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今天直到晚上八點半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從工地返回。

他白天在干活時發(fā)現(xiàn)身體仍舊很疲軟，注意力不夠集中，幾次差點出錯，被工頭狠狠的批了一頓。

他不敢告知對方自己身體不舒服去過醫(yī)院的事實。

若被工頭知道，最后的結(jié)局大概率是讓他走人，而不是什么企業(yè)關(guān)懷或者人文溫暖，這些東西只在大廠和事業(yè)單位才有。

他這種底層的外來務工者，不配。

等到大?；氐饺龢欠块T口時，發(fā)現(xiàn)對面的李響房間房門大開，房東太太正拿著掃帚在里面打掃衛(wèi)生。

大海掏出鑰匙的同時，身子朝后頓了頓。

他對李響這位和他說著同樣口音的臨縣老鄉(xiāng)印象還是不錯的，淳樸憨厚滿臉的朝氣，還勸過他不要搞婚外情，昨晚在四樓李響也見過他的狼狽模樣。

也就是說，對于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意外，李響是知情人之一。

此刻他迫切的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內(nèi)心的委屈和擔心，李響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房東你好，這屋子之前居住的那個年輕人呢？搬家了？”

房東太太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多了一股厭惡，若不是大海擅闖四樓，407房間中的秘密說不得還會被繼續(xù)隱藏下去，害得她多花了一萬八。

“他搬到407去了，你有本事再去四樓找他啊。”

聽到407的名字，大海心中止不住的打了個冷顫，有心要多問，卻被房東太太難看的臉色勸阻。

他猶猶豫豫的打開門，腦海中還在想著昨晚的事。

“昨天來了兩名警察，407的阿梅不知道被他們趕出去沒有。”

“李響為什么會搬進407呢？”

大海的房間格局和李響之間的屋子差不多，也就是一室一衛(wèi)的簡單布局，一眼能看到頭，合起來不到12平方米。

靠窗邊的墻壁角落擺著一張寬約1米5的木床，木床隔壁是衛(wèi)生間的房門，木床尾部是一張電腦桌，電腦桌旁邊則是一面掛在墻上的收妝鏡。

大海習慣性的將自己脫個精光，先去衛(wèi)生間沖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fā)現(xiàn)今天的自來水特別冷，沖涼的同時止不住的打了幾個寒顫。

隨后站在收妝鏡前擦拭身體，吹頭發(fā)。

吹完頭發(fā)他閉著眼睛下意識的立在原地傾聽了片刻，樓頂再無噔噔噔的三聲凳子聲傳來，大?？偹闼闪艘豢跉狻?

“看來，阿梅真的不在了?！?

等于少了一樁最大的心病。

大海喝了一口涼白開后，躺在床上裹著毯子刷了會手機新聞，最后沉沉的睡去。

打工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樸實無華。

晚上11點左右，屋內(nèi)一片漆黑，幾片穿過窗簾阻擋的月光順著窗簾和玻璃之間的縫隙偷偷擠了進來，落在大海的床鋪上。

在床鋪的尾部，也就是靠近電腦桌的位置，一具泛著綠光的小孩影子漂浮上來，他怔怔的盯著床上的大海打量了一眼，嘴中小聲嘟噥道：“爸爸，爸爸，找到爸爸了。”

緊跟著情不自禁的飄到了大海身體的上方。

床上的大海眉頭跳了跳，一時間覺得呼吸沉重了許多，他正在做噩夢，夢中他的魂魄竟然直接順著屋頂穿到了407的客廳內(nèi)，阿梅正溫柔的坐在桌子邊，牽著一個2歲左右的小男孩，笑著對他說。

“大海，你回來了，我和孩子一直在等你呢?！?

“魚頭火鍋早煮好了，你辛苦了一天，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吃飯吧?！?

即便是在夢中，大海也記得阿梅是一個女詭的現(xiàn)實，瞧見這一幕的他瞬間被一股恐慌包圍，轉(zhuǎn)身就想跑。

身后的阿梅和小男孩一左一右的扯住他的胳膊，將他掀翻在地，小男孩更是騎在他肚子上，猙獰的嘴咬住了他的胸口，拼命的吸吮著。

大海體內(nèi)的陽氣順著鮮血漸漸流入到小男孩口中，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虛弱下去。

“不要?！?

大海滿頭大汗的從睡夢中驚醒，突然發(fā)現(xiàn)睡夢中的虛弱無力感竟然被帶到了現(xiàn)實，一具兩三歲大的小男孩虛隱，渾身上下泛著一股綠光，正趴在他的胸口，做著和睡夢中一樣的事。

大海全身陷入一陣僵硬中，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瞬間涌上心頭，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一股力氣，他突然一揮手臂，將小男孩掀飛出去。

小男孩并沒有栽倒，而是漂浮在距離地面一米五高的床尾位置。

大海喉嚨中蹦出一股壓抑到極致的野獸嘶吼聲，接近歇斯底里一般吼道：“你是誰？”

男孩嘴巴張了張，一股微弱的聲音傳到大海耳邊。

“爸爸，爸爸，我肚子餓了，是媽媽讓我來找你的，媽媽不在了，她讓我聽你的話。”

“你媽媽是不是叫阿梅？”

大海指了指屋頂。

小男孩點了點頭。

大海頓時泄氣一般癱倒在床鋪上。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頰，發(fā)現(xiàn)臉上全是虛汗。

沒想到那個一直糾纏他的阿梅竟然陰魂不散，走了大的，又來了小的。

來吧，毀滅吧，老子不活了。

大海像個死魚一般癱倒在床鋪上一動不動，等了半響，仍舊不見男孩有什么反應，他伸手抹了一把胸前，發(fā)現(xiàn)手中沾滿了鮮血。

感情剛才在睡夢中發(fā)生的事情是真的，這小男孩真的在吸吮他的鮮血。

大海嘴角泛出一絲苦笑，主動求死道：“來吧，來繼續(xù)吸干我的血，一次性吸干好了，讓我走的痛快點?！?

有了求死之心后，大海對漂浮在他房間中的小男孩反而沒那么害怕了。

他伸手朝著對方招了招，低聲吼道：“來啊，吸吧。”

小男孩反而被大海的兇狠嚇得朝后縮了縮，斷斷續(xù)續(xù)道：“爸爸，爸爸，我這會不餓了，我以后聽你的話，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呵呵呵……”

大海喉嚨中傳出一陣悲極而泣的癲狂笑聲。

“一個希望我娶她，一個希望我養(yǎng)他，你們還真是一對好母子啊?！?

“我何德何能，有資格養(yǎng)你？我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啊?！?

大海瘋一般爬起來，打開自己的手機微信，指著上面三位數(shù)不到的存款余額道：“你看看，我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怎么能養(yǎng)你？”

“你認識數(shù)字嗎？不認識也沒關(guān)系，我給你看看我的錢包?！?

大海從褲子口袋中拿出灰撲撲的錢包，打開后一個勁的展示里面的零鈔，合起來一共不到80元，最大的一張紙幣還是20元面值的。

大海提高聲量，盯著面前的小男孩吼道：“看到?jīng)]？我沒錢，養(yǎng)不起你，你走吧，去找你媽媽好了?！?

小男孩盯著錢包中的紙幣端詳了片刻，突然一個閃身從房間的木門邊消失了。

幾分鐘后，小男孩再次出現(xiàn)在大海面前，手中多了幾張紅燦燦的紙幣，“爸爸，爸爸，這東西就是錢嗎？我?guī)湍闩X，你別扔下我好不好？”

大海呆立在原地，有種刮10元的刮刮卡，中了100萬巨額獎金的沖擊感。

之前的恐懼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凈，反而被一股巨大的竊喜感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