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上，這一年蘇心寶過的不是很愉快。以往他一直認為并且篤定，自己快樂的生活不會有什么變化。如果說有，那也是林妹妹不理自己才會導致出現變化。

可十月之后，蘇廷舜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倒不是說蘇廷舜親自出手找他麻煩，而是對方一戰成名！

十月十二，鄉試放榜，蘇廷舜赫然位列甲榜第一！

放舊明，這可是妥妥的解元。

因此，蘇心寶遭大罪了。如果說蘇廷舜沒考上舉人也就罷了，他生活一切照舊，畢竟有老祖母罩著他。但蘇廷舜考中了，成了蘇家幾十年來唯一一個舉人。

而作為大房，并且年紀還要長于蘇廷舜的蘇心寶來說，不可謂不是一記晴天霹靂。

弟弟都考上科舉了，而他還混跡在后花園。

蘇仁盛能忍？

于是乎，不管蘇心寶如何哀求，都只能被迫去讀書，準備明年參與國子監考試。盡管他壓根讀不進去，可面對盛怒的親爹，他只能咬牙挨著，并寄希望于祖母拯救他。

但這次，祖母拯救他格外的遲。

不僅如此，等他在管家引領下來到祖母身邊時，好巧不巧看見大伯蘇仁徵坐在一旁。他本想挪動屁股離對方遠一點，誰成想脖子忽然一疼，他爹蘇仁盛掐著他脖子，讓他去一旁站好。

“欺負我乖孫作甚，老身也沒見你當年把書讀進去。”韓老太一看兒子欺負心肝寶貝頓時不樂意，當即說話帶刺嘲諷兒子。

蘇仁盛臉頰一紅，笨嘴笨舌道：“娘，說那些成年舊事作甚。”

“那你放開我孫子！”韓老太老眼一橫，頗為氣勢。

就在蘇仁盛準備撒手時，一直沉默的蘇仁徵忽然開口道：“《四書五經》，你看到哪兒了？”

蘇心寶：“......”

他能說自己壓根看不進去么。

見長子開口，韓老太冷哼一聲，不說話。

卻見蘇仁徵淡漠的看向蘇心寶，其眼神之冰冷，令蘇心寶根本不敢與之對視，只能怯怯的低下頭不敢言語。

見此，蘇仁徵已知答案，心中掠過一絲陰霾，嘴唇動了動，但考慮老娘在身邊，一口氣硬是咽下去。

“讓他走。”維持平靜的語氣，蘇仁徵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韓老太知道長子心情惡劣，不敢耽誤時間，立即給身邊丫鬟弄夏眼色，讓后者將之拖出去。

待蘇心寶走后，韓老太這才不緊不慢道：“你要賞便賞，何須拖著我這個老婆子過來。那孽胎可不怎么愿意看見我這個老婆子，我也不大愿意看見那個孽胎。”

“今日不見，兒只擔心他日您不好向蘇家列祖列宗交代。”

“他也配？”韓老太冷笑，“舉人有什么了不起，大明國舉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哪個見了我家不得乖乖低頭。便是林德象這個狀元，他想出頭，就得找我家門路！”

“話是如此，但，他不配，心寶配？”蘇仁徵淡淡反問。

韓老太被他一嗆，哼道：“我乖孫尚未開竅，待他開竅，必勝那孽胎萬千。”

“待他開竅，同輩子弟早已將他甩在身后。屆時，縱有蘇家在，又能讓他走到何種地步？

您還不知道吧，此次鄉試甲榜前十，八人出身勛貴。其中，更有三人乃是嫡出！

同他們相比，您那開竅就了不得的乖孫，算什么？”

韓老太不說話了，低著頭一言不發。她拿著拐杖的手止不住輕晃，渾濁的眼珠子也有些飄忽不定。

這時，蘇仁徵開口道：“蘇家再沒人，二十年后，蘇家子弟就得離開燕京。四十年后，蘇家子弟得離開金陵，六十年后，蘇家子弟窮困潦倒，為人牛馬。”

似他們這種頂級權貴看的很清楚，一旦家族沒人撐得住，衰落的速度遠遠超過崛起的速度。畢竟，一個家族衰落，意味著留下一大堆資源。

其他家族必會分而食之。

“不是還有林德象么。”韓老太不服氣的反駁。

蘇仁徵闔目，“他姓林，不姓蘇。另外，他能不能走到最后，誰都不知道。與其寄希望在一個外人身上，還不如培養自家子弟。”

韓老太不說話了。

當年丈夫在的時候就評價過這個長子冷漠非常，這些年對方主持家族的作風她看在眼里，心底認為丈夫說的一點沒錯。

便在此時，門外傳來動靜。

為完成約定，咬牙苦讀數月，終于上岸的蘇廷舜終于在此時暫時松下一根弦。

不管怎么說，他暫時是沒有什么外部壓力了。

“二公子，請。”劉管家佝僂著身體，臉上盡顯諂媚。

“你以往可不是這么稱呼我的。”蘇廷舜嘴角掠過一絲譏諷。

劉管家聞言，頓時裝模作樣打了自己一巴掌，“我人老眼瞎，二公子切莫和我這個奴婢一般見識。過往如有得罪二公子的地方，奴婢給您賠罪。”

“呵。”

蘇廷舜沒搭理他，推開門走進去。

劉管家連忙上前關上門，嘆了口氣。誰能知道，真給這小子考出來了。

這下子，得小心伺候了。

蘇廷舜抵達南廳時，已有不少人在里面等著他。除卻大房的家人，其他幾房都陸陸續續趕過來。

畢竟，蘇家走科舉走出來一個人，這可相當的稀罕。

一眾女眷見蘇廷舜邁步而來，紛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這幾個月，對方閉門苦讀，她們可沒見過一次。

眼下看著對方氣宇軒昂，英姿勃發，少年銳氣十足，心里免不了嘆一聲好個俏郎君。

蘇廷舜的父母早早的便在南廳等他，見兒子過來，兩口子神情振奮，顯得從容又得意。

兒子有出息，做爹娘的能不高興么！

向幾個長輩簡單見禮之后，蘇仁徵便安排他坐下。

“今日將大家聚在一起，不為他事，主要便是因我蘇家兒郎成才。吾家雖為勛貴門庭，但卻數十年未有人自科舉而出，今有舜哥兒，蘇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想必十分欣慰。”蘇仁徵發表一番廢話演講。

韓老太君低垂眼眸，顯得沒什么興致。

而汪如菁更是如同吃屎一樣，一聲不吭。

她怎么也沒想到，蘇廷舜居然能考得上！

這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