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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成熟這種事情總是來的比人們能夠預料的更突然一些。很多時候,只有在事情過去之后,當事人才會后知后覺地隱約覺著——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這樣的認識,往往伴隨著半是傷心,半是感慨的苦笑。以及逐漸接受現實后的無奈。那些需要“成熟”才能應對的變故,沒有一個好東西。

王燎現在就是這么個感覺,幾天時間過去,他覺得自己成熟了很多。

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得和鄧玲辯論一番。并且讓鄧玲意識到她自己并沒有資格去指摘他人。

你也不知道那個姑娘有多可惡,不知道那個渾身紋身的家伙有多可憐。在不知道事情經過細節的時候,不要妄作評論。

現在王燎很成熟,成熟到他根本不會去和鄧玲去爭辯。更何況這種爭辯還很容易被扣上一個“爹味說教”的帽子。

被扣帽子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大部分時候,這樣的扣帽子行為不過是一場沒有意義的可笑鬧劇。但在現代環境下、偶爾、很偶爾的情況下,它會迅速發展成仿佛獵巫一樣的狂熱運動。

王燎很幸運地尚未中招,但光是看網絡上那些莫名其妙被人“獵巫”的人,他就學會了閉嘴。反正就算鄧玲腦子不清楚真的去瞎折騰,那也是她網暴許姌和那個監護人。

不會對工作造成什么影響的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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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中學旁邊的茂德村里,日子過的一如往常。

茂德村作為城中村,這些年依靠深圳的城市發展吃到了不少紅利。原來只是普通的海邊小漁村,現在幾乎每一家的宅基地都蓋著10層高樓。每一層的房間層高都比較有限,為的就是盡可能多擠出一兩套房子用于出租。

毫不客氣的說,深圳城中村的出租樓,一年帶給房東的收益至少超過30%的A股上市公司。

至少出租費怎么算也不可能虧損。

蔡茂發在經濟領域確實擁有者仿佛野獸本能似的嗅覺。當年憑借自戮十二刀的狠勁,他從已經洗白上岸的老板手里拿到了一筆錢——一筆理應屬于阿龍,屬于女人和許姌的錢。

這筆錢被他用來購買了茂德村的一棟小樓。除了出租房屋以外,蔡茂發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其實是自家樓下的店鋪租金。不光三個店鋪要給蔡茂發交租,樓周圍的流動商販也要給蔡茂發交管理費和清潔費。

這些錢他們交的心甘情愿——花點錢就有了近乎穩定的擺攤地點,這對他們的生意其實是件好事。更何況,每天其實交的也不多。有時候蔡茂發看他們生意不好,撈幾個水果或者半盒涼菜,就算是交了錢。

前幾個月,在蔡茂發的建議下,周圍的擺攤老板開始了直播工作。他們用網絡直播自己的攤位,賺取一些打賞費用。并且還能為擺攤的生意帶來一點額外人氣。屬于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行為。

直播確實也有些效果,尤其是在直播觀眾發現幾個機位之間都能看得到彼此之后,大家來看直播的最大樂趣就變成了“找機位”。

時間一久,幾個常來看直播的只要抬眼一掃,就知道今天誰沒出攤,誰上了新貨。

然而今天的直播……情況有點不對勁。

勇哥正在鏡頭前展示著自己切豬頭肉的精湛刀法,他這一手向來是自己的招牌動作。二指寬的豬頭肉能被他切成六十八片,每一片都能透光。以往這套絕活拿出來不說大殺四方,換來一群人叫好,順便再打賞個三毛五分的。

可今天在“茂德村麻辣拌小王子勇哥”的直播畫面下方,評論的方向主要集中到了勇哥以前發過的短視頻里。很多從來沒來過直播間的人紛紛涌入,他們只要一個回答——那個和你看上去關系很不錯的渾身紋身的家伙是誰?

勇哥讀到初二就再沒去上學。貧窮的家庭雖然還能勉強負擔的起他的學費,但他的家庭卻無法接受一個已經可以賺錢的勞動力單純消耗家里為數不多的財產。

初二都沒讀完就出來打工的勇哥什么都干過,從工地上的小工到飯店里的服務員,從路邊的保安到快遞點的分揀員。勇哥如今有妻子,有個女兒。他能供著自己的女兒在深圳讀書,頭頂有瓦遮身……勇哥很清楚,自己現在日子過得去,純粹是因為這里沒有人敢找自己的麻煩。

義氣這種詞匯,對一個女兒已經讀初二的麻辣拌小販來說,是一種過于奢侈的品德。對于屏幕上的眾多詢問,勇哥只能裝作是沒有看見。這是他能夠做的全部了——中午放學的時候,勇哥就從自己女兒那里得知了發哥和他女兒的那點意外。

人家管教孩子,不知道哪兒來的這么多閑人來挑毛病。

勇哥連著耍了半天寶,眼看評論區的質問和威脅越來越多,他只能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法生活的樣子,然后借口自己手機沒電,提前結束了直播。

其他幾個直播“攤位”上的小販也先后結束了直播。沒辦法,他們的評論區也遭到了“刷屏攻擊”。

別說搞直播賺人氣了,再這么裝聾作啞下去,倒是有可能讓不少原本的客人變成陌路人。人家來直播間里問問題,你一直裝作沒看見只能讓矛盾更加激化。

經過這么一折騰,大家連生意都不做了。幾個人湊在勇哥身邊問道,“怎么辦?要不把直播暫時停一段時間?”

“現在網上的這些人也確實是夠閑的……”被殃及池魚的勇哥很明顯非常不爽,但這種不爽又沒辦法發泄,“他們是都不用上班嗎?他們活著就是為了在網上瞎逼逼了?”

進行了一番注定得不到任何回應和好處的抱怨后,勇哥才做出了安排,“最近這段時間,你們愿意直播也行,不要正面回答他們的問題就好。要是覺得麻煩,那就干脆別播……”

勇哥回憶著女兒對自己的囑咐,“網上的熱鬧總是很短暫的,暫停直播大概一兩周,事情就差不多能過去。”

無論是否有組織者,一場網絡“行動”的持續時間一般都不會超過兩周時間。這兩周足以讓99%的參與者失去耐心,轉而把注意力投向其他領域。而剩下的不足總人數1%的參與者……他們的人數太少,不足為懼。只要善用禁言就沒問題。

勇哥對互聯網上的這些門道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相信自己的女兒。人家在互聯網上搞了個社團,每天畫畫圖就能賺錢——那想必是比自己更清楚更明白互聯網這攤子事兒的。

把這些老兄弟們都安頓了一遍,勇哥坐在自己的三輪車后面點燃了一根香煙。今天沒看見發哥出門,不知道他是在家里沒出來,還是干脆出去散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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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當你是來我這里散心的。”派出所里,田所長對蔡茂發勸的語重心長,“你要非得搞對抗,那事情就大了——再說你現在也沒有什么損失,網上就這樣,忍一忍就過去了。”

“屌他媽的我怎么忍?你不知道那群學生現在說話能有多難聽。”蔡茂發怒道,“一天功夫不到,我女兒在他們嘴里就已經成了站街賣的雞婆了!”

“那是未成年人。”田所長一攤手,“我可以給學校發函,要求學生家長管教自己的孩子。但你覺得這樣能有多少作用?在學校里傳閑話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每一個都叫來派出所那我們什么事情都不要干了。”

“那你叫他們來,我來和他們講。”蔡茂發明顯已經不打算講道理了,他扯著嗓子喊道,“你嫌自己工作量大就不辦事,那我替你當警察!”

田所長還想說話,手機上卻響起了“叮咚”一聲,他拿著手機看了一眼,順手就把手機面朝下放到了旁邊。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換成任何一個父親,現在的情緒都只會比你更激動。”田所長嘆了口氣說道,“但是我們派出所轄區里十幾萬群眾,每天的糾紛矛盾就處理不過來了,更何況還有案子——真的沒那么多人力去一點點捋到底是誰開始造的謠。”

他看著蔡茂發,非常誠懇地說道,“如果這種謠言造成了嚴重后果,那我們倒是有了介入的借口……可那個時候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義?與其你現在不依不饒的守著我,倒不如回家開導開導孩子。”

蔡茂發沒說話,但田所長已經看出了他的動搖。再加把勁吧,田所長想著,“現在的小孩想的都多,不像咱們上學的時候那么皮實。以前被爸媽打一頓,最多也就是嚎兩嗓子也就過去了……可你們家這個情況又比較特殊,這還是個女孩子……”田所長的聲音逐漸有些低,他覺得自己從這個方面去安撫蔡茂發似乎有點想多了。

根據他們目前問清楚的情況,許姌過去一年半里和這個王偉恒有很密切的聯系。王偉恒付錢,許姌施虐——王偉恒享受她的施虐。

整個過程中,許姌沒有以任何方式求助,也沒有受到什么實際上的侵犯或者損失。但心理上的創傷卻實在是難以明確估計。哪怕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猥褻或者強奸行為,市局目前的偵查辦案方向仍然是朝著這個目標走的。

沒有身體上的損傷,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沒有身體上的損傷絕不是王偉恒逃脫追責的借口。

而針對許姌的調查也在慢慢進行中,其實這個案子的調查進度倒是很快,所里幾乎沒怎么花力氣就鎖定了錢麗娜和吳迪。不過在查吳迪的時候,系統卻出了些問題。

吳迪的很多資料被打上了“封存固定”的標志,似乎是有級別更高的部門正在對他進行調查。

蔡茂發最終被勸服了,他穿上長袖襯衫,重新走出了派出所。路過已經放學的海德中學時,蔡茂發看到了學校門口的展示墻上正在撤換內容——許姌參加學校藝術匯演的照片被撤了下來。

以前貼在學校門口的,印著許姌笑臉的宣傳畫也被一起撤換了下去。

目前在各路傳言中,蔡茂發已經成了十惡不赦的真正黑社會。而許姌的身份也不簡單——明明是個在校學生,甚至還沒成年,卻成了各路社會大哥的“好妹妹”。在流言中,許姌身份神秘但出手闊綽,若不是向各位大哥自薦枕席,想必是不可能擁有這等財力的。

而蔡茂發的那兩巴掌,則成了社會大哥憤怒的證明——一點朱唇萬人嘗,大哥自然是不開心的。

最可怕的是,這種胡言亂語在網上已經成了“默認事實”。某些賬號起手一套“某些喃人真下頭,十幾歲小女孩都打。”然后換個賬號登陸上來開噴自己的留言,“釹人賤不賤?你說的十幾歲小女孩同時和六個大哥交往,自己還在糾纏籃球隊的主力隊員——真夠無辜的。”左右互搏打的異常精彩,攻防來回可謂頂級拉扯。但就是不去討論許姌“自薦枕席數十人”這種離譜的內容——完全默認這是事實。

許姌的班主任和蔡茂發聯系過了,她建議讓許姌暫時請假一段時間。干了快二十年教師,她也沒有見過這么大規模的“輿論風波”。出于對學生的保護,她只能建議許姌暫時離開浪涌最嚴重的風暴核心——剩下的事情等輿論平息了再說。

眼見許姌的照片被撤下,蔡茂發眉頭越來越深。他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感,甚至比他被捕后待在看守所里更加無力。在那些地方,無論是善意亦或者惡意,都有明確的“人”來表達。那種環境下,想要找到“負責人”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有人為難自己,那就打掉他一嘴牙,問出是誰指使的。接著找到這個人,在管教趕到現場之前,用拳腳向他闡明為什么不應該招惹自己就好。

但現在……蔡茂發產生了嚴重的無力感,哪怕他站出來,拿著刀和欺負自己女兒的人同歸于盡……他又應該揚起自己手中的西瓜刀,然后砍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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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燎坐在自己的輪椅上,面色冷峻。

就算沒有羅賓的通知,光靠自己搜索,王燎也能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國內的互聯網生態其實就是這么檔子事情,當一個可以被稱為“原爆點”的事件發生后,寄生于其上的各路牛鬼蛇神就會紛紛登場。來的種類越奇怪,事情就越大越嚴重。

目前最熱鬧的視頻底下已經出現了要求“崇道復古”的活化石,有趁機進行迷信活動的腦殘,還有聲稱一切都是面條煮的惡作劇玩笑的樂子人。

種類繁多,性質惡劣。

這些奇怪的“生物”出現在這種評論區里的原因多種多樣,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們都對許姌、或者扇她耳光的蔡茂發沒有興趣。視頻以及視頻下方的評論區只是他們表達自己存在的“載體”。

王燎看著這些評論,眉毛抽動了兩下。

放在幾天前,他少不得要和羅賓抱怨一下——這些辣眼睛的內容讓自己感覺非常不適,不如好好“收拾一下”。

現在嘛……許姌、錢麗娜和吳迪的事情湊在一起,已經成了一團看不見低的龐大旋渦。每個深處其中的人都身不由己,就連羅賓自己也承認“事情已經遠超預計,可能會出現更多的死亡人員。”

麻煩已經夠多了,還是先不要額外生枝比較好。

如果只是單純的網絡暴力行為,王燎倒是也不至于太在乎。反正一開始要折騰許姌,也是因為她主動掀起了針對自己同學的網絡暴力。真要說起來,這最多算是她“咎由自取”。

能讓羅賓特意來打擾王燎的,是評論區其中一個叫做“小孫努力練籃球”的賬號。

鑒于這人的ID,以及他直接把本人照片當頭像的實名上網習慣不難看出,這就是那位許姌心心念念的籃球隊主力隊員孫少乾。

結合評論里對許姌明顯有歪曲的描述,以及充滿惡意的“推測”,王燎倒吸一口冷氣——孫少乾這小子下手夠狠的。

割肉飼鷹講的是佛教修行中的“大慈悲”,以自己身上的肉來飼喂獵鷹,從而感化野生動物。這是神話,也是個傳說故事。

可現在,王燎親眼看到的是孫少乾不惜把自己暴露在互聯網審視之下,也要給許姌頭上再扣幾頂帽子。

比如暗示她性騷擾自己,比如暗示她騷擾的男性不止自己一人。

“這種謠言對他有什么好處呢?”王燎百思不得其解。他充分相信羅賓的能力,既然一開始羅賓鎖定了孫少乾,那至少能說明許姌沒有這種行為。

在互聯網上至少一半人都對許姌不安好心的時候跳出來造謠,孫少乾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您可能陷入了一個誤區。】羅賓答道,【人類的行為并非完全依賴于精密的計算和權衡。事實上,據本機觀察,人類的行動大多數時候都傾向于“感覺”。】

憑感覺飆輪椅進湖搶救溺水者的王燎表示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雖然本機懷疑當事人并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羅賓也懶得和王燎一條條掰扯,它直接了當地向王燎展示著自己截獲的聊天記錄,【孫少乾本人和朋友聊天的時候說,他想出名——這樣就能賺錢了。】

愚蠢。王燎嘆了口氣,倒不是說想賺錢是什么壞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賺錢幾乎已經成了人類這個物種全新的“本能”之一。一個初中生,惦記著賺錢……不能算錯。

最多只是有些操之過急罷了。

但你為了賺錢,連造謠污蔑的手段都用上……那就越線了。

【本機建議對孫少乾進行全面壓制,以防止事態進一步升級。】羅賓提出了一個之前王燎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處理“方法”,【如果任由其進一步隨意發言,死亡人數會進一步上升的。】

“我原則上同意你的建議——不過你得給我先解釋一遍。”王燎好奇道,“死亡人數上升,能上升到什么地步?還能有多少人喪命?”

【本機進行了大概測算,二等影響和三等影響的間接影響暫不討論,直接受到其謠言影響、以及次級影響而導致的死亡人數約在三十五至七十八人之間。】

“噗!”喝進嘴里的冰可樂被王燎毫無保留的噴在了手機上。

【直接死亡者包括許姌、孫少乾、錢麗娜、吳迪、初中二年二班班主任、初中二年四班任課老師,海德中學校籃球隊教練等七人。次級影響主要集中在這七人的直系親屬范圍中——其中以錢麗娜父母的風險最大。】羅賓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王燎鐵定不信,于是干脆展開了一下說明。

【錢麗娜父母性格偏激執拗,很容易做出沖動決策。因此錢麗娜的家庭氛圍并不算太好。此次事件中,如果由孫少乾的謠言引發連續自殺行為,錢麗娜的死亡概率約為85%。】

【根據錢麗娜父母的性格分析,他們必然會把矛頭直接指向孫少乾和其他在互聯網上推波助瀾的網絡暴力行為。孫少乾很快也會無法承受壓力而選擇自殺,但隱藏在互聯網中的網絡暴力使用者不會就此罷休。在他們的攻擊下,錢麗娜的父母將會面臨挑釁式質問、造謠攻擊和無盡的騷擾。根據本機的推算,他們兩人將有90%的概率在一系列事件后也選擇自殺。】

【人類是非常復雜的物種,并且人類并不擅長理智和冷靜的分析情況。本機建議,對孫少乾進行完全壓制,徹底阻斷其不良影響。為了兩位數的生命安全,必須犧牲一部分他的個人權益。】

王燎沒有任何遲疑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沒有問題,放手去做吧——對孫少乾的壓制具體是什么我不想問,盡量別死人就行。”

【如您所愿。】羅賓的回答看起來似乎也有點不爽,【本機的行事目標是為了創造更加美好的社會——一個身高187的初二混小子胡來導致數十人死亡,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社會應該有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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