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生一世能靠在這樣一個懷抱里，就已經幸福滿足了。

“小鹿！”捏古斯巴日的聲音忽然冷冷地自乞顏赤那身后傳來。

乞顏赤那身形未動，仍舊摟著白小鹿，仿佛沒有聽到身后急馳而來的馬蹄聲。

“王爺！”托羅其格其欲上前的身影被那拉娜仁托雅攔住了。

奔馳而來的駿馬在乞顏赤那身后不過一尺處驟然嘶鳴一聲，揚蹄急停。馬蹄卷起的塵土紛揚如霧，勁風撩起一頭銀色的發絲在塵霧中滿天飛揚。

捏古斯巴日一身白衣，面色冷然地端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垂目睇著馬前相擁的兩人，陽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的蒼白。

白小鹿緩緩自乞顏赤那懷中抬起頭，有些窘困地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紅著臉自他懷中掙開，看向馬背上的捏古斯巴。

“阿哈……”她輕輕開開口，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捏古斯王爺今日贏得了第一巴特爾的稱號，真是可喜可賀啊！”那拉娜仁托雅忽然盈步上前，笑顏如花地傾身獻上吉祥的祝福：“愿您英雄的光輝如那金色的旭日一樣永放光華。”

托羅其格其見狀也上前躬身行禮祝賀道：“恭喜捏古斯王爺勇奪桂冠！”

捏古斯巴日瞄了一眼滿面笑容的那拉娜仁托雅，緩緩自唇畔牽起一絲淺笑，頷首回禮道：“多謝女巫吉言！”

“小鹿！”他忽然策馬跺至白小鹿身邊，一把將她拉了馬背，摟在身前，轉眼望向一旁的乞顏赤那忽地冷笑道：“多謝赤那兄弟對小鹿的厚愛和關照，日后我自當會好好照顧她，保護她，就不再勞您費心了?！?

乞顏赤那沉默地與他對視一眼，自始自終臉上都帶著淡然沉斂的笑意，望著他帶著白小鹿騎馬絕塵而去。

“王爺為何放棄呢？”那拉娜仁托雅輕聲開口，明明是問句，卻沒有絲毫困惑之意。

“這樣的結果難道不是最好的么？”乞顏赤那抬眼望向比賽場的另一邊。

科羅立佝僂著身體緩緩往賽場外走去，燕都跟在他身后想要去攙扶他，卻被他揮開。被他撞開后，跌落馬群的科羅立恐怕傷得不輕。

“贏得第一巴特爾的稱號本是最快實現愿望的捷徑??！”那拉娜仁托雅輕輕嘆息了一聲，抬頭望向天空中那輪越來越慘淡的太陽，臉色沉凝道：“王爺想要的娜仁托雅當然明白，只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乞顏赤那忽地身形一震，愕然地看向一臉沉重的薩滿女巫。

“血瞳詛咒出現……”那拉娜仁托雅目光深幽地掃過整個山谷，沉聲說道：“他……恐怕已經在這里了?！?

看著負傷的科羅立一身狼狽地緩緩自賽場內走出來，阿史那土門的臉上陰云密布。一方面他是心疼自己的愛子負傷受挫，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自己的兩個兒子竟然都沒能奪得勝利而有些顏面盡失的困窘。

連續四年的“那達慕”都是他的次子燕都奪魁，這分榮耀曾今是他在整個漠北草原上的驕傲。而如今他又一躍成為突厥第一可汗，如此顯赫尊貴的地位，他應該榮威并重，光彩奪目，他應該成為眾人仰望矚目的焦點?？墒?，這一切卻被乞顏赤那和捏古斯巴日抹煞了。在帝國眾部族的面前，身為臣子的他們竟然將第一可汗的光芒徹底的掩蓋了，而且毫不留情。

孛爾貼赤那族和豁?，旉@勒族長久以來都是高車聯盟中的中堅力量，他一直小心地掌控著突厥與他們的關系。不可否認，突厥能從一個小小的部族發展壯大到如今稱霸漠北草原的帝國，乞顏赤那和捏古斯巴日功不可沒。然而，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是帝國最重要的支柱，卻也是最大的威脅。他需要依賴他們，卻又無法安心容忍他們。

“可汗……可汗……”裁審官員忐忑不安地低聲喚著始終陰沉著臉一語不發的阿史那土門。他已經捧著那條將要賜給“第一巴特爾”的金線織錦滿鑲寶石的腰帶許久，山谷里千萬雙熱切的眼睛都注視著這邊，等著可汗的賜封。

“可……”

裁審員第三聲低喚剛逸出口，就見阿史那土門豁然起身。裁審員一驚，捧著腰帶地手忽地抖動了一下，惶惶不安地立在一旁，蒼白著臉噤若寒蟬。

他緩緩舉步走向賜封臺，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白小鹿靜靜地站在捏古斯巴日身旁，看著緩緩走來的阿史那土門，不由得心底微寒，他的神情看起來令她十分不安，仿佛隨時可能暴發的風暴。

她下意識地拉住捏古斯巴日的手，往他身邊靠近了一些。

察覺到她的舉動，捏古斯巴日忽然低下頭對她溫柔一笑，然后反握住她的小手，微微用力地握在手心，無聲地安撫她。

阿史那土門在捏古斯巴日面前站定，目光陰沉地盯著他數秒，忽而又轉向白小鹿，一雙陰冷銳利的目光如箭矢般洞穿她的身體，令她渾身一顫。

捧著腰帶跟隨在一旁的裁審員已經滿頭冷汗，垂首躬身大氣不敢喘。

驀地，阿史那土門沉聲開口：“若不是因為你……”

白小鹿猛然一驚，手心竟泛出冷汗來。那目光冷冽如芒，仿佛要將她撕碎一般。

“若不是因為你，今天……”他盯著她說到一半，忽地一轉視線看向面無表情的捏古斯巴日，神色陡轉，和顏笑道：“恐怕也不會如此精彩！”

“哈哈哈……”他仰頭朗聲笑道：“巴日兄弟英勇不凡，技藝卓絕，果然是不負重望??！”

阿史那土門笑著，回身一把接過裁審員手中那金線織錦滿鑲寶石的“巴特爾腰帶”親自上前束在捏古斯巴日腰間，然后一臉感慨喜悅地攬住他的肩膀面向山谷里千萬的人群高舉起手臂，揚聲說道：“為我突厥汗國第一巴特爾——捏古斯巴日祝福！”

“嘩！”如潮的歡呼倏然響徹天地，成千上萬的祝福自山谷的各面山坡涌向天際。

“同時也祝賀其他三位巴特爾——乞顏赤那、科羅立以及燕都，本王將賜予每位巴特爾牛羊千頭，黃金萬兩做為獎賞！”話落，人群歡呼再一次涌起高潮。

“另外……”阿史那土門忽然轉頭面向捏古斯巴日說道：“做為第一巴特爾的額外獎勵，巴日兄弟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我自當盡力滿足！”

人群的歡呼漸漸落下，所有人都好奇地等待著“第一巴特爾”的特別要求！這是傳統的給每一任“第一巴特爾”的額外獎賞，他可以要求一樣他最想要的東西！

白小鹿仰起頭看向身旁沉默的捏古斯巴日，陽光靜靜地從天空灑落下來，蒼白慘淡的光芒有些晃人眼。她瞇了瞇眼睛，看到他溫柔俊逸的臉上緩緩浮現一抹疏淺的笑容，隔著一層薄薄的陽光，那抹笑容蒼白得有些模糊。

“多謝可汗！”

捏古斯巴日面朝阿史那土門微微躬身行禮，然后轉身將白小鹿拉至身前，緩緩開口說道：“牛羊千頭，黃金萬兩巴日心領了，巴日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若能實現便已十分滿足?！?

阿史那土門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將白小鹿攬在身前的親昵舉動，盯著他半晌，忽然爽郎地笑道：“好，巴日兄弟盡管開口便是?！?

他笑了笑，忽然低頭喚道：“小鹿！”

“嗯？”白小鹿看著他，一臉迷茫。

“你說過你要我快樂，要我幸福，要我不再悲傷，你要我的眼里能夠永遠保有笑容的，對嗎？”他溫柔地望著她，不容她有一絲的逃避。

她怔怔地看著他，心頭一片茫然。

“小鹿！”他等著她的回答。

在他溫柔而期待的目光下，她緩緩點了點頭。然后，她看到他的臉上綻開了一抹粲然的笑容，那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奪目。

他昂首舉步，面向山坡上成千上萬的人群轉了一圈，然后站定高聲說道：“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情……”他說著停頓了頓，等待著激動的人群安靜下來。

“二十年前，我的父親，豁埃瑪闌勒族的族長收養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是族里的一位美麗的女巫與一名漢族男子所生。我的父親曾有愧于孩子的父母，因此從那個孩子出生的那天起便將那個孩子視做自己的親生骨肉，并且讓他唯一的兒子在七歲那年立誓要一輩子保護那個孩子，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