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
女眷們見來人,紛紛行禮。
來人穿著官袍,胸口補(bǔ)子上繡著一只孔雀。
蘇家族長,朝廷正三品刑部侍郎,蘇仁徵。
‘好痛!’
蘇廷舜感覺自己手臂像是被一只鐵鉗死死的卡住,動彈不得。
蘇仁徵留著長須,面相剛毅,膚色偏暗,一雙眼睛格外具有穿透性和侵略性。
一老一少對視許久。
最后,蘇仁徵伸出另一只手,取走蘇廷舜的匕首,這才松開他。
麻了。
手臂麻了。
蘇廷舜能感受到自己手臂的麻木。
他看向蘇仁徵,只見對方正在打量那把匕首。
有沒有搞錯,他不是文官嗎?
我靠。
麻了。
還有,二老爺怎么沒來。
不是和爹娘說好了,請二老爺過來么。
蘇仁徵食指和大拇指從匕首鋒刃上輕輕劃過,而后將匕首遞給身旁跟著他的老仆。緊跟著他讓眾女眷起身,而后走上前向韓老太告罪。
“哼,這個家,我是管不住了。這個逆子,張口閉口老太爺,我管不了。你是族長,你看著辦吧。”
韓老太此刻是真不想摻和這件破事。
誰能想到蘇廷舜這小子是個不要命的二愣子啊!
蘇仁徵頷首,看向蘇廷舜。
“事情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聽二老爺和你爹說了。是非對錯,我心中有數(shù)。”
頓了頓,蘇仁徵上前兩步,目光逼迫著蘇廷舜。
“老太爺當(dāng)年,可從沒有在自家女眷面前逞威風(fēng)。你在老太太面前動刀子,又算什么?”
蘇廷舜微微吸口氣,也不廢話,當(dāng)即道:“伯父既然知道是非對錯,那小子也就不再多言。今日,我愿與伯父約定,倘若兩年之內(nèi),不為舉人,愿在祠堂,自戕向老太爺謝罪!”
果然是二愣子。
在場所有人心里下意識決定要離蘇廷舜遠(yuǎn)遠(yuǎn)的。
這人純粹玩命啊!
蘇仁徵目光中掠過一絲訝異,不過很快隱沒,頷首道:“我來時聽下人說,你以太爺之志為畢生之志,想必說得出做得到。我也不要你立下文書。既是如此,就此立約。”
“擊掌為誓!”
蘇廷舜舉起手掌,目光堅(jiān)定。
“好!”
蘇仁徵伸手。
三擊立約!
緊跟著,蘇仁徵再度看向韓老太,語氣正式道:“娘,婚書是林姑爺簽的,是否完約,由林姑爺決定。此事,到此為止。”
韓老太一怔,考慮到大兒子一向的做派,哼道:“既然是你們爺們的事情,那我就不摻合了。不過娉兒年幼,得養(yǎng)在我膝下。她娘走得早,我只這么一個外孫女。”
“可以。”說完,蘇仁徵看向已經(jīng)嚇的沉默的汪如菁,“李義以奴欺主,我已下令將其趕回金陵種地。”
汪如菁下意識點(diǎn)頭,不敢多說半句。
別看她在府內(nèi)橫,但在自己丈夫和族長面前,她動也不敢動。
說到底,蘇家是男人當(dāng)家作主。
一家之主發(fā)話,她要是不聽,韓老太也未必會幫她。
因?yàn)椋瑢Ψ绞琼n老太兒子,她只是兒媳婦而已。
最后,他看向蘇廷舜。
“希望你能做得到。”
蘇廷舜咧嘴一笑,抱拳道:“伯父處事公允,小子佩服。若是我做不到,不必伯父提醒,我會自裁。”
“好,去吧。”
蘇廷舜頭也沒回,轉(zhuǎn)身就走。
待他走后,蘇仁徵環(huán)視四周,不容置疑道:“今日之事,外傳只言片語,自此逐出武侯府!”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稱是。
片刻后,蘇仁徵也離開了。
韓老太朝著汪如菁寬慰道:“那個逆子是個渾人,你以后不要惹他。哼,還想考舉人?”
下一句狠話韓老太沒說出口,她不好咒蘇家子弟死。
舉人要是好考,蘇家不至于三代沒出一個舉人。
老太爺還能說是泥腿子出身,沒條件讀書。但她丈夫也就是二代武侯,若非讀不進(jìn)書,何至于上戰(zhàn)場立功。至于第三代蘇仁徵兄弟,同樣沒走科舉道路。
是他們不想走嗎?
還不是競爭太激烈。
那個蘇廷舜,在她看來,已是冢中枯骨。為這么一個渾人生氣,實(shí)在不值。
至于汪如菁,她現(xiàn)在根本不想和蘇廷舜沾惹。她哪里知道蘇廷舜是個瘋子,當(dāng)著老祖宗的面都敢動刀子,還敢和大老爺立下生死約。這種瘋子,她吃飽了撐的去找麻煩。
轉(zhuǎn)念一想,若非是婚書的緣故,她又豈會有今日的難堪。
蘇廷舜,且放過你兩年,待你考不上舉人,我看你要怎么辦!
一場鬧劇,就這么過去了。
蘇仁徵書房。
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蘇仁徵看向?qū)γ孀牡艿埽抗怙@得有些不滿。
“二房的送走了?”
“嗯。”蘇仁盛點(diǎn)點(diǎn)頭。
“你呀,得好好管管你房里人。二房的雖說早分了家,可到底姓蘇,這還沒出五服呢,鬧的這樣不像話。”
“是。”蘇仁盛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我已經(jīng)問清楚了,你房里那個,因?yàn)樘婺锶ザ客嘶椋欢康恼f了幾句,心中不滿,讓李義去找二房的那個小子麻煩。”
“大哥放心,我沒怪過二房。”蘇仁盛說。
蘇仁徵嘆道:“讓你房里那個收收心思,林德象便是同意退婚,以他的為人,只怕也不會看上你兒子。他如今是一方大吏,便是我見了,也要以禮相待。”
其實(shí),韓老太退婚的事情,他很不滿意。
林德象剛坐上一州布政不久,倘若被爆出退婚的丑聞,對頭絕對會抓住機(jī)會下黑手。
妹夫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蘇家得到一位天然的鐵桿盟友,他絕不允許這個關(guān)頭出現(xiàn)任何意外。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真不在乎。
府里女人之間那點(diǎn)勾心斗角,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純粹浪費(fèi)時間。
想起這個,他就覺得那個二房的小子做事很果斷。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底。如果蘇廷舜扭扭捏捏搞什么陰謀詭計(jì),他不僅不會幫他主持公道,甚至還得狠狠警告他。
跟府里女眷玩陰謀詭計(jì),毫無器量!
見大哥捧著茶盞沉思,蘇仁盛認(rèn)真道:“大哥,你放心,我知道心寶什么情況,我回去就警告她。”
蘇仁徵點(diǎn)點(diǎn)頭,旋即道:“娘就是太縱容他了,把他養(yǎng)成了什么樣子,毫無男兒氣概。今日二房那個小子雖然沒大沒小,但我卻覺得,這份果決,殊為難得。倘若他真能做到......”
“大哥覺得兩年之內(nèi)舜哥兒能考中舉人?”蘇仁盛見大哥語氣松緩許多,當(dāng)即搶著轉(zhuǎn)移話題。
沒辦法,他兒子蘇心寶什么貨色?
他自己都覺得是一攤爛泥。
十五歲的年紀(jì),還在大芳園和女眷嬉鬧,沒救了。
若不是老太太死護(hù)著這個命根子,他豈會一說到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就只能低頭挨大哥訓(xùn)斥。
“乾坤未定,乾坤未定。”蘇仁徵沒有多說。
以他在官場這么多年,學(xué)到的經(jīng)驗(yàn)告訴他,只要沒到最后一刻,決不能輕易給某件事情定性。
掠過這件事情,蘇仁徵接著道:“海漕幫的事情,你告訴衛(wèi)子青盡快脫手。”
“上面要查?”蘇仁盛問。
“年終了。”蘇仁徵闔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