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陌生的天花板像是來自一個密不透風的灰色的監獄，使我不禁恐慌起來。

床頭一張便利貼映入我的眼簾。

“我叫L，是一名美術老師，醒來別忘了去書桌上看一下哦。”

我感到困惑，仰著頭靜靜呆望著這張似乎被撕過很多次的便利貼，字跡剛健有力，墨水十分清楚。

突然一個流浪漢的臉像海浪一樣擠進我的視線。他帶著破破爛爛的帽子，和他臟兮兮的臉一樣，似乎很久都沒有洗過。他就這樣面帶笑意地望著我。

你醒了?

我驚叫了一下，趕忙用腳將他從我的身上踢開。這一腳用盡了我生平的全部力氣。

你是誰！

我是誰?我叫L，你也可以稱我一聲美術老師。

你是L?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又抬頭看了看那張便利貼。

沒錯，你也是L，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無理取鬧！

我怒罵道，剛起身準備離開這個瘋子，一只黑貓從窗外跳了進來，又一下跳到了我的面前。

這次我嚇得差點丟了重心。

這只黑貓有著瑪瑙般的綠色眼瞳，像是有種蠱惑人心的能力，讓人感到神秘而深邃。

沒錯，它也是你。

還沒等我開口說出一個完整的字時，那只黑貓從地上把一張紙叼了過來，緩緩地放到了我的身前。然后靜靜地退到流浪漢旁邊，將腦袋往他的手上親昵地摩擦著。而流浪漢只是看著我。

我拿起那張紙，發現竟是一副未完成的半身像，頭部大部分地方已經上好色了，而頸部卻只是線稿，除了一條項鏈被濃墨重彩地畫出來了。

霎時，我的瞳孔震顫了起來。

流浪漢像是達到了某種目的一般，笑著搶過了那張畫。

你知道她是誰嗎？

一瞬間我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思緒變得無比活躍，但卻如同亂麻般纏繞在了一起。

我的喉嚨變得哽咽，而眼淚早已流了下來。我吞吞吐吐地發出了“Z”的音，顫抖著，但再說不出下一個字。

可以嘛，居然還記得。

流浪漢玩世不恭似的調侃道。

她——到底——是誰?

我并不想要依靠眼前這個不太靠譜和難以信任的人的幫助，我擦干了眼淚，轉身便來到書桌旁，翻開了那本厚重的日記本。

但當我的手接觸到那本本子的時候，仿牛皮的封皮連同里面的紙全部化為了灰塵，隨著風吹向了窗外。

一瞬間我便變得焦急萬分，趕忙伸手去抓，灰塵只是拂過我的指縫，一直飄向了遠方。

幾乎同時，整個房間開始扭曲，書桌和床扭轉到了一塊，窗外也變成了五彩斑斕的混亂的實物的堆疊。

我徹底丟掉了重心，左右挪移著防止我摔倒，也防止與其他東西扭轉在一起，驚慌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議。

看來差不多了嘛。

流浪漢抱著黑貓霎時間向我撲來，我躲閃不得。但他們穿過了我的身體，在三者融為一體的同時，無數的記憶涌上心頭。

從我的出生，到第一次上學，第一次遇見女朋友，第一次遇見Z小姐，再到碰見一輛車向我襲來，眼前便只剩下自己倒下的場景，畫面里只有自己的鮮血從我的腦后流下來。然后是路人的尖叫。

滴，滴，滴......

“病人恢復心跳了！”

“繼續做心肺復蘇！不要停！”

不同的鞋底踩在光滑的陶瓷地磚上，發出了深淺不一的噠噠的聲音。

我是——在——醫院?

Z小姐?哦不對，Z小姐是誰?

我又陷入了昏迷。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躺在了家附近的三甲醫院，身邊也圍著自己的親人，房間里全是鮮花和水果。他們看到我醒了，都露出了感動和欣慰的淚水。

我的手被母親緊緊握著，她早已泣不成聲，將額頭靠在我的手腕上。她頭頂很明顯地新長了很多白發。似乎有著無限的思緒要向我訴說。

我費力地張開自己慘白的嘴唇，淺淺地冒了兩個聲母。

m——m——

當我可以扶著拐杖站起來走走的時候，我在醫院前臺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穿著一條吊帶碎花連衣裙，三七分的頭發上別著一個粉紅色的發卡，用很溫柔的聲音詢問著。

L先生在哪個病房?

當她轉身的時候，我也正好看著她，我們四目相對，眼神脈脈似有千言萬語。

她首先擠出一抹不那么尷尬的微笑。

L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你是...Z小姐?

嗯，記性真好。不愧是高材生美術老師。

我的內心五味陳雜，我艱難地拄著拐杖，劇烈的痛感提醒著我無比真實的現實。

誒，Z小姐好。上午我們還在動物園偶遇，下午我就遭受了這無妄之災。你說我慘不慘吶。

Z小姐想安慰我一下，但看我的表情還是死性不改地一臉癡笑，忍俊不禁起來。

一切都好好起來的，L老師，你安心休養，我們學校對老師一向很好。你們班的學生都很懂事，都在等著你回來。

我欣慰地點點頭。

全書完。

作者：風吟Arisu

時間：2023.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