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重了。”谷翊接道:“谷翊失禮慢待,朱總管快里面請。寒舍新修,只一盞清茶,還望朱總管不要見怪才是。”
老江湖三言兩語就以“兄弟”相稱的一套,他可學不來。
哪怕是他知道,朱家此人,可以深交。
“哈哈哈……小兄弟說笑了,朱家叨擾。”朱家也不客氣,徑直就往新宅內走去。
他能看得出谷翊對他發自內心的敬意,更知曉其明確劃分的界限,不是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能抹除。
兩人先后步入宅門、一進院、垂花門。
在谷翊的指引下,過二進院,一路來到正房。
房內。
與整體建筑一般,別具一格的桌椅、沙發、茶幾等,引得朱家,頻頻側目。
房間左側,臨墻矗立著兩個近乎比肩房頂高的書架,其上放置著一卷卷的竹簡。
書架前面,一張寬大的書桌上,整齊擺放著筆架、毛筆、竹簡、硯臺、……
一把靠背椅子,高出桌面的椅背,緊靠書桌桌面探頭。
右側。
與左側相通的一面空閑,窗口與對面,皆放置著一張木質長沙發,靠東廂房一面,兩把單人木質沙發緊鄰安放。
沙發中間,是一張高低適中的木質茶幾,淡淡清香四溢。
茶幾幾面中央,放著一套嶄新的茶具。
可惜,沒茶。
這年頭的茶,谷翊真瞧不上眼。
衛國境內又沒有茶樹,一知半解的炒茶工藝,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
朱家不經意間瞥見左側書桌上平攤的一卷竹簡上的部分文字,刻意出聲道:“齊民要術?”
谷翊一邊取過幾卷竹簡,一邊一本正經的介紹起來,“讓朱總管見笑了,在下本想著撰寫一冊農事書籍。”
“涵蓋農、林、牧、漁、副等農事相關學識,把農藝、園藝、造林、蠶桑、畜牧、獸醫、配種、釀造、烹飪、儲備,治荒的方法等等。”
“以及農副產品的加工和日用品生產等形形色色的內容都悉數囊括在內。”
“可在下見識淺薄、學識粗露,空有癡想,而無實才。”
大大方方落座于沙發之上的朱家,捧著竹簡快速瀏覽,喜怒哀樂四種面具接連上映。
六七卷竹簡上的內容。
有對開荒、耕種到生產后的加工、釀造和利用等一系列過程詳細的或經典或錯誤的記述,同時還論述了種植學、林學以及各種養殖學。
有如何恢復、提高土壤肥力的辦法,主要是輪換作物品種。
有關于養牛、養馬、養雞、養鵝等等的敘述。
有如何使用畜力,如何飼養家畜等,還提出如何搭配雌雄才恰到好處。
還有一些介紹了以小本錢賺大錢的方法。
林林總總,基本載盡與農業相關的所有事項。
盡管其中存在特別多的漏洞、淺見,但整體理念,非常可取。
尤其是對于自家沒什么學說的農家而言。
百家于世間立身的根本,一直都是學問言論,而不是武力。
可三教九流匯于一體的農家,偏偏就是長于武力,缺言論學說。
朱家能夠想象到,農家擁有完整、正確的《齊民要術》一書所帶來的影響,頓時掛起喜面具,笑道:
“假以時日,小兄弟游離天下,久居七國各地鄉野,必能完善此等煌煌巨著。”
谷翊嘆道:“先父、恩師庇長我衛國國民富足安樂遺志在前,焉有游離天下之心。翊不過是閑來無事,庸人自憂罷了。”
“小兄弟以這般年歲,居里正、創曲轅犁,豈能以‘庸人’自居?”朱家順著話茬奉承道。
“翊滿腔抱負卻飽受打壓,毫無施展拳腳之地,整日只剩胡思亂想,不是庸人,又為何。”谷翊自嘲輕笑。
他知道,一旦自己露出鋒芒崢嶸,百家必定會有人入局衛國。
這些人,就是他抗衡衛國權貴、七國的資本。
當然,百家的力量,不是他想用就能用的。
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且,不是所有的百家都能在付出一定代價之后為他所用。
哪些人可以合作,哪些人需要提防,都得經過深思熟慮。
昨天已經抵達衛國,坐在眼前的朱家,在其還沒有到達衛國之時,就已名列谷翊可合作對象的名單。
齊民要術,就是他給予朱家或者說是整個農家的報酬。
朱家不得不由衷嘆服眼前少年的心智,明知對方在拋餌,甚至可以說成是姜太公釣魚,離水面三尺的直鉤,他還得跳著去咬魚餌。
“農家最想見到的就是天下承平,倘若有能改變萬民之境,保一方安穩的有識之士需要幫助,農家必為其傾全力相助。”朱家暗暗嘆氣道。
谷翊目的達成,得寸進尺道:“農家高風亮節,可當今年景,一方民眾之安穩暫且不提,溫飽都是大問題,哪來的境況大更?”
“農家弟子數萬,在有限的能力范圍內,時常接濟撞見的不公,遇難的百姓。”朱家換了副哀面具,先是唉聲,后又豪情頓發。
“朱總管有此壯志,可愿替天下萬民,理整此般謬言。”谷翊說著將面前的一堆竹簡往前推了些許。
朱家又換上了喜面具,伸手一招,七卷竹簡直接飛到了他手掌所在的茶幾邊緣,“能為小兄弟完善此曠世言論,是朱家的榮幸。”
“過譽,過譽。”谷翊朗聲大笑,連連擺手。
說是品一盞清茶,結果他水都沒給一杯。
達成交易之后,立馬送了客。
……
因為。
谷翊等的人來了。
準確的說,是獵物入籠。
新宅門口,目送朱家背影消失在地平線,谷翊就見一名身著碧藍裙衫的少女,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清秀的面龐與華麗的衣衫,染了很多極不協調的污泥。
“你是谷翊嗎?”少女問道。
“是。”谷翊干巴巴的吐出一字以后,就那么直勾勾的盯著少女的臉龐看。
少女扭捏了半天,可憐兮兮的說道:“父親讓我來找你,說和你師傅是故交。”
“這樣啊。”谷翊拖著長長的語調,側身抬手做邀請手勢。
這還把做過許久精心準備的鸚歌一下子弄不會了,你不是應該問一下自己口中的“父親”是誰嗎?難不成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或者是自己剛剛的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谷翊要是知道鸚歌的想法,非得笑岔氣不可。
大姐,那么多的心思放在假身份的籌備上,就不知道在自己最擅長的馭鳥方面留個心眼。
馭鳥而已,又不是多大的本事。
男孩紙都會噠。
不過,話說回來,鸚歌會馭使鳥類不?
離開又返回的朱家目睹鸚歌進入四合院大門,搖頭笑道:“夜幕的情報能力,不至于連谷翊的大概實力都摸不清楚,所以,這個百鳥首領,是對自己有多大的自信才敢用這樣的方式靠近谷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