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將流霜的醫攤掀翻在地,將“免費診病”的字幅扔到了對面的陰溝內,兀自狂笑著說道:“哪里來的窮酸郎中,在縈鎮擺攤子問過我家幫主沒?從哪里來的速速滾回哪里去!”
這些人無疑是找茬的。
流霜在這里診病多日,百姓自然是歡迎的,但難免會礙了某些人的眼,譬如這鎮子原本的醫館。
流霜心里是清楚的,但是,沒想到竟然有人來挑釁。這些人自然不是醫館的人,但也有可能是雇來的,看樣子是這里的一霸。
“你們幫主是誰啊?”纖衣嬌聲問道。
“我們天龍幫幫主的名諱豈是你們知道的,還不速速滾走。”黑馬上的漢子囂張跋扈地說道。
“我們若不想離開此地呢?”流霜淡淡問道。
其實這一路走來,流霜一直抱著能忍則忍,少惹事端的心理,但沒想到天龍幫如此囂張,她怎能容這樣的幫派欺凌百姓?
黑馬上的漢子聞言,大笑著道:“下場么,你很快就知道了。”言罷,大手一揮,烏梢鞭閃著陰森森的黑光,向著流霜甩去。
那鞭子自然沒打到流霜,因為輕衣躍身抓住了鞭梢,更有一道白影忽然閃過,流霜只覺得纖腰一緊,便被帶離了原地。她詫異地抬眸看去,清澈的眼波陷入到一雙深幽幽充滿了嗔怪的眸子里。
“你來了。”流霜淡淡問道。
她知道他會來,卻沒想到他來得如此之快。
百里寒一襲月色錦服,風度翩翩,單手懲罰性地摟著流霜的纖腰,含嗔帶怒地說道:“我怎能不來!”
喧囂的打斗聲響起,流霜看到百里寒的侍衛已經將那伙人打倒在地。那囂張的漢子正趴在地上哭爹喊娘連聲求饒,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街上很多人在圍觀,流霜驀然覺得眾人的目光有些異樣,這才發覺自己和百里寒皆是男裝,這樣曖昧的動作,自然惹得很多人遐想。
百里寒卻不管不顧,摟了流霜,自顧向人群外走去,臨走還交代了一句,把天龍幫滅了。他當然不能容許這樣的幫派橫行。
百里寒帶著流霜,一路向附近最近的悅君客棧而去。
到了二樓廂房,才推開門,就見兩個小小人兒喊著母后,向她撲了過來。
流霜一把摟住,驚喜地問道:“熹照,霞蔚,你們也來了?”轉首看向百里寒,詫異道,“你怎么將孩子也帶了出來?”
百里寒道:“當然要帶出來了,要游蕩江湖嘛,當然要一家子了。也好讓熹照和霞蔚長長見識。”
“你隨我一起游歷江湖?那國事呢?你不管了嗎?”流霜驚異地問道。
“父皇說,讓國事見鬼去吧!娘子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霞蔚學著百里寒的語氣,說道。
“父皇將國事交給了冰皇叔,這回可有冰皇叔忙的了。”熹照也笑瞇瞇地說道。
“寒!”流霜感動地偎到百里寒懷里。她萬萬沒想到他會丟下國事,陪她游歷江湖,這次出走,是不是太任性了?
“霜,你這一路向西,是想回羽國看看吧?”百里寒問道。
流霜點了點頭,已經五年沒見姑姑了,甚是想念。何況,有許多故人,不知他們過得怎樣,她怎能不牽掛?
“到了羽國,我們再到天漠國去,看看青兒過的怎樣?如何?”五年了,不知青兒是否獲得了暮野的心。
“好,幾年不見,也想會會暮野了。不知那家伙的武藝長進了沒有?”百里寒悠然說道,最近也有些技癢了。
流霜想起那次百里寒和暮野的決戰,心中猶自后怕。
“不許比武,不然不帶你去。”她佯怒道。
“好的,不打。”百里寒唯命是從地點了點頭。
清風拂來,花香醉人,幸福早已開始,永不會結束。
在羽國的接風宴上,熹照和霞蔚第一次見到了他們仰慕已久的舅舅段輕痕。
據母后說,舅舅不僅武藝高強,且醫術高超。當年,若非舅舅來得及時,他們兩個恐怕不會安然來到這個世上。這樣的大恩,無疑是救命之恩。兩人自小便被教導要知恩圖報,更何況他還是母后的師兄,他們的舅舅。于是,兩人盤算了一番,便端起盛滿了牛奶的酒杯,向舅舅走去。
熹照:“舅舅,謝謝你救了我和霞蔚的命,我和霞蔚敬舅舅一杯。”熹照小大人一般舉杯說道。
段輕痕笑道:“這話從何說起?”
熹照愣了下,霞蔚甜笑著道:“舅舅,母后說當年若不是你,我們兩個來不找到這個世上,這不算救命之恩嗎?”
席間眾人聞言,疑惑地想:莫非,熹照殿下和霞蔚公主竟是段大人接生的?
段輕痕本正舉杯飲酒,聞聽此言,頓時嗆了一口酒,連連咳嗽數聲,方笑吟吟地說道:“你們兩個,要謝應該謝你們父皇。”心道:小祖宗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別打翻了你們父皇那個大醋缸。
熹照和霞蔚一臉疑惑,難道母后說得不對?兩人齊齊將目光凝注在白流霜身上,“母后,不是你說的,是舅舅救了我們,怎么換成父皇了?”
流霜忙道:“確實是你父皇救的。”
“父皇,難道你也會醫術?孩兒怎么從未聽說過?”熹照一本正經地問道。
霞蔚凝眉問道:“父皇也會醫術嗎?那怎么平日都讓母后為你看病。”明顯是不相信。
流霜抹汗,刨根問底可不一定就是好習慣。
百里寒放下酒杯,輕咳一聲,繃著臉道:“父皇不會醫術,但是為了救你們倆,請到你們的舅舅,按照他教的方法,父皇才救了你們。”
“哦……”熹照和霞蔚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還是舅舅是救命恩人,舅舅的方法最重要。”
兩人轉身又去敬段輕痕酒。
百里寒怨念:父皇才最重要對吧,沒有父皇最初的出力,這世上會有你們?
霞蔚和叔叔關系很好,因為霞蔚的性子和叔叔如出一轍,兩人都是天使一般的面孔,卻是一肚子的鬼主意。
這一日,霞蔚又到王府去看叔叔,遠遠就看見叔叔一本正經地坐在花園涼亭里,不知在做什么。她頗覺奇怪,繞到他背后一看,原來叔叔在畫畫。畫的是雪后寒梅,老樹虬枝,花開艷麗。
待到最后一抹朱紅點在花骨朵上,霞蔚笑瞇瞇道:“叔叔,原來你也會畫畫!”
百里冰畫得專注,竟沒察覺到霞蔚到了,微微一怔,放下筆道:“霞蔚,來看叔叔畫得怎么樣?”
霞蔚背著手研判了良久,脆聲道:“畫得好,只是比我母后還差點。”
百里冰挑眉道:“那倒是。”
臭丫頭,你母后的畫技是人人都能比得上的嗎?我又哪里要你將我的畫和你母后的比了?
霞蔚又低首審視了一番,眨眼道:“叔叔,你可知差在哪里?”
百里冰驚異道:“小丫頭不可小覷啊,能看出來差在哪里?那你說說。”
霞蔚慢慢地繞著畫作轉了一圈,方一本正經道:“差就差在少了一只猴子。母后那副畫作上,這枝椏上蹲著一只猴子,活靈活現,甚是好玩。”
百里冰:“……”想笑,使勁繃住了,只抽了抽嘴角。
霞蔚看到了百里冰的神色,問道:“叔叔,你不服?”
百里冰忙點頭如搗蒜,“服!叔叔服。”
丫頭,你不知那畫上的猴子其實是叔叔惡搞添上的,你母后為此氣得差點吐血。
那一年,熹照和霞蔚十歲,北朝的暮野皇帝帶著太子暮星來南朝造訪。
暮星生得高大威猛,手中一把刀耍得虎虎生風。更讓人驚異的是,這暮星在暮野的教導下,自小就學習漢文,自詡比南朝人還要精通。而且,他極能言善辯。
自暮星來此后,熹照殿下便和他一直玩在一起。宮里人都知道熹照殿下溫文穩重,不愛說話,都盼著兩個孩子和和睦睦,千萬別起爭執,不然熹照殿下怕是要吃虧。
但怕什么來什么。某一日,兩人還是起了爭執。
暮星叉著腰站在那里。熹照殿下坐在涼亭里,慢悠悠地喝著茶。兩個在他背后忽閃扇子的小宮女,額頭上都冒起了汗,心想要不要去請霞蔚公主,這論辯對他家殿下而言可不是強項。
誰曾想到,待暮星說完了,熹照殿下一邊喝著茶,一邊口若懸河一番論辯。
這論辯的話語里,有好多小宮女聽不懂的地方,據說這叫引用典故。更奇的是,熹照殿下不僅思路縝密,且句句趣味橫生。說到妙處,引得一眾小宮女哄然大笑。
待到他說完后,暮星早已汗流浹背,搖搖欲墜。
熹照親自上前扶了他坐到涼亭的椅子上,笑吟吟道:“暮兄叉著腰站了這么久,想必是累了。看茶!”
暮星接過茶盞,因手太抖,竟飲了一半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