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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寧顰顰

方懷沁今日本是開心的,見到了四年未見的長寧姐姐,卻見到長寧公主眉眼憂愁,雖強裝著歡喜,自己卻是看得出來的。

剛上樓,長寧公主便被眼前的女子沖撞,方懷沁更是替長寧姐姐氣悶,便伸手推了一把,大聲斥責了這女子,“你怎走的路,這都能沖撞上來。”

女子跌坐在地上,自知理虧,雖是為了避讓橫沖的小孩兒,卻實在沖撞到了貴人,小心地向眼前二人賠禮,“二位小姐,沖撞了你們著實抱歉。”

哥哥近日接了事務,還不知會得罪京中那些皇親國戚,眼前的兩位小姐一看便知非富即貴,自己還是莫要爭辯,賠禮為好。

方懷沁正欲說些什么,便被長寧長公主攔著了,“既是道歉,你沖撞弄濕了我衣裳,我弄濕你的便也在理。”

說完,便將旁邊的一壺茶從女子身上倒了下去,也不看地上女子如何,便和方懷沁入了廂房。

圍觀的眾人一陣唏噓,卻也不敢聲言,畢竟在這皇城腳下,也不知會得罪哪位貴人。

江綰不忍看著這女子濕身走回,便吩咐春望將人去引進自己廂房。

大奉如今雖民風開化,女子在出行游玩不被束縛,與男子無異,若濕身走回,被人瞧了去,還是會被議論紛紛。

若是官家女子,家里會出手制止流言,若是尋常家女子,便沒有那么好運,會毀壞名聲的。

春望領著那位女子進了門,盡管全身濕透,女子卻也禮數周全,給江綰行了禮,道了謝,“感謝夫人伸出援手,可否留下府名,改日登門拜謝。”

走近了看,才發現這女子身形瘦弱,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江綰道:“若小姐不嫌棄,可換上我的備用衣裙,若是因濕身感了風寒,容易傷了身子。”

盡管如今日子直逼六月,眼前的女子扶風弱柳,總感覺隨時要倒下去一般。

春望便將衣裙遞給她,引著她進了小隔間換了身衣裳。

待出來后,又喝了江綰替她叫的姜茶,臉色這才緩和不少,“承蒙夫人照顧,夫人可喚我一聲顰兒,家住寧府。”

顰兒手不自覺地絞著裙擺,略顯緊張,尋常人家若是知會她是寧府的,便如若自己是洪水猛獸,躲避不及。

江綰面上一抹驚詫一閃而過,心中心思卻千回百轉,細聲道:“顰兒喚我一身姐姐也是可以的,你哥哥可是北典正司寧指揮?”

顰兒點了點頭。

寧修平這個妹妹寧顰顰,江綰略有耳聞,自小體弱多病,甚少在人前露面,眾人都傳是寧修平造的殺孽太多,報應在他的妹妹身上,而且寧修平的官職并不是討人喜的,得罪的官家數不勝數,故而京中貴女向來是排斥顰兒的。

江綰宛然一笑,“你哥哥為人是個剛正不阿的主。”

這話讓緊張不已的顰兒頓時松懈了下來,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夸自己哥哥的。

自己趁著哥哥不在府中,偷溜出來聽曲,幸得眼前這位夫人,若是自己這身子骨真的因這場濕身感了風寒,真不知如何向哥哥解釋。

顰兒放松下來后,便話多起來,也無那么拘束,江綰留著她聽完了曲,還約好顰兒前來赴賞花宴。

顰兒歡喜不已,這也是自己收到的第一份情真意切的宴席帖子,往日遞到自己跟前的帖子全是貴女想方設法使自己出丑的。

敲定一番后,江綰將顰兒送回了寧府,又去了一趟回春堂,才折返回府中。

江綰細細囑咐何伯給寧府的小姐下賞花宴的帖子,何伯有些愕然,“寧府乃北典正司寧……”,何伯小心瞧了一下四周,聲音低了幾度,“寧家那大人名聲并不好聽,老爺又是清流之首,別的府邸都是能避則壁避。”

江綰微微一笑,道:“府中下人來信,今日二小姐在茶館沖撞了寧家小姐,趁此宴會只宴請寧小姐,只當賠禮,無需過于擔憂。”

何伯面上驚恐萬分,這二小姐也太……太過于膽大包天了,上京無人不知那人的手段,平日躲避都來不及,連忙應下,擦了擦額頭的虛汗便退下了。

而江綰腳步頗為輕快往韶關院去。

這趟著實給了江綰不少驚喜,自個兒昨夜還在苦愁如何將證據透露給寧修平,今兒便找到了好法子。

江綰面上的笑容都不自覺多了起來,春綰瞧著夫人的轉變,內心贊嘆自己的聰明,讓夫人出去聽曲這個提議真的是極好的,夫人都寬心了不少。

一主一仆,各存自己的心思。

一夜好眠,就連重生后,夜夜使得江綰夢魘的那些噩夢也在今夜頃刻消失了一般,江綰細細地在心里盤算,隨即上一世賞花宴又被憶起。

宴會未開始前,貴夫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江綰深知自己前往香云閣大鬧,這丑聞人盡皆知,這宴會上貴夫人們免不得酸話自己,便尋個角落坐著,只想著宴席早些結束。

避無可避,貴夫人話題聊著聊著便扯到了江綰頭上,更有好事者,當面詢問:“好歹也是丞相夫人,怎的能將當今長公主認錯呢?”

長寧公主便是這時出面替江綰解了圍,訓斥了那些好事的夫人,還親密地拉上江綰的手,安撫她,直至宴席開始才將江綰放開。

但在開宴之后,長寧公主突然昏迷,方懷沁的貼身丫鬟便站出來,說是看見春望給長寧公主投了毒。

長寧公主何等身份?她周遭的錦衣衛立刻將春望綁了起來刑審,逼問春望為何投毒,又逼問此次投毒是否為江綰所吩咐,春望拒不認罪,竟活生生被杖斃。

江綰更是遭了定遠侯夫人的審問,整個宴會人心惶惶。

長寧公主暈了整個下午,賞花宴也被毀了,眾夫人便都散去,唯江綰被定遠侯夫人尋了借口扣留了下來,方懷瑾聞訊而到。

江綰再愚鈍,此刻意識到這賞花宴就是甕中捉鱉,這個“鱉”便是她自己,明白長寧公主讓定遠侯夫人設這個賞花宴惡心她,活生生杖斃她的人,又讓她無可奈何。

方懷瑾到來后,她哭著求方懷瑾做主,她管方懷瑾要一個公道,她知道,她的春望根本沒有投毒,但方懷瑾又怎會在乎這些呢。

因著香云閣的事情,方懷瑾便認定是她善妒,起了歹念,他只在乎長寧公主的身子如何,根本不相信江綰,他用一種絕情冷漠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江綰道:“如果讓我查清是你傷了長寧公主,那你便是自伐也不足為過。”

而最終,長寧公主被御醫救醒,醒來之后,大度的原諒了江綰的丫鬟投毒一事,只罰江綰寫了認罪狀貼于城門一日。

雖短短一日,卻讓這件事情在上京成為了眾人的飯后談資,各種流言蜚語,足以將江綰這深院婦人擊潰。

……

江綰壓下胸腔內因翻滾的會議而帶來的惱怒,轉而望向鏡中的自己,眼底閃過幾絲冷光,似下定了某種決心。

“春望”,她道:“你出門一趟……”

說話間,她將春望拉過來,在她耳畔說了兩句。

春望驚詫地抬眸看向江綰,隨即匆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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