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渾羊歿忽
- 兩界:從聊齋志異開始
- 鹿識途
- 3198字
- 2023-11-28 18:00:00
誘人香氣渺渺茫茫,繚繞不散。
子鵝,烤羊,美酒,鮮果,種種香味彼此交織渾然一體,沁人心脾。
大乾三鎮節度使安緒山今日設宴款待,烏門大開,所發邀帖更能無視宵禁,暢通無阻。
不過總算念得皇家臉面,請帖所發不多,更是早早發出,這宵禁時分,未到場的也就方寒一人。
閽人聽到敲門時,還頗為詫異,開門后更是莫名其妙。
不過他代表東平郡王,即便面對布衣也沒有露出輕蔑,正要詢問來意,那燙金宣紙已經悠悠飛出,落到閽人手心后無風自燃,化作一行金漆大字——
妖司獄丞安知順,賀!
閽人微微愣神,旋即深深行禮,他靈氣輕運,那金漆大字又化成邀帖向內院飛去,同時另有一人牽來高頭大馬,請方寒上乘。
方寒心中震驚,為免露出馬腳,故意放緩速度,直到看見奴仆靜侍才開始下一步。
跨過廣袤的磚石地,遠處一座飛檐重樓,莊嚴華麗的白墻朱門映入眼簾,門口兩排長戟對列,風一吹,戟頂幡旗嘩嘩作響。
閽人將方寒引至門前,扶其下馬,門內自有奴仆迎出,引方寒入內。
進入門樓,更是富麗堂皇,一望無際,重重房屋類比宮中小殿,窈窕房廊連綿高堂縱深,亭臺樓閣,假山涌泉,無不窮極精妙。
方寒像沒見過市面的莊稼漢,一邊悄悄張望,一邊跟隨奴仆長驅直入。
連過多重堂門,終于在一座好似正門的堂前停下,引路奴仆退去,裝飾更華麗的仆人從門前迎下,向方寒行來。
方寒咽了口唾沫,視線微微上抬。
檀木為梁,金玉作窗,黑瓦覆頂下連墻壁都紅漆刷飾,輕輕一嗅,還有盈盈異響撲鼻,神清氣爽。
拾階向上,進入堂內,入目先是滿地紅毯通鋪,正中紫檀屏風豎立,隔開內外。左右兩排坐床一字排開,各配茵褥幾案,此時只有寥寥幾處有人,看到方寒,都是微笑致意。
仆人將方寒引至右邊坐床,躬身退下。
方寒上首只有一人,看到方寒入座,不緊不慢向他行禮,方寒剛要回禮,屏風后已經響起一串大笑。
“哈哈哈!十郎今日來此,真叫草木生輝!”
“你這妖眼是越發大了,陛下常給你筑第賜物,都說務須氣派,我這等小人物,怕是入不了你這大妖眼。”
第二個聲音溫文爾雅,言語動聽,卻不怒自威,隱含諷意。
方寒心下不免好奇,第一個應該就是安緒山,那第二個是誰?如此大膽?
安緒山“哎喲”一聲,語含討饒:“十郎真是說得我無地自容,我這小眼是看到十郎這等古往今來的大人物,才能被撐得睜開眼來,要是沒有十郎,我怕是連路都看不清哩。”
“你這雜妖,莫要取笑,快請我飲酒來!”
“早為十郎備好葡萄美酒,還有渾羊歿忽,今日可暢飲一番。”
說罷,安緒山拍拍手,方寒就聞到一陣奇香縈繞,直讓他魂酥骨顫。
“這是紫藤香,香氣如入骨髓,似融天地,渾似飛仙,是從南海得來,正配美食。”
十郎驚道:“竟是此物?你可知這香來歷非凡,它需藤木受傷,自然修補,歷千百年后反被包裹了,化成赤心,色澤紫潤,才得名紫藤香。仙家修道,最重此物,我往日只是聽聞,今日竟能得見,真是妙不可言。”
“十郎喜歡,我這里還有些,十郎盡管拿去,參悟仙道。”
十郎笑道:“如此神物,我豈好自貪?”
安緒山道:“十郎本是神仙,自該用此神物,不像我這妖眼,盡是紅塵俗物,我今日能得河東節度使職,還要得賴十郎。”
“哈哈!你這雜妖,且飲酒吃肉再說!”
他們的交談毫不避諱堂下幾人,明顯這些人都是心腹,又或者根本有恃無恐,不怕傳言。
很快就有十余名家仆魚貫而入,各捧瓜果酒器,碗碟食具。
樣式繁多之外,又以黃金點綴,碧玉相襯,簡直不似凡物。
接著,兩名體格健壯皮膚黝黑的異國奴仆抬進一只烤羊,色澤金黃,香味四溢。
僅是一路走過,方寒鼻尖就繚繞著揮之不去的香氣,那先前在街上還只是隱有所聞的濃郁,到了現在更是陶醉,止不住連吞口水。
烤羊剛過屏風,就響起輕微切肉聲音,剎那間香味更加醇厚,如同繞梁三日不絕,鵝香混雜著羊香,酒香,更讓方寒如入仙境。
二人在堂中推杯換盞,屏風這面幾人卻只能淺嘗啄飲,彼此皆是被香氣攝去心神,吞咽聲不絕于耳。
許久,安緒山才再次大笑不停,將幾人驚醒:
“十郎可吃好了?這烤羊還剩下許多,不如與眾人同食?”
方寒雙眼頓時一亮。
“也好,便撤去屏風罷。”
安緒山拍拍手,先前的異國奴仆立即上來各持一邊,將屏風撤下。
眼前才剛剛通透,幾人就忙不迭起身,向堂上遙拜,口中敬道:
“安使君,李相公。”
方寒也有樣學樣,跟著行禮,還借機抬眼,向堂上偷瞄。
只見最上方放著好大一張坐床,雍容華貴,一個身材高大體型肥胖的大白胖子窩在床上,雙眼瞇得只剩一條縫,滿嘴油光拿著羊腿大嚼特嚼。
在其下首,一個面帶笑容和藹可親的中年人正吃著鵝腿,似是察覺到有人注視,他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方寒視線。
那一刻,方寒心臟猛地一揪,感覺僅是一眼就被此人看穿,他雙眼神采奕奕,如同深淵深不可測,讓方寒冷汗直冒。
安緒山聽到眾人稱呼的前后順序時,臉色就是一僵,看到十郎抬頭后心中更是驚恐,小眼睛滴溜溜一轉,竟是從床上艱難爬起,動作敏捷的湊向前來。
當著眾人的面,這位大乾三鎮節度使竟然將自己緋色長袍遞上,滿臉討好道:“十郎且擦擦手。”
十郎哈哈大笑,也不客氣,拽過衣角就胡亂擦拭一番,然后向下壓壓手,仿佛主人般道:“都坐罷。”
這些人也不覺得奇怪,紛紛坐下,方寒被此人一眼就看的后背浸濕,哪敢提出疑問?
安緒山看著眾人坐定,叫奴仆將烤羊分予眾人,然后一手端杯一手持塊金牌道:
“十郎且看,這是陛下賜我金牌,讓我不要飲酒,但十郎在此,必要暢飲,以敬十郎。”
方寒條件反射般抬頭看去,就見那金牌上書四字,“奉敕免飲”。
十郎笑道:“你這雜妖,初識也不敬我,怎么后來對我如此尊敬?”
安緒山道:“那時妖眼還小,不能看到十郎之大,只敬王竑不知十郎,后來見王竑對十郎恩敬有加,才知十郎原非凡人。”
“你倒是有話就說,心直口快。”十郎又是大笑。
方寒坐于堂下,卻是微微一頓。
他看到安緒山在說到王竑時,上首的年輕人忽然極為亢奮,仿佛是聽到什么嘉獎一般,再看此人面貌神情,心中就有了猜測。
“還沒給十郎引薦,這是戶部郎中古溫,王竑之子王準,這位嘛,十郎一定沒見過。”
安緒山指著方寒,故作高深。
方寒心中一抖,也不敢露怯,嘴角咧出笑容,端正坐直。
十郎的目光在方寒身上掃過,沒有停留,又看向安緒山。
安緒山不再賣關子,語氣帶著一絲遺憾道:“這是妖司獄丞,安知順的使者,代其前來,我,唉,我也是頭回所見。”
方寒心頭猛地炸開,瞬間意識到獄丞和安緒山的關系還要更加超出自己猜測。
十郎輕輕“嗯”了一聲,說道:
“我也為你介紹一下吧,這是戶部侍郎李緯,節后便要出任朔方知留后事,與你也是毗鄰。”
安緒山表情一僵,旋即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甚好!李留后赴任,有什么需要盡管提,我定然義不容辭!”
李緯行禮謝過,心中卻是苦笑。
沒想到一頓飯的功夫,自己就被兩尊大神夾在中間,日后行事怕是更要謹小慎微。
相比于李緯的憂愁,方寒看著自己上首的年輕人,也有謀劃。
同齡,又能出席如此盛宴,這王竑之子王準簡直就是今后另又一金主,必須攀上。
他心中有了打算,行事更為恭敬,堂上兩位大佬彼此對弈,堂下幾人也是各懷計較,幾杯下來方寒就盡皆混了個臉熟。
等到烤羊子鵝通通吃光,十郎起身連呼愜意,臨行前又在安緒山長袍上擦去油膩,著仆人拿了紫藤香才大笑離去。
他能離開,另外三人可沒有此等本事,索性安緒山府邸宏大,也不缺這幾間宅院,便將眾人一一安置下來。
方寒卻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謝絕安緒山好意后,與王準相約日后常來往,就出門返回見妖司。
待到夜深人靜,安緒山返回正堂,對近侍道:“楊真人呢?可以請來了。”
不一會兒,楊松筠身著道袍登上堂來,他鶴發童顏,肌若凝脂,身材修長,行走間自有仙氣飄蕩。
安緒山坐在床上,喘著氣問道:“你剛才可看到那人氣運?”
楊松筠道:“那人氣運卻是不凡,我雖離得甚遠,可也看出他身上氣象萬千,其身旁有青衣仙童侍奉,奇的是,這兩位仙童各持露布,懸于桿上,露布還有字書寫。”
“哦?”
安緒山來了興趣:“寫的什么?”
“一露布上書‘仙官在人間’。”
安緒山點點頭:“果如我心中所想,十郎無所不知,卻是仙官在人間,另一個呢?”
楊松筠面色凝重,額間有冷汗滲出:
“為相二十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