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安癱在地上，像是被抽干全身力氣。

他到底只是個農夫，只是出現一點意料之外的變化，就方寸大亂，六神無主。

這種情形，心里有鬼已是昭然若揭，都不用方寒再說。

趙胥目光如炬，冰冷的瞪著魏大安，拍拍手就要喚進縣卒，將其捉拿歸案。

“且慢。”

方寒適時伸手，打斷趙胥。

“巡檢再給我點時間，畢竟我們是為捉鬼，不是捉人。”

趙胥皺了皺眉，還是冷哼一聲，將刀重重頓在地上，坐了下來。

方寒先看了看魏土情況，后者呼吸勻稱，臉頰紅潤，雖還未醒，但情況已經趨于好轉。

【回春決】不愧是另一個世界的仙法，不僅將魏土內傷治愈，還驅逐掉體內詭氣，讓其得以幸存。

只是……

方寒眼底閃過掙扎。

現在趙胥是被魏大安牽去心神，他把縣城安危排在首位，沒有看出魏土異樣也是情有可原。

可等到對方冷靜下來，就必然會懷疑魏土治愈真相！

一個連老郎中都束手無策的病人，他又親眼看過，確定已經命懸一線，結果方寒只是上去看了兩眼，對方就奇跡般復活了？

怎么可能！

方寒運起【尋詭功】，向魏土身上看去。

此時對方呈現出的，就不再是寥寥無幾的詭氣，而是浩如煙海！

沒錯。

方寒從一開始，就沒有全力救治。

當魏土氣息回復，身上詭氣隨之噴薄而出時，方寒就知道自己救不回他。

或許完整的【回春決】可以做到，但也需要升級，或許是Lv2，也或許是Lv3。

但更重要的是，魏土必須要死。

他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但與魏大安相比，必然是九牛一毛，而且他活著，方寒解釋不清，他還沒有強大到能和朝廷作對，如果穿梭的秘密被揭發，就真的走投無路。

方寒將手搭在魏土脈搏，感受著對方強有力的搏動。

這是生命最后的回響，就像楊犁的回光返照，過了這段時間，就真的回天乏術，神仙難救。

方寒收回手，看著雙目無神的魏大安，右手深入其腋下，將他一把扶起。

他拍了拍魏大安的手，嘆息一聲，可能是方寒與年齡不符的惆悵引起魏大安共鳴，他雙眼漸漸有了神采。

“放心。”

方寒輕聲道，攙扶著魏大安坐下。

“我知道你有難處，我只問你三個問題，不問邪祟，問完就走。”

魏大安渾濁的雙眼聚焦在方寒臉上，喉嚨里嗬嗬作響。

方寒給他倒了杯水，魏大安麻木接過，先是小口吞咽，接著加大幅度，喉結上下滾動，發出響亮而沉重的吞咽聲。

“第一個問題。”

方寒字字珠璣：“此村為何起名吳樹？”

魏大安放下杯子，他的視線越過方寒，像是穿透木門，遙望遠方：

“四十幾年前，這村子還不叫吳樹村，那時許多人匯聚在這里，靠山吃山，待得久了，就想建個村子保護自己。”

“一開始，大家還為村名爭論不休，結果當天晚上，村里就鬧了鼠患，密密麻麻的老鼠不僅吃糧，還咬人！”

魏大安的瞳孔帶上一抹恐懼：

“大家都慌了神，聚在一起用火燒，用棍掃，用藥毒，勉強將鼠群擊退后，也沒了給村子起名的心思，最后干脆一合計，就叫捕鼠村。”

“后來，鼠患越發猖獗，甚至進入縣里大肆破壞，當時的縣尊帶領大家對抗鼠災，用了三年，才將鼠患驅逐，據說那年的朝廷評定，縣尊得了個下等，險些要被貶職。”

“嗯？”

趙胥突然發聲，眉頭緊蹙：“魏老漢，注意你的言辭！”

魏大安打了個哆嗦，再次開口時，眼中有奇異光芒閃過：

“鼠患平定后，村子再叫捕鼠村也不合適，當時的村正經過村民同意，便上報縣里，改成了無鼠村，后面覺得不好聽，又換成吳樹村。”

方寒“嗯”了一聲，低頭沉思著。

魏大安說的與楊犁并無二致，應該無誤。

當然，這也是因為村名無關緊要，不算什么秘密。

“第二個問題。”

方寒抬起頭，語氣凝重：“你是何時當任吳樹村正，為何能夠一直連任？”

“這……”

魏大安猶豫了一下，他瞥了趙胥一眼，目光一閃，忽然有了計較：

“小老兒任這吳樹村正只有十幾年，早先是因為村民愛戴，后來年紀大了，又熟悉村中事務，村民也就讓我連任，畢竟也沒多少活頭。”

魏大安悠悠一嘆，極盡蒼涼。

可方寒卻知道，他在撒謊！

如果把楊犁和魏大安擺在一起，他明顯更信任楊犁。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楊犁沒必要欺騙自己，但魏大安意圖不明，藏詞隱句，分明是另有所圖！

方寒還記得，楊犁曾說，這老頭子已經連任四十幾年的村正。

也就是說自這吳樹村建立伊始，他就已經是村正，一直任到今天！

他前面說的那些“給村子起名的人”，“當時村正”，分明就是他自己！

而且楊犁曾說，魏大安為村子驅掉大害，大害明顯就是鼠患，可魏大安一介凡人，如何能夠驅逐鼠患？

方寒想起楊犁身上的詭氣，心底就是一寒。

十有八九，這魏大安與邪祟有染，甚至暗中就有豢養！

魏大安繼續道：“如今新任縣尊上位，結果還沒多久就遭此邪祟作亂，小老兒身為村正，有心幫忙，也是……”

“住口！”

趙胥猛地站起，兇光四射。

方寒被驚了一下，反應過來發生什么時，已經晚了，內心如墜冰窖。

這老賊賊心不死，竟然讓他看出趙胥牽絆縣中，鉆了空擋！

‘該死，他是什么時候看穿的？如果他早就知道，根本沒必要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方寒心思電轉，回憶倒退，迅速想起趙胥剛剛喝止魏大安一幕。

他心底更是冰冷，僅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喝止，就讓魏大安抓到破局關鍵！

‘這老賊！’

方寒攥緊雙拳，正要開口試圖挽回，趙胥已經先一步站起道：

“可以了，方道長，詢問到此結束，你是來捉鬼的，就不要問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趕緊帶著你的法器，出去捉鬼吧！”

方寒眉頭緊皺，仍不死心：

“我還有第三個問題。”

趙胥怒氣頓時上涌：“我說，可以了！”

他拍拍手，縣卒立刻開門闖入，圍在方寒身邊，語氣生硬：

“道長，請吧。”

方寒臉色連續變換，他只是被來斯民委派捉鬼的道士，根本無權在身，這些縣卒是看在來斯民的面子上才對他敬畏有加，說的難聽點，他根本就是個拉出來的替死鬼！

要是不涉及底線，趙胥自然讓他胡所非為，可一旦觸及，立刻就是雷霆鎮壓！

縣卒們看方寒半天不動，再不客氣，兩人一左一右架住方寒就往外拖。

這就是要撕破臉了！

此時此刻，方寒服聲軟，將事情揭過，或許后續還能得到趙胥支持。

‘可我不甘心啊！’

方寒心頭火起，武力反抗絕不可取，但就這么喪失機會，即便魏大安之后被逮捕，也與他無關！

他念頭急轉，忽然想到什么，運氣大喝道：

“魏大安！你所養貓狗，又在何處？！”

魏大安暗自欣喜的神情猛地一僵，根本不用回頭，就知道趙胥已經將他鎖定，隨時可以拔刀出鞘！

要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