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侍女察覺到動靜,伸手將紗帳挽了起來,從桌上端了一碗藥汁遞過來,神色冷冷地說道,“姑娘,喝藥吧!”
兮兮詫異地發現這張冷冰冰的臉,竟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見過,可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兮兮淡如春風地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侍女凝眉冷聲道:“你叫我雪煙好了。”說著,便將藥汁放在床前的幾案上,一言不發地凝立在那里。
雪煙?兮兮默默念著她的名字,驀然想起了葉從容的侍女叫水煙。而眼前之人,之所以熟悉,是因為她和水煙有幾分相像,只是水煙似乎比她年紀要小,也比她要靈秀。
難道,這個雪煙和水煙是姐妹?容貌相像,就連名字也相似。
“雪煙,真是好名字呀,和你極配的。不過若是改為水煙,我想會更妙,波籠寒煙,水煙迷蒙。”兮兮試探著問道,一副隨意的樣子。
雪煙柳眉微動,眸中有訝色一閃而逝。那訝色雖消失的極快,但還是被兮兮捕捉到了。
看來,雪煙和水煙,十之八九是姐妹。水煙極有可能是面具男冷月派在葉從容身邊的,這么說來,葉從容的瑜哥哥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的。那么冷月恨她也是有緣由的,自己挨了他一掌,也算是欠他的。只是昨夜他為何不趁她毒發殺了她,反而救了她回來,想來她的價值還沒有利用完吧。
既然做了雪山圣女,那么就應該記清楚自己的職責,既然不能逃脫,那么就留下來,弄清楚冷月的底細。
既來之,則安之吧!
“請你將藥喝了吧!”雪煙在床畔冷冰冰地催促道。
兮兮望了望那碗濃稠的藥汁,“這是什么藥?”
“自然是醫治你肩傷的藥了,難道是毒藥?”雪煙的話咄咄逼人。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主人是一座冰山,她的丫鬟便是一座小冰山。就如同完顏烈風是一個自大狂,他的侍衛便一個個也是自大狂。
兮兮端起碗將藥喝了下去,冷月還不至于毒死她,否則也就不會救她了,想必她對他還有用。
住了兩日,兮兮從雪煙口中了解到,這里是南朝最北的城池肅州。她終于跨越了陰山,來到了南朝。
冷月沒有過分為難她,也準許她出屋漫步,只不過派了兩個侍女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那兩個侍女一個是雪煙,另一個叫蘭心,武功似乎都不弱。其實沒有人守著兮兮,她也不容易脫逃,因為兮兮發現自己的內力消失無蹤,想來是冷月搞得鬼。
是夜。窗外竹影婆娑搖曳,夜色寧靜怡人。
蘭心和雪煙飄然走到兮兮面前,身手敏捷地封住了兮兮的穴道。將一襲血色斑駁的白袍強行穿在了兮兮身上。血斑若紅梅般綻放在白袍上,是那樣觸目驚心。又用一根柔韌的繩索將兮兮渾身上下密密匝匝綁了起來。
兮兮明白,他們終于要行動了。
門外,蒼茫的夜色下,一個修長的人影,面朝翠竹一動不動,只有纖塵不染的白袍在風中簌簌輕響。那身影不言不語站在那里,看上去純粹一如清風明月,而實際上,他卻是那般深沉似海,一顆心好似亦被黑暗浸透,讓人永遠看不清。
“公子,已經辦妥了!”蘭心走到他身后輕聲稟報道。
“冷月,你要做什么?”兮兮冷聲問道。
冷月慢悠悠地轉過身子,眸光清冷無波地凝注在兮兮身上,殘忍地說道:“自然是要殺你了。我之所以要救你,是因為那日你不該死,可是并不代表我不會殺你。你應該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死去,才會收到我要的效果。而今夜,就是最合適的時機。”
兮兮冷笑著挺直脊背,“你以為你的計劃會得逞嗎?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冷月瞇眼,眸中有秀麗的殺意噴薄而出。兮兮凝視著他,眸光始終清澈冷靜,宛若流水月光。
冷月忽然轉身,如雪片一般的冷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的計劃一定會實現的!蘭心,行動。”
隨著那句話余音的消散,他整個人已如迷霧般消失在竹園內。
蘭心將手中一塊濕濕的錦帕捂住了兮兮的口鼻,一陣暗黑襲來。
迷迷糊糊中,一陣磔磔的怪叫聲將兮兮驚醒。她睜開眼睛,發現身子竟懸在半空中,全身被繩索捆綁著,唯有頭勉強可以微微轉動。兮兮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良久,兮兮才弄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她竟然被吊在了肅州城樓上。
南朝山河綿延萬里,肅州,只是南朝最北的一座城池,屹立在陰山以南。肅州城墻巍峨高聳,宛若崖壁,堅固非凡。
兮兮曾經多次凝望著肅州城池,幻想著有一日能夠越過肅州,再次回到南朝。但是兮兮再也不曾想到,有一日她會被人吊在肅州城樓上。
新月似乎不忍看兮兮如此慘狀,不知隱在了何處,夜空一片黑沉沉的。只有稀稀落落幾顆小星,在空中眨著憂郁的眼睛。
初春的夜,寒意料峭,冷風拂來,寒意沁膚,兮兮的身體在風里微微顫抖著。
她能感覺到,那個操控了這出陰謀的男子,此刻定是隱在無人看見的暗處,用那雙含冰蘊雪的眸子冷冷睥睨著自己。他在等待,等待最后那合適的時機到來,好在暗處拉弓引箭,給自己致命的一箭。
那么雪山圣女在肅州城樓被吊了一夜,然后又被人射死了,就會傳遍整個塞北。
到底是被何人吊在這里的,又是被誰射殺的,只怕就沒人能說的清楚了。
北朝會認為是南朝派人射殺的,而南朝又會認為是北朝的陰謀。那么,戰爭就有可能會爆發了。就算完顏烈風不將她這個圣女放在眼里,但也恐怕抗不過北朝的民憤。戰爭一旦發生,冷月只怕就達到了他不為人知的目的了。
清楚了他的陰謀,兮兮的心緒反而慢慢平復下來,她要堅持住,她還要阻止這場陰謀。
守城的兵士在兮兮頭頂上來回巡邏,兮兮在心中暗暗苦笑,他們是如何守城的,竟然讓人在眼皮底下進行活動而不自知。
兮兮想要掙扎出聲音來,希望他們能夠聽見,然而,她是被點了穴道的,身上極是無力。
一切都是徒勞的。
此刻只能祈求完顏烈風頂得住民憤。
似乎是不耐這漫漫長夜,守城的兵士聚在那里開始閑聊。從美女談到美食,從塞北談到江南。
幾個人驀然沉默,似乎是在緬懷家鄉。驀然有一個人打破了沉靜,說道:“你們可知,去年那黃河決口,為何沒有淹了黃城嗎?”
“為什么?”另一人問道。
“那都是冷月公子的功勞!”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冷月!兮兮不禁側耳傾聽。
“我的家鄉便是黃城,聽家鄉人說,就是他,帶領著他們月神幫的人,出錢又出力,修堤修壩,才使黃城免于成為一片汪洋?!鄙硢∩らT的人慢慢說道。
兮兮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冷月,他竟也會做好事嗎?
“這些事,不是應該朝廷管的嗎?”有一人驚異地問道。
“那些貪官污吏,只管自己的冷暖,哪里管百姓的死活?!绷硗庖蝗苏f道。
“要說近幾年江湖上誰最有名,非冷月公子莫屬。八年前,他還不是月神幫的幫主,只憑一人之力,一夜之間劫殺了八名貪官污吏。后來,他又創建了月神幫,更是為民做了無數好事。如今,冷月這個名字可是貪官污吏的催命符,他們聽到冷月公子的大名,哪個不是嚇得屁滾尿流的?!?
“哈哈哈!”幾個兵士極為暢快地笑了起來。
“據說他是月神下凡,是來拯救天下蒼生的。”有一人十分虔誠地說道。
兮兮沒想到冷月在這些南朝兵士口中,竟然成了俠義之士。這豈不是很奇怪嗎?
東方,有啟明星升起。
天就要亮了。
此時,雪山圣女被吊在肅州城樓上的消息,怕是早已被冷月派人傳到了完顏烈風的耳朵里了。也或許,整個呼而特的人都知道了。
只有城樓上這幾個兵士仍舊渾然不覺。
當早晨的第一縷微光照耀在城墻上時,兮兮側頭,看到紅日在天邊升起。
光芒萬丈,霞光萬道。遠山,綠樹,城墻,還有晨起的鳥兒,都沐浴在日光之中。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卻又是一個悲慘的早晨。手腕被吊得疼痛難忍,有鮮血流了出來,滲入到繩索里。
城墻上,守城的兵士開始換班,一個個大聲說著話。
兮兮在心中期盼著,你們誰俯身低低頭,看一看我吧。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驚飛了晨起的鳥兒。鐵蹄錚錚,揚起漫天的塵埃。
他們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