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從賈蕓的主意上,想到不久可能出現一種局面,那些響應可薰捐款的人家,能夠保全自身,而那些未響應或消極響應的,可能要面臨抄家之禍。
那是由甄家乃至她薛家身上轉嫁而去的,卻并非甄家或薛家的過錯。
歸根到底,一是皇權太大,可以隨意找出罪責,如今但凡是一個富貴人家,那么多一家子人,誰也不能保證都沒有觸犯皇法。
二是那些富貴人家本就有責任在國家危難時出力,原該主動捐獻,否則只有被動等待抄家了。
想及此,寶釵對賈蕓生出感激之情,渾然忘了他方才有些輕薄之舉。
便向賈蕓稱謝道:“多謝你周全,將這辦法與我說知,否則恐怕等到我家面臨禍端時,才知其中根由。”
賈蕓笑道:“姑娘莫謝我,我既替甄家姑娘出了主意,當然要為她多爭取些人,你薛家自然是最好爭取的對象。”
寶釵聽她這句話,是把甄可薰當作自己人,把她自己當作外人的意思,便沒來由心中有些酸。
想到方才自己與他肌膚之親,雖然是短暫突發之況,卻也是超越常情之事,若這樣還是外人,那么可薰那丫頭與他到了何種地步?
一面想,一面又臉紅起來。
賈蕓這句話當然是故意說出來的,今日他雖不會對寶釵有進一步試探,卻要把那種情思更深一步嵌入她心中。
寶釵想了半晌,其中也想過自己可否將身心托付給賈蕓,畢竟以賈蕓的能力,未來必不是池中之物。
但想了想,又覺得這想法有些大膽,若是賈蕓一旦事敗,恐怕自己得不償失。
她自頭腦清醒后,心思便被理智代替,所想的便是利益好壞。
又想到香菱身上,往日只當香菱是下人,以為把她提為哥哥的妾室是對她的恩情,誰知聽賈蕓說過香菱的身份后,才知人家也是大家閨秀出身。
便覺得可由香菱代替自己托付身心予賈蕓,既遂了他兩人的愿,又能籠絡住他們的心。
于是笑道:“你既如此爭取,我只好把香菱完全托付給你了,只是我還要向媽媽解釋,并要安撫我哥哥,恐要些時日。”
賈蕓搖頭笑道:“我問姑娘要香菱,并不是要她的身子,只望姑娘給我留了這個地步后,好好對待她,并不需要將她送過來給我。還有一件,香菱的身世莫要讓第三人知道,連香菱自己也莫要說知,待我日后有主意再說。”
寶釵想了想,道:“也只得這樣,若做得過了,倒像我家要在姨娘家搶走你似的。”
賈蕓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若是香菱,這邊只會覺得你家是因我籠絡賈府;若是姑娘你自己,才會認為是搶人呢!”
寶釵聽了,又皺起眉頭,半晌嘆息道:“算我求你了,莫要再逼著我好么?”
賈蕓聽她此否語氣和表情有軟語相求的意思,這才罷了。
這份情已種入她心中,就看往后會如何發芽了。
便笑道:“時候不早了,姑娘也該回去了,遲了怕你那里人生疑。”
寶釵這才幽幽看了賈蕓一眼,轉身繼續走路。
半晌走出山徑,賈蕓打開出口處的山門,將寶釵送出門外。
又將手中火折子遞與她,說道:“姑娘拿著照路,外面我就不便送你了!”
寶釵接過火折子,卻皺眉道:“難道你自己摸黑走回去?”
賈蕓笑著從懷中又掏出一個火折子,在寶釵驚訝的眼神中將其吹燃。
火折子在這時代屬于奢侈品,一般人肯花錢買一個就罷了,誰知賈蕓隨身帶著兩個。
寶釵便道:“你倒是舍得下血本,為了今日送我,竟特特準備了兩個火折子!”
賈蕓忙解釋道:“并非為今日準備,因我要在晚上巡視各處崗哨,每日都要帶著火折子。”
寶釵心道你帶一個就罷了,如今帶了兩個,還說不是為今日準備。
想要說破,想了想才作罷,今日與賈蕓在山里已是非禮,自己只能當作夢幻一般,怎能再提此事。
于是謝過賈蕓,又將身上的外衫還與他,便作別返回蘅蕪苑。
賈蕓一直站在山門外,目送寶釵一路行走,怕她有閃失,直至她轉身沒入蘅蕪苑的院墻一側,看不見了身影,才返身而歸。
來到凹晶溪館外面,他先站在那里沉淀一下思緒,回想方才與寶釵的僥幸之事,覺得全程雖是冒險,卻也達到了目的,并無紕漏之處,才長呼一口氣,推門而入。
里面燈火亮著,三個丫頭在里面坐著閑話,等待賈蕓回來。
那小紅見賈蕓回歸,未說話就先撅嘴皺鼻,才說道:“大爺終于肯回來了,只怕把精神都耗沒了,快洗洗睡罷!”
賈蕓回身關好門,然后走到三人身邊,向小紅笑道:“待會便讓你知道我有沒有耗光精神。”
說得小紅低眉害羞起來。
茜雪早知賈蕓與小紅到了什么地步,知道兩人在打什么暗語,便也臉紅起來。
便起身拍了拍春燕的手,笑道:“咱們老實去睡覺罷,讓她一人伺候大爺!”
春燕不解其意,說道:“我幫著把水燒開,姐姐你累的話先睡。”
茜雪用手指頭輕輕戳了她額頭一下,笑罵道:“不解情趣的丫頭片子,等在這里招人嫌棄呢,還不快隨我去!”
說時拉起春燕的手,不由分說拉著她向西面臥房走了。
原來茜雪和春燕睡在西屋,賈蕓和小紅則一直睡在東面兩個房間。
小紅抬頭見賈蕓望自己壞笑著,雖然心里開懷,卻又因賈蕓被香菱叫出去許久,身上又散發幽幽香氣,便莫名生了些醋意。
她倒不是對香菱有何怨憤,只是潛意識覺著自家大爺不能被別人家勾引了去,若換做是茜雪或春燕,她反倒不會吃醋。
便起身朝西屋追去,一面說道:“今日我不伺候大爺了,茜雪你一般都望著要伺候他,就把今日讓與你罷!”
里面茜雪聽了,羞紅了臉蛋,一面朝更里面的書房躲去,一面笑道:“可又來,自己明明一直在打精神候著他,何必又拉上我!”
春燕見了,插話道:“還是我去伺候大爺罷!”說時就出來要服侍賈蕓洗漱歇息。
賈蕓向她搖手道:“小燕兒你莫上她們的當,到時候有你哭的!”
春燕便愣住,不解其中意思。
小紅正追趕著茜雪,聽了賈蕓這話,便放了茜雪,回身出來,到賈蕓身邊,一把拉著他往東屋走去。
一路走一路說道:“我倒要聽聽,你能怎么讓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