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癥狀多久了?”
“自從兩年前在模擬賽被襲擊后,他就洗澡都不脫鎖子甲了。韓雅教授說他的身體很健康。但是精神上的刺激需要時間來恢復。”
被從房間轟出來后,雪多摩拉低聲音,小聲地跟御醫解釋王大路的情況,
后者正泡在大浴桶里,小腦袋從肥皂泡泡里彈出來,跟水里的毒蛇一樣一邊警惕的看著四周,一邊緩緩解開身上的鎖子甲搭扣搓洗身體,連同性的雪清河都被趕出了房間不許偷看。
“但最近感覺越來越嚴重了,他總覺得全世界都要害他。”
“這個病倒是很常見。”
醫要看老,這位被太子殿下特召過來的御醫胡子花白,年逾九十,乃是乃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兒科醫生,常年為各種貴族子弟服務,對這些病癥倒是見怪不怪,勸雪多摩稍安勿躁,
“這是一些實力不足的低級魂師經歷過生死危機后常見的后遺癥,一般來說,只要把他放在他覺得安全的環境里慢慢修養一段時間,隨著修為的突破實力增強,自然而然就好了。”
什么地方還能有重重守衛的皇宮安全,老專家說道,未必,有可能皇宮里風聲鶴唳的氛圍就是他不安的根源,重點不在物理上的高墻大院,而在與心理上安全的地方。
“老頭,你很有水平,既然連創傷性應激障礙這個心理上的疾病都能認出來,留下名號,我記住你了。”
王大路贊同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老頭只是略施一禮,“老夫林天音,既然路少俠知道自己所患何癥,還應好生休養才是。修行之路,道阻且長,急功近利,只會欲速而不達。”
“林老先生,此言差矣,誠然,萬物皆有度,過度修煉,勞而傷身,但錯誤的修煉方式,一樣徒勞而見效者慢,追求事半功倍的修煉方法,反而能降低身體受到無端勞累的損害。正如同若有康莊大道可尋,何苦偏去挑崎嶇彎路,既危險又浪費時間。”
“韓雅那小丫頭,倒是收了個高徒,見教見教。”
等到林天音走后,房間里才傳來大路的挖槽,“林天音,那不是葉玲玲的老祖?他怎么在這里,我剛才竟然在祖師面前班門弄斧?”
這段小插曲過后,王大路晚上自然而然的走進了雪多摩的房間,雪清河感覺實在不妥,便前去雪多摩的房間想把大路拉出來,推門卻只見雪多摩一個人在坐房間里,不見大路身影,雪多摩無奈地指了指腰間莫名覺得熟悉的玉葫蘆,大路晚上在這里睡覺,在葫蘆被破壞前能爭取幾分鐘的反應時間。
第二天的皇宮大廳內,其實就跟雪清河的房間隔了個對門,但一般人無權使用,要正式的面見皇帝還需要走過長長的一段走廊,在休息區等待一陣才能允許進入。
“那位有小熊的哥哥呢?”
雪珂從里面出來,喊雪多摩進去,眼光左瞟右瞟,今天跟在雪多摩身邊服侍的是一個跟她歲數差不多的小男孩,他穿著得體的黑色燕尾禮服,帶著白色手套,短發剪的一絲不茍,見雪珂看來,微微頷首,嘴角掛著挑不出毛病的淡淡微笑。
王大路吃痛,表情抽搐,裝出來的貴族氣質一掃而空,雪珂立刻就認出來了,蹦蹦跳跳的帶路,
“沒想到這位哥哥還會變臉,真厲害啊。”
除去兩側各四名持戟衛士外,大廳里還有幾個人,宛如階梯教室一樣,雪夜大帝端坐在最前面,也是最高的王座上,左側是七寶琉璃宗宗主寧風致,右側坐著的則是身著白袍金領的老者,那是武魂殿的白金主教塞拉斯。就連地位如雪清河,也只是站在寧風致前方略低一點的位置,除此之外,在塞拉斯旁邊,還有一個椅子,坐著先前給予過王大路幫助的雪星親王,這隱隱也能看出來帝國的權力關系。
廳里空間并不大,從門口走過侍衛到雪夜大帝面前,不過十余步,雪多摩單膝跪下,代表新巴拉克王國合法國王昆德拉拜見雪夜大帝。王大路則在一旁,抬頭挺胸,隔著高高的臺階和雪夜大帝對視。
雪夜大帝現在看起來,大概是60歲的樣子,須發皆白,骨架很高大,肩膀看起來比坐在旁邊的寧風致和塞拉斯要寬闊很多,穿著華貴的金色長袍,手持一根接近成人身高的粗壯權杖,看起來極為威嚴,讓人心生跪地膜拜的沖動。
他和王大路眼對眼許久,終于是輕輕笑了,“既然見到皇帝,卿為何不跪耶?不怕我把你抓起來殺頭嗎?”
“陛下息怒,非我藐視皇權威嚴,是您自己不讓我跪您的。”
王大路有點委屈,“您不讓我跪,我還跪下,那我不是抗據王命嗎,路雖不才,亦聽說那可是殺頭的死罪。”
“我什么時候不讓你跪了。寧風致,我有下過這樣的命令嗎?”
“陛下確實沒直接這么說,但我父親葉傾城是您的臣子,您下諭旨廢除了舊巴拉克王國的法理基礎,另立昆德拉小姐的父親為新巴拉克王國國王,不就是等于不認我父親這個臣子了,那連帶我這個舊王國的余孽,也一并被您剝奪了給天斗效力的機會。我現在無家可歸,成了亡國奴,連帝國的補貼都領不了,只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在基里克瑞斯王國可以投奔,但那可是和我們天斗交戰幾千年的死敵星羅帝國的屬國啊,我不愿背叛,只好親自前來這里,請您收回成命,“
在座的各位都是久經權力漩渦考驗的老戰士,臉皮一個比一個厚,除了雪夜和雪珂外,倒是都忍住了沒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雪夜的笑容很是爽朗,他是在這里唯一有資格這么笑的人,王大路雖然說的夸張了一點,但理確實是這個理,確實相當于是雪夜不允許他跪,要是王大路跪了,那他是不是還得承認舊巴拉克王國合法,打他自己的臉。
“這確實是我欠考慮了,王大路,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身為天斗帝國的皇帝,理應對所有臣子負責,保衛他們的領土和財產不受侵犯,若是星羅人像你父親一樣隨便拿些假文件就可以傾吞其他人的土地,搶奪其他人的財產,那這個帝國不就亂套了嗎?”
“我聽風致說,你已經修煉到了三十級,一樣可以在帝國獲得一個貴族身份,給帝國效忠嘛。我特批一塊大的領地,作為對你的補償,你看這如何。”
王大路裝作很激動的樣子,但又搖頭,“我們巴拉克王國剛經歷完內戰,現在民生凋敝,百廢待興,我又怎么能留在王都獨享榮華富貴呢,我爹活著的時候曾對我說,要做一個守規則的人,不要違法犯罪。
既然陛下不肯承認舊巴拉克王國,那就還請把我父親過去以供奉帝國的名義,非法收繳的糧食4000萬石,金魂幣一千萬枚還給舊巴拉克王國的居民。”
“這,”雪夜沉默了,寧風致說道,依帝國律法,這筆錢確實是偽政權非法征繳,理應退還,然如今早已進入國庫,被用于帝國機器龐大的消耗之中,眼下要償還很困難。
金魂幣還好說,也就區區30噸金子而已,帝國又不是沒金礦,4000萬石糧食啊,一個國家的產量了,鬼才拿的出來,雪夜又不能說不還了,這又和帝國法理相悖。小孩子都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高手,既然你搬出來帝國法理壓我,那我就拿帝國法理反懟回去,這家伙童言無忌的外表下,意外的難纏。
“大路啊,這些賬目的事情我自會核查,但為何要執著于一個偽政權的虛名呢,據我所知,你們那里好像搞出來了一個叫巴拉克王國聯盟的新國家,疆域幾乎和偽巴拉克王國一致。”
“陛下,或許您認為這只是個虛名,但對于巴拉克王國不是,對于我不是。”
王大路大聲喊道,泣淚之下,臉上的妝都花了,
“陛下,我們背誦著阿尼翁王國的史詩,聽著巴拉克王國的故事長大,無論是巴拉克人,索托人,紐伊斯特人還是波利澤爾人,我們在一起以一個國家的身份生活著,我們團結一致,萬眾一心,消滅害獸,抵抗星羅,保衛領土和人民,或許對你們來說,他不過是一紙謊言,但對于曾經在巴拉克王國里生活過的人來說,王國切切實實的存在,我曾經高呼著包圍王國的名義沖進魂獸的巢穴,我也曾以維護王國統一的名號參與戰爭,我們為之流過血,拼過命,我們組建過禁衛軍,擁立過國王,我們有貴族平民,有魂師商人,有自己的領土,法律和傳統,所有國家有的一切我們都有,憑什么認定我們的國家不存在。“
前巴拉克王國,直到幾個月前,他還是一個被承認的國家,那么,衡量一個國家存在不存在的標準是什么,是實力吧,雪夜大帝很不想承認,但種種消息表明,在臺下撒潑打滾的這個小孩,現在確實有足夠的實力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別哭了。”雪夜大帝權杖重重扣地,制止了場上的混亂,“舊巴拉克王國建國文件造假,已成事實,法不容情,無法更改,偽王葉傾城擅起刀兵,然括墾領土,抵御星羅侵略,保境安民,對帝國忠心可鑒,是為有功,天斗不會忘記忠臣,朕在此宣布追封其為忠勛伯爵,以彰其忠誠和功績,準以伯爵禮殯,然榮止于黃土,永絕承嗣。至于其繳納的租稅,朕停征偽巴拉克王國制區賦稅三年以安民生,”
王大路面色還有不悅,雪夜大帝在王大路先前轉達的五年中給克了兩年,現在巴拉克王國碎成了200多片,有本身你自己去把租稅收上來,看你的征稅官能不能活著回來。
“至于你,王大路,識大體,懂是非,修煉刻苦,又為帝國忠臣之后,達到了三十級的境界,依帝國律,爵進一等,圣魂村培養有功,特授你圣魂伯爵,以你出生地圣魂村方圓50里為食邑,世免租稅,派駐帝國騎士團保護。”
王大路表情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一下,走向前單膝跪地恭謝皇恩,王國兩年的租稅和圣魂村的人命他還是拎得清的。雪夜大帝站起來,用權杖點其肩膀,完成了賜爵儀式,這個爵位,不再和巴拉克王國有任何關聯,而是經過流程合法授予的爵位。
“圣魂爵士,你可以起來了。”
“不行,我不能起來,”王大路死死扣著地面的地毯,扯著嗓子說道,“你還沒給我證明身份的道具,我不能起來。”
看這個樣子,就算是幾個大漢拽都拽不走,咬定牙齒也要從雪夜這里拿件裝備再走,雪多摩都嫌丟臉,稍微站遠了一些。
“你既是帝國忠臣,朕還能貪你寶物不成?”雪夜大帝又好氣有好笑,這倒跟個任性的小孩一樣,生怕自己少他的東西,一揮手,便是一個沉甸甸的,有著精美龍紋的護腕。
紅龍護腕,極其珍貴的防御型魂導器,激發后,會化作一條龍形虛影護盾來保護使用者,足以免疫三環一下的一切攻擊,對超過三環的攻擊也有很強的削弱作用。
這正是王大路最需要的魂導器,當場就又多磕了一個,雪夜大帝震驚王大路的實誠,感嘆寧風致確實會選禮物。便讓王大路不必多禮,記得皇恩浩蕩就行,希望這個對你的病情有所幫助。
之后,雪夜大帝便同雪多摩談論了下新王國的處境,對雪多摩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知書達理的態度很是滿意,封男爵,
“你我本為一家,因變故而流落巴拉克,我常常聽先皇提起你們在邊疆受苦。我欲將四皇子雪崩許配于你,兩家重歸一家,你意下如何。”
雪多摩眼神驚疑不定,如果雪夜讓太子雪清河和她聯姻的話,未來雙方的孩子就可以借勢把巴拉克王國收回帝國,但是四皇子雪崩,就不知道雪夜大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了,是想給雪崩一個妥善的去處?還是準備以此來制衡王大路對王國的控制,或者是干脆作為棄子,作為一次性使用的宣戰道具。
“陛下,巴拉克王國兵戈剛息,還并不安全,這時候把雪崩皇子送過去,恐怕難以保證安全。”
寧風致勸道,他也搞不明白,為什么雪夜大帝會突然冒出來這個提議。
“陛下,雪崩頑劣脾性難改,若在那邊惹出了什么岔子,怕又是引起紛爭動蕩,邊境難安。”
雪星親王也勸道,勸雪夜大帝收回成命。
“清河,你的意見呢?”
“父皇,我以為,王弟雖然頑劣,但若是能在邊境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也算是有所依托無后顧之憂。多摩小姐賢惠且能力優異,我想定能約束住王弟的性子。”
塞拉斯則直言不諱,雪崩皇子囂張跋扈,整日為非作歹惹的民怨沸騰,毫無半點儲君之威儀,不如發配到邊疆留個清凈。
王大路很快看出來了,這四個人是各有各的想法,寧風致要扶持雪清河,那么雪崩被分到巴拉克王國就是阻礙統一的不利因素,因此威脅生命不能保證。雪星親王跟雪崩一路,卻符合寧風致的意見,因為他真的知道雪清河和寧風致會殺人。
雪清河看似和寧風致唱反調,實則是順著雪夜大帝的心意走,而塞拉斯看起來嫌棄,則是巴不得雪崩自己送到武魂殿的控制區。那么,這就是一個逼宮,婚事多半要黃,雪夜大帝無法在天斗城以外的地方保護雪崩的安危,就算強行聯姻,雪崩也八成要死在半路。
“肅靜,”雪夜大帝又一次頓了頓權杖,把雪珂喚到了懷里,指著臺下的王大路問道,你看這小子如何,雪珂一個勁的點頭,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雪清河立刻勸道,“父皇,雪珂才八歲。”
“咳咳,諸位,我時日無多了,林老爺子是這么說的”雪夜大帝說道,眼睛里多了一絲疲態,以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的口吻說道,“這朝堂的紛爭,朕已經有些倦了,”
“如今,我牽掛的,也就清河,雪崩,和雪珂的去處,今趁兩位英才在此,我想把我的想法說清楚,我欲將帝國大統托付給雪清河,王大路年少有為,入贅雪家,在一旁輔佐,至于驕縱無能的雪崩,就讓他在邊疆找個地安生。天斗帝國很大,你們都不用爭。”
雪清河眼眶通紅,一下子跪了下來,“父皇天威永享,萬壽無疆,一定有辦法延續父皇的生命的,”
寧風致怔怔道,“陛下,天斗可還離不開您吶。“
雪清河塞拉斯也各表忠心,就雪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父皇您怎么會好好的突然要死了。
王大路在一旁沉默不語,雪夜大帝的演技確實無可挑剔,氣息有了明顯的衰弱,看起來最多再有五年的活頭,根據原著,雪夜大帝還能再抗十年的慢性毒藥才被雪清河加大藥量提前毒死,要是沒毒素的情況下再活二十年恐怕也不是什么難事兒,再吃點天才地寶,吸兩塊頂級魂骨,怕不是雪清河老死都不見得有坐上王位的那一天。
寧風致和雪清河這個悲痛的都快摁不住心中的狂喜,雪星和塞拉斯一看就是被雪夜通過氣,不然他們應該是錯愕才對,好一個雪夜大帝,真是好手段,先說服寧風致和雪清河,再暗中運作運作個幾年,等雪崩成氣候了,只怕是羽翼難除,就算是寧風致和雪清河,也只能捏鼻子認了。
那么,則雪夜大帝必然是知道雪崩在隱藏才干,他太了解這些人了,想用這種方式給他爭取點活命的時間,念及此,王大路也不免心中悲涼,雪夜大帝現在擁有一半斗羅大陸,卻還要為保住子女的性命而飆演技。
“陛下,”
在這些人即將達成PY交易的時候,王大路的聲音不合群地響了起來,“我愿意以我的生命來保護雪珂公主的安全,但您的安排恐怕要落空了。”
他從魂導器里取出一個檀木匣子,從中取出一卷金線捆扎的羊皮卷,恭恭敬敬的呈給雪夜大帝看,雪夜大帝展開后,眉頭當即皺了起來,遞給寧風致后,寧風致的表情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我早已有婚約,無法再與其他人進行婚娶。”王大路扭頭轉向還在一旁愣神的雪多摩,支支吾吾道歉道。
“多摩,你是我的未婚妻。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