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
可能是剛剛一直沒注意到忘了清理,雪客看了眼自己一塌糊涂的手掌,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有幾塊碎石都嵌進肉里去了,她想起柳逐叮囑她的話,于是慌慌忙忙將手藏到背后,“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
孫瓚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也沒說什么,擺了擺手,就示意她出去了。
.
這日王老太太起得晚了些,被丫鬟們圍著正梳妝,也不忘和嬤嬤商量早飯后要吃得點心。
“......不如老太太用一些條頭糕可好,年初壽禪寺外頭那家歡換了新廚子后吃過一次他們家的......也好些日子沒吃過了?!?
老太太從梳妝臺前的一排首飾中挑出一頗為華美的多寶抹額點翠龍鳳玉花來,示意丫鬟給自己裝扮上,然后說道:“過些日子等有了桂花在吃吧,如今吃不上不下,沒滋沒味的,還是張陳家的送些豆酥糖和藕絲糖來吧,天氣悶吃什么都沒意思,還是那個能入口些......”
嬤嬤笑笑,立即就出去吩咐了,可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了。
“老太太,外頭三哥兒來了,等著給您請安呢。”
她站在門口,老太太此時才慢悠悠穿戴了一半,一聽孫兒來了,這就著急了起來:“那猢猻怎么過來了......也不曉得找人提前說一聲,你們可快點,別讓他等,呆會她母親又怪我......”
話是這么說,卻滿臉堆著笑。
“他可等了有一會兒了?老太爺呢?”
嬤嬤答:“確有一會兒了,老太爺半個時辰前就出了門......三哥兒只說不讓催您,底下的也沒敢動,這不剛剛碰上了姨太太來請安,這才派人過來說的。”
“我這三哥兒,偏就是生了這么個死板的性子,跟我家那個老二和他媳婦一點都不像,也不知是遺傳的誰了......”
嬤嬤聽著便笑了:“這不是遺傳咱老太爺了么......”
老太太這也一起笑了:“是了是了,可不就是像我那老頭子。”
這話引得屋子里的人也都跟著笑了,后又聊了兩句,這才穿戴整理好了,由嬤嬤扶著,兩個丫鬟跟著,往西府正院的前廳去了。
“叫三哥兒等我老婆子好一會兒了吧......你這孩子也是的,就不知道找人來叫我一聲......”
她這么說著,姨太太林氏和孫瓚都立即站了起來,站在一前一后,齊齊向她請了個安。
孫老太爺是個閑不住的,一早就要同他那些老友們?nèi)ヨb橋橋頭的柳樹下下棋,而王老太太自己平時又起得晚,就一直以來都免了小輩們請安的規(guī)矩。
這些年,也唯有林氏雷打不動,每日要在她院子里等上個一刻鐘,再陪她一起用個早飯。
“看你們剛剛聊得起勁,可是在說什么有意思的事?”王老太太這邊坐下,又朝著孫瓚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姨太太笑著:“原是我想著好不容易碰上三哥兒,就問問我屋里過去的那個丫頭,也沒有旁的什么?!?
王老太太想到了什么似的點了點頭:“也是了,雪客過去也有一陣了,不知在二房做的如何了......”說罷,轉(zhuǎn)頭盯住孫瓚,“你是個實心眼的孩子,雪客雖是我給你送過去的,卻也不要礙著我和你姨太太的情面不敢罰她,該說還是要說。”
“孫兒明白了?!?
她又接著說:“不過你也知道你母親那個性子,我們府里沒人壓得住她,雪客呢,是個可憐的,她養(yǎng)母又是你四叔的乳母,太過苛待人家傳出去也叫人家笑話我們......”她又提醒林氏,“你也是,自己院子里的人還是要去看看的,找個日子去二房那邊走一趟,帶我的禮去,也算是給那傻丫頭沖沖場,別叫她傻乎乎地叫人給欺負了。”
林氏迫不及待地應(yīng)承下來。
其實,她前些日子聽說一起送進二房的涂香已經(jīng)被打了一頓送出來后,心里就一直放心不下,中間問了商嬤嬤幾次,也說連個雪客面都沒見上過。
本意是打算找個機會去一趟,趕巧今日遇上了孫瓚,又聽他說這兩日總看雪客身上時不時帶了些傷,就趁著剛剛在老太太面前刻意起了個話頭,如此一來她再去二房,也算有了名分。
孫瓚難得來老太太院里,干脆幾人一道用了早飯,臨走時,林氏將他送到門口,又囑托了他幾句,只說若雪客有不周到的地方,多擔待些。孫瓚也一一應(yīng)了。
不出兩日,雪客就收到了姨太太過來東府的消息。
這可能是她記憶中,從來不善與人交往的姨太太,第一次出西府的大門。
姨太太林氏本是江蘇省揚州人,祖上在前朝做過大官,到了她父親這輩也是念過一些書的,可以說是正緊的書香門第了。
只是本朝初時,一位姓顧的秀才在科考場上言辭激烈地書寫了一篇對當今這位萬歲爺口誅筆伐的《朱門賦》,不出三日便被誹謗朝政之名,處以極刑,懸尸示眾,更是至此牽連出一批文人,各地官府紛紛羅織其罪,一時間腰斬、抄家之流不在少數(shù),姨太太林氏一家,也在其中。姨太太雖由于當時未滿十二因此保全性命,但也流落梨園賣唱為生,直至后來被孫老爺納為妾室。
雖說后來生了下了四爺,但由于這層出身,林氏在府中也還是說不上什么話的。
雪客知道她來自然是高興,可想到如今的主子二奶奶,不免又為她有些擔心,好在孫瓚準了她過去看看,雪客就想都沒想,急急忙忙往正廳跑去。
不待她走到門口,便聽到里頭傳來姨太太的聲音。
“......這丫頭屬實是讓我養(yǎng)得嬌了些,原是我家寧兒走得早,不然到現(xiàn)在,也有雪客這丫頭一般大了,我每次都跟老爺說,這丫頭如今的性子,愈發(fā)是像極了寧兒......”
與之相對的是薛二奶奶尷尬地笑了笑:“我說這孩子我怎么看著這么親切呢,姨太太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確實是有些像寧妹妹了,我嫁過來之前,還常同她一起去燈會呢,這一晃,竟也這么久了......”
雪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眼眶有些酸。
她知道了,姨太太說這些,這是專程跑來給她撐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