文。
那輛銀色超跑最后被搜救隊打撈了上來,但搜遍了附近的一片海域,都沒能找到車主。
再后來,有一道來自上級的密令傳下來,這則交通事故的案件便被永久的塵封在警署落灰的資料庫里,再無人翻起。
而此時距離寧意和聞青硯回到海城,已經過去兩個月。
海城的天氣不比斯特拉福德小鎮,這里四季分明,眼下冬去春又來,路旁的海棠花早早的在枝頭盛放著,地面上已經落了一層粉紅花海。
寧意被易蓯按在梳妝臺前,描眉畫唇。
今天是她和聞青硯的婚禮,因為易蓯的主動請纓,沒有用專業的化妝團隊。
用易蓯的話來說,‘長成她這樣,閉著眼睛畫出來的都能賽天仙,重要的便成了儀式感。’
所謂的儀式感,就是密友當化妝師,一對兒女當花童。
用一句經典的影視臺詞來說,就是——‘最好的朋友在身邊,最愛的人就在眼前’。
這場婚禮已經不是她和聞青硯兩人的愛情成果,而是所有人的美好大結局。
“雖然我覺得你淡妝已經很美了,但畢竟是結婚,口紅還是再深一點好了。”
易蓯碎碎念著,又用唇刷上了一遍顏色。
等她抬頭看到鏡子里的寧意時,小小失神了下。
誠如她所說,長成寧意這樣,技術已經不重要了,她的骨相皮相撐得起任何一種風格的妝容。
現在喬寧意一改往日的清冷疏離風,易蓯選了個中式妝容。
大地色系眼影,微微上揚,尾端犀利的眼線,朱紅成了臉上最點睛的一筆。
將眉眼的凌厲驟然拉平,成了嫵媚而不低俗的高級冷冽感。
及腰的長發盤在腦后,精致的頭紗,漂亮的肩頸線條,玉藕似的膚色,每一樣都是相得映彰的完美。
她什么話也沒說,光是坐在那兒便已經是一本閱歷豐富,韻味十足,值得逐字品讀的名著。
“真好看。”
易蓯毫不吝嗇的贊嘆,寧意抿唇一笑。
那份清冽的貴氣又突然急轉直下,化成了春日暖陽里的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易蓯深吸口氣,不再盯著鏡子里的人看。
再看下去,她再有半小時都未必能把寧意交到聞青硯手上。
半個小時后,婚禮正式開始。
寧意挽著李宥齊的胳膊,緩緩入場。
因為邀請的都是熟人,所以入目的每一張臉孔,寧意都能對上號。
在看到秋家兩位老人時,她愣了下,身旁的李宥齊跟她解釋:“是我請他們來的。”
寧意微微點頭:“謝謝。”
“你又跟我說謝謝。”李宥齊佯裝生氣。
寧意立馬投降:“一會兒敬酒時我先自罰三杯,感謝小叔叔您寬宏大量。”
男人抿唇低低的笑:“算了,今天你結婚,我不跟你計較。”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臺前,聞青硯走過來,從李宥齊手中接過她。
“我今天再說最后一次,好好對她。”
李宥齊鄭重叮囑,聞青硯黑眸溫沉:“好。”
寧意笑著目送她這位小叔叔退場,與身邊人輕聲咬耳朵。
“等他婚禮時,你也這樣威脅他。”
聞青硯挑眉低眉看她,一時間竟不知該接她的哪一句。
“他這不是威脅。”
女人聞言抬眼,一字一句道:“可能吧,但他語氣太重,我默認他在威脅你。”
聞青硯:“……”
莫名有種無理的可愛,怎么辦,好想親吻她。
腦子里這么想著,身體上就這么做了。
他猝不及防的把人摟在懷里擁吻的舉動讓全場激動的驚呼,司儀被嚇得一機靈,好在腦子夠用,靈活轉場。
“看來新郎已經迫不及待想跳過一切前奏,快進到新人擁吻這一步驟了……”
寧意聽到這里,臉紅成了熟透了的蘋果。
聞青硯稍微放開她,聲音低啞:“他有一句說的很對。”
“什么?”寧意問。
男人再次吻上她之前,帶著近乎嘆息的眷意回答她。
“在想讓你成為妻子這一點上,我早已迫不期待。”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