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句“加油，捏古斯王爺！”卻包含著一種更加深切的期望和鼓勵。

在捏古斯巴日騎馬躍出起跑點的瞬間，白小鹿忽然聽到了一句沒有絲毫溫度的低語飄過耳畔。

“別讓我失望啊，捏古斯巴日！”

那個聲音輕細如絲，卻如鋒利的的冰棱刺入她的心底，透心的森寒。

她猛然回頭，只看到燕都臉上那抹似有似無的笑，而在他的身后，科羅立自始自終都沉默地望著她。

她忽然隱隱覺得，這場“那達慕”盛會是一場陰謀。

托羅其格其一路隱匿著悄悄尾隨陶如格來到突厥城北一處背陽之面的城墻下。城樓巨大的陰影完全將這處偏僻的角落籠罩，雖然是白天，可是陽光卻絲毫照不進這一處死角。

隱身在城墻的一處夾縫后，他看到陶如格輕車熟路地在那一方亂石崗上急步行走。身后仍依稀傳來城南賽場上喧囂的人聲，而城北此處卻如被人遺棄的荒蕪之地，沒有半點人煙，四下的空氣中都隱隱透著死寂的氣息。

陶如格腳步輕穩，急行在碎石嶙峋的亂石崗上竟然不曾發出一絲聲響。在亂石中穿梭繞行了許久，她停在了一小堆并不顯眼的亂石前。站定后，她謹慎地轉頭四下里張望了一番，才小心地翼翼地挪動了一塊看似平常的石塊。

寂靜地亂石崗深處緩緩響起了一陣沉悶的機關開啟聲。

托羅其格其屏氣斂息，一動不動地伏在墻縫中，直到陶如格的身影沒入了那一小堆亂石中，再次聽到沉悶的聲響消失，他才緩緩現身。

在陰暗的秘道中走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后，盡頭出現了一扇黑黢黢的石門。輕輕推動石門下方的機關，頓時，一股腐朽、馥郁的腥甜香味撲面而來。

石門后的那方密室正中，經年不息的赤紅五腳巨鼎仍在汩汩地冒著蒸氣，紅色的液體在通透的巨鼎內沸騰著泛著詭譎紅光，將整間密室映出暗紅色。

陶如格下意識地深吸了口密道里流動的空氣，抬腳踏入門內。

“轟轟——”

石門緩緩在她身后關上的剎那，密室內的空氣重又恢復到死一般凝滯。

她緩緩走到密室中間，恭敬地匍匐在地，一身黑衣幾乎與陰冷的黑石地面融為一體。

“陶如格恭請魔神！”

“噗！”一抹青藍色的火焰忽然亮起。凝滯的空氣中陡生出一股陰冷的氣流，剎時密室內的溫度驟然冰冷如寒窖。

匍匐在地的陶如格不禁瑟縮了一下，大氣不敢喘。直到感覺到空氣中的波動平息，她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那一面籠罩在青藍色火光下的墻壁。

“啊？”她才抬起頭便僵住了，猛地倒抽了口涼氣，瞪大雙目看著自墻壁后幻化出來的那抹陰森的赤裸人影。

“呵……呵……”低吟般的古怪沙啞的笑聲，緩緩飄入空氣中。

陶如格慘白的臉上布滿驚駭之色，聲音微微顫抖：“魔……神？”

“哼！”那抹人影冷哼了一聲，又忽然詭異笑道：“呵呵……驚訝么？”

看著那張模糊蒼白的臉在她眼前浮出越來越清晰的五官，她全身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掉入了冰水之中，全身的血液都感覺凝固了般刺疼。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那抹陰森的赤裸人影伸展開蒼白無血色的手臂仰頭狂笑，妖艷的血紅色長發如海藻般覆蓋在他同樣蒼白的身體上，輕輕蠕動著。

“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哈哈哈……”沙啞扭曲的笑聲在封閉的密室內震蕩，令人毛骨悚然。

“帶我出去！”冰冷的聲音倏地竄入陶如格的心底，像被尖刀刺到了般，她倏地尖叫一聲從地上彈跳起來。

“帶我出去！”那抹人影晃動了一下，眨眼之眼便來到了她面前，血紅色雙眼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泛著妖異的光芒，冷冷盯著她。

“為什么……”陶如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搖著頭直往后退。“為什么會這樣？”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和驚嚇，她捂著臉不住地劇烈顫抖。

“呵呵……”沙啞的聲音冷笑著，殘酷地說道：“遲了……呵呵……愚蠢的人類啊！難道還沒有意識到么……”

“是你們永無止盡的欲望和心底無法控制的邪惡令我重生的啊……”蒼白無血色的手指緩緩覆上她的頭頂，一絲陰邪的笑自冰冷的唇角浮現。“一千年了，終于到了我來收取回報的時候了，哈哈哈……”

“不……不……”

驚恐的尖叫自秘道的盡頭傳出。

托羅其格其一驚，驀地加快腳步向前跑去。

突厥城外的“那達慕”賽場上陷入了一片沸騰。

各部族的人群一陣陣的歡呼如波濤洶涌，氣氛格外的熱烈，興奮，數萬雙目光全都集中在一處。

乞顏赤那與捏古斯巴日策馬并肩而行。一抹深沉的藏青色，一抹優雅的白色，如此的醒目，光芒四射。

“乞顏王爺與捏古斯王爺同積160分：乞顏王爺八箭齊發，往返一次，共十六箭；捏古斯王爺單箭連發，往返一次，共十六箭；雖然二位王爺技藝、箭法各不相同，但均是十六箭箭箭射中紅心，臣等商議之后實在難以抉擇，所以……”十名聲望崇高長的裁審員齊身立在高臺之下，為首的一名長者呈上比賽結果詳細的記錄卷宗，一臉為難地說道：“望請可汗親自定鐸。”

阿史那土門看了看雙雙候立在裁審員身后的乞顏赤那和捏古斯巴日，示意隨身的侍從將卷宗拿上來。

白小鹿望著臺下那兩個在她心底具有同樣深刻影響力的男人，內心百感交集，卻也茫然無措，她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卻也無法開口表達，因此，她只能選擇沉默。

“在乞顏赤那與捏古斯巴日之間，你會更希望誰獲勝呢？”

燕都不知何時靠近她身側，輕得幾乎聽不見的低語令她猛然一僵。

她面無表情地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并未聽到他的那句低語。

“呵。”他自顧自地輕笑一聲，看著高臺下方的人群自語般地說道：“十年前，捏古斯巴日僅僅因為一箭之差而輸給了乞顏赤那啊！”

她臉上漠然的表情明顯地一閃，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望向高臺下方始終微笑著望著她的那抹白色的身影。

“在‘那達慕’盛會史上并不是每項比賽都只有一個‘巴特爾’的，可是人們總是將獲得‘第一巴特爾’的那人的名字掛在嘴邊，卻忽視了僅僅因為一點小小的差距而居于次位的那個人……”

燕都故意輕嘆一聲，緩緩說道：“十年前，乞顏赤那連奪三甲而勝，被傳誦為奇跡，可是很少人會提及，在那場比賽中，同樣獲得了兩項比賽的‘巴特爾’稱號的捏古斯巴日！”

他的話如一陣驚雷突然落在她的心底，巨大的震撼令她有些暈眩，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椅把手穩住身體，瞪著雙眼看著臺下的兩個英氣不凡的男人。

她突然有一種強烈清晰得令她驚恐的感覺，在這場熱鬧精彩的盛會背后有一股暗流在蠢蠢欲動，無形的陰云籠罩著陽光明媚的草原。

而且，這一切與她有關！

“哈哈……”看完比賽結果詳細記錄的阿史那土門忽然朗聲笑著站了起來，笑望著臺下的乞顏赤那和捏古斯巴日無比驕傲地說道：“赤那和巴日兄弟如此的出色，卓爾不凡，實屬我突厥汗國的驕傲啊，兩位一向技藝超群、英勇不凡，今日的表現更是難分軒輊，本王以為兩位兄弟的能力實在分不出高低啊，所以，本王認為‘巴特爾’的稱號二位皆當之無愧。”

話落，草原上驀地爆發了熱烈的歡呼聲。歷經十年之后，“那達慕”盛會史上單項雙甲的奇跡再次呈現，人們即興奮又期待最后的比賽。兩位退出“那達慕”十年的“巴特爾”重又同時站在了賽場上，而這一次還有曾蟬聯四屆冠軍的新一代“第一巴特爾”燕都和數屆單項“巴特爾”科羅立，十年之后又會有怎樣精彩的奇跡發生呢，誰又將會是最后的贏家呢？

“那達慕”盛會第一天緊張激烈的比賽出乎意料之外地決出了四名“巴特爾”，在一片海洋般的熱鬧歡騰氛圍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