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眸光一亮,那所謂的王妃的弟弟是不是就是南朝的皇帝韓瑄,這股新增的侍衛和侍女很有可能是冷月安插進來的侍衛。
“鳳兒,他們是何時來的?”兮兮問道。
“大約半月前?”
半月前?兮兮有些失望,南朝皇帝韓瑄失蹤是五日前,那么這人必不是韓瑄了,莫非真的是王妃的弟弟?
“鳳兒,這王妃是何來歷?”她的弟弟既是中原人,那么她應該也是中原人了。
“玲瓏王妃是烏亞蘇到中原游歷時遇見的,據說兩人一見傾心,玲瓏王妃便追隨烏亞蘇前來月氏國。她來到這里已經八年之久了。玲瓏王妃很有才華,人如其名,心竅玲瓏,她在月氏國這些年,為月氏國帶來許多變革。興修了水利,開渠灌田。她還從中原帶來一些作物,漸漸成為月氏國的不可或缺的糧食。”鳳兒不徐不疾的回稟著。
兮兮想到玲瓏王妃衣衫上那精致的刺繡,道:“那么刺繡也是她帶來的技藝了。”
“是的,玲瓏王妃為人和善,曾親自教授侍女們刺繡。”
原來月氏國漢化是此女子的功勞。這個女子,看來是為月氏國做了不少貢獻,只是她既是南朝人,兮兮隱隱覺得她與冷月脫不了干系。
“鳳兒,這些日子你在暗處,本宮在明處,勢要查出那韓瑄所在。”兮兮悠然說道,一雙美麗的清眸深不見底。
鳳兒點頭,將茶水輕輕放在幾案上,施禮道:“那么鳳兒告退了,恐呆的久了,會有人察覺。”
兮兮微微頷首道:“你去吧,小心一些!”
鳳兒拉開門,輕靈的身影,不一會便隱在月色里。
兮兮令霜兒吹滅燭火,坐在黑暗的室內,心緒紛飛。她隱隱覺得,韓瑄就在這月氏國的皇宮內,而且就是冷月所劫。
月氏國和冷月的關系,決不僅僅是合作的關系,也許還有更深層的關系。那個玲瓏王妃,確實很賢惠,很能干,只是她可能是冷月的人。
八年前就已將來到月氏國了,如若她真是冷月的人,那么冷月此人就太可怕了,難道這計劃他謀劃了八年,或許更久?八年前,冷月才多大?十幾歲,可是卻有了這么深謀遠慮的打算,兮兮不得不佩服。
在月氏國一連住了兩日,霜兒絮兒和鳳兒暗地里查探了許多次,仍未發現皇宮內有囚禁人的蛛絲馬跡。
若是南朝皇帝韓瑄確實被囚禁在皇宮里,憑鳳兒在宮中的人脈,不應一無所獲。
這夜,月色很好。兮兮以賞月為由,帶著霜兒和絮兒在外面轉了轉。湛黑的夜空,無一絲云影,只有一輪明月,圓的宛若冰輪掛在空中。
兮兮這才想起,今夜已經是十五了。月圓之夜,碎心之時!身上的碎心毒怕是就要發作了。
完顏烈風就用這樣的方式,讓她每到十五便會記起他。
兮兮從懷里掏出那丸好不容易得到的解藥,解藥上有些暗暗的血色,那是完顏烈風的血。碎心之毒,以血為引。
兮兮悠悠嘆氣,這樣的夜原本是團圓之時,但是兮兮心中卻無絲毫花好月圓的興致,而是充滿了淡淡的哀傷。
天下若亂,個人安有安寧之時。
夜色越來越深了,兮兮并未看出什么異樣,本來,暗中查防都查不出來,像這樣的探訪,自然是得不出什么。
就在兮兮一行人向回走之時,靜夜里,兮兮忽聽到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嘆息是如此蒼涼,似乎飽含著無邊的深情,那嘆息又是如此無奈,無奈得讓人心酸。
兮兮不禁駐足傾聽,那聲音是從一處園子里傳出來的。悠長的嘆息過后,那聲音便開始吟起詩來。吟得是一首《訴衷腸》。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惱阻從容。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愿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
那首詩隨著淡淡的風送到兮兮耳邊,那詩中的哀嘆讓兮兮受到強烈感染,讓她聽后生出無邊的愁緒。
皎潔月色下,兮兮朦朦朧朧的身影凝立在那里,任心中愁緒一點一滴滋長。
不知墻后吟詩的是何人,或許是一個永遠都不會相識的陌生人,但是竟和她的心境如此之像。
那人所吟詠的詩里,字字句句表明了他在思念著一個人,而她的心里,好似也在惦念著一個人,可是她知道那是不應該的。
月圓之夜,團圓之時,卻是悲哀之時。心中驀然如被重錘一擊,疼痛感迅速蔓延開來,讓她幾乎有些承受不住。霜兒和絮兒感覺到兮兮的異樣,迅速從兮兮懷里拿出那粒藥丸。
兮兮用顫抖的手接了過來,送到口中。
恍惚中,聽得墻后之人仍在吟道:“休相問,怕相思,相思還添恨。春水滿塘生,……偏憶戍樓人,久絕邊庭信。”
休相問,怕相思,相思還添恨。
多么貼切的詩句。
兮兮忍受著劇痛,在霜兒和絮兒的攙扶下,回到了鳳儀閣。那粒藥丸起了作用,兮兮終于從疼痛中回過神來,額上已是冷汗點點。
兮兮撫著心口,暗暗發誓,從此后,她再也不會想起那個人了。
查訪多日還是沒有消息,兮兮懷疑,韓瑄確實不在月氏國,而是在宛蘭國,也或者是在月氏國的其他地方,還有最壞的可能,就是韓瑄已經被殺害了。
可是,兮兮還是逐一排除了這些可能性。
南朝皇帝在月氏國的可能性比在宛蘭國要大,因為這里距離南朝要比宛蘭國近得多。冷月不會舍近求遠的,因為押解的路上,多一些時日,就會多一些風險。如果在月氏國,那么,皇宮應是最適合囚禁之處,兵力侍衛森嚴,若在別處,怕是早被南朝暗探尋到。
而最后一個懷疑,被殺害的可能性更是少之又少。皇上若是被殺,便一點價值也沒有了,反而是囚禁在自己手中,會多出許多籌碼。像冷月那樣精打細算的人,絕對不會做那樣的傻事。
兮兮還是堅信韓瑄仍在皇宮內,可是在哪里呢?
兮兮猛然想到那夜吟詩之人,因自己一時心口疼痛,便忽略了打探,此時記起,叫過霜兒問道:“霜兒,那夜吟詩之人你可曾打探他的消息?”
霜兒答道:“屬下已經打探清楚,那處所在正是風臨閣,居住在那里的人是玲瓏王妃的弟弟,想來便是那吟詩之人。”
玲瓏王妃的弟弟,一個南朝人,會不會是皇帝?她們沒有發現囚禁之人的痕跡,但是若他根本就沒有被囚禁呢,而是以王妃弟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居住在皇宮里呢。雖說王妃弟弟來此的日期和皇帝失蹤的日子并不對應,但是若是有意為之,并不難做到。
既然玲瓏王妃早就有了此番打算,自然可以事前讓人假冒她弟弟從南朝遠道而來。五日前,韓瑄被擒后,便住到那風臨閣。別人還以為那是王妃的弟弟,其實并沒有什么弟弟前來,只是一個幌子。
兮兮想到這里,便帶著霜兒絮兒向風臨閣而去,她要親自驗證,見一見那玲瓏王妃的弟弟。
風臨閣位于皇宮偏南,繞園有溪水匯集成池,此處風景很是秀麗。兮兮凝立在園門口,正在思索以何借口進園,卻聽得園子里傳來一陣淙淙琴聲。
琴聲婉轉動聽,清澈流淌。
兮兮淡淡一笑,便向園門走去,門口侍立的侍衛,見到雪山圣女前來,并沒有阻攔,反而很是恭敬地施禮。
這讓兮兮很意外,沒想到竟如此容易便進來了,是自己雪山圣女的身份,讓她可以在這里暢通無阻,還是因為這里根本就沒有那個要找的重要人物。
在一棵綠樹下,兮兮看到了正在撫琴的人,心內不禁有一絲失望,因為那個撫琴之人是玲瓏王妃,并不是她想象的那個吟詩之人。
玲瓏王妃看到兮兮前來,慌忙停止撫琴,迎了上來,恭謙地施禮。
“王妃不必客氣,適才從門口路過,聽到琴聲悅耳,便進來瞧瞧是何人撫琴,不想打擾了王妃的雅興。”兮兮淡淡說道。
玲瓏王妃盈盈一笑,“舒瑪圣女客氣了,即來了,就坐下來喝杯茶吧!”
兩個女子正在寒暄,驀然聽得一聲大吼:“啊呀!姐姐怎么不彈了!”
兮兮這才注意到,這院子里的墻都已經漆成了白色,而在那綠樹掩映的墻角處,有個人正蹲在那里,挽著袖子,手中捏著一柄狼毫,似是在畫著什么!
他一邊專心致志地描畫,一邊大喊大叫道:“姐姐快彈呀。”
既然叫玲瓏王妃姐姐,那么毫無疑問,此人便是玲瓏王妃的弟弟了。竟然真的有個弟弟。
“這是令弟?”兮兮望向墻角蹲著的那個人影,靜靜問道。
“是的,他自小便喜歡作畫,更喜歡聽著琴聲作畫,所以讓圣女見笑了。”王妃微笑著說道。
“既是如此,王妃請繼續演奏,別壞了令弟的興致。”兮兮說道。
王妃微笑道:“無妨無妨。”
有侍女端了茶過來,兮兮便不客氣的坐了下來,說什么也要等著見到王妃弟弟的相貌。不過兮兮并未抱多大的希望,因為若此人便是韓瑄,怎會真的稱呼王妃姐姐,又怎會甘心情愿在此作畫,而且還如此大呼小叫不顧形象。
王妃看了兮兮一眼,微施一禮,便繼續演奏起來。那墻角的人聽到琴聲,好似得了命令一般,又好似魔障了一般,追隨著琴聲的韻律,墨筆如飛,在墻上揮毫起來。
琴聲低婉時,他便蹲在墻角靜靜地畫一條條小魚,琴聲激昂時,他便縱躍著,潑灑著墨汁,在墻上潑出大片荷葉。不一會,便畫了滿墻的小魚和大片大片的荷葉。
此人畫工不俗,那一只只小魚好似活的一般,在水中游曳多姿。荷葉好似真的一般,秀麗多姿。良久,琴聲停歇,墻上赫然出現一大幅“魚戲蓮葉間”的畫面。
接著那人又在畫上添上幾行龍飛鳳舞的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北,魚戲蓮葉南。”然后在畫的一角書上了三個字:清遠客。
那人站在墻前,細細端詳片刻,似是很滿意的樣子,呼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向著兮兮這邊走來。
這人絕對不是南朝皇帝韓瑄,待看清了此人的長相,兮兮心道。
這是一個發了福的年輕人,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身披藍色長衣,此時身上沾染了斑斑點點的墨汁。
他柳葉細眉,一雙圓眼,鼻梁挺直,五官其實長的不錯,眉清目秀,很有俊雅之氣,但是長在他的臉上便有些顯小。因為他的雙頰是滾圓的,下頜是渾圓的。
兮兮有些暗暗失望,更加肯定這樣一個人,絕對不是南朝皇帝韓瑄。倒不是兮兮以貌取人,而是圣師給她的那張畫像上的韓瑄,明明是一個風流俊俏之人,而這個胖子,怎么能是他。
那胖子緩緩走來,一臉的狂傲之氣,見到兮兮一聲不吭,兀自坐在了一張木凳上,兮兮只替那張凳子擔心,不知是否會被壓散架。這個人是昨日那個吟詩之人嗎?似乎不像是風雅之人,但是此人會作畫,而且畫工還不錯,那么吟詩之人,定也是他了。
清遠客接過侍女端來的茶,儀態優雅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問道:“我這副畫怎么樣?”
玲瓏王妃笑著說道:“你做的畫,自然是極好了。”
兮兮低著頭沒出聲,胖子優雅地抿了一口茶,那動作里透著一種無懈可擊的禮儀和尊貴,不似裝出來的。但是因了他那胖胖的身材,竟看上去有些古怪。他看到兮兮并未說話,便掃了兮兮一眼,“不知這位姑娘對我的畫,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