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蘇珠兒,其他女眷,如‘吉、祥、如、意’四姐妹,皆是閨閣讀書女子,對這首詩表現(xiàn)出來的氣節(jié),頗為贊賞。不過,她們的顧慮也和蘇珠兒大姐姐一樣,不敢表露出來,尤其,老祖宗還在這兒。
蘇景雪這個人如其名,待陌生人淡漠如菊,人前雪的少女,美眸之中溢彩漣漣。便是她心里對蘇廷舜在老祖宗面前不敬的心思濃了些,可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首好詩。
難怪,那位汪老爺不好再為難。
一旁捏著錦帕,嫩蔥玉指已蜷縮一起,粉面露出訝色,姿容滿是錯愕的林娉兒則微張小口。話語萬千,難訴其一。心里萬般念頭,到了口舌,卻顯得尤為笨拙。
該是贊賞?
應(yīng)是贊賞罷。
林娉兒心里思緒莫名,神色莫屬。前番只以為那人脾氣倔強,有心氣,做事卻不念后果,顯得粗風盛而心思淺。而今,再聞這首詩,卻顯得自己是個小女兒家心思。
此時此刻,她卻是好奇了。
便在此時,蘇心寶又酸道:“蘇小二這詩寫得好,大伯父還賞他一塊君子玉。”
聞言,韓老太心思一動,摸著孫兒狗頭的手也是微微一停。
“真賞了?”
“賞了,我都瞧見了。”蘇心寶滿心酸澀。他向來是不得大伯父正眼相看,雖說他心里不在乎,可那個只會威脅人,濁臭逼人的蘇小二能以詩文得到大伯父賞賜,這叫他心里如何能平等視之。
難受。
因著沒見著蘇廷舜吃癟,這場戲,除卻少部分人外,大部分人都瞧著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汪如菁,那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三如’句式,往往代表著某件事情不堪入眼。
俗稱,辣眼睛。
現(xiàn)在汪如菁看戲,便覺得辣眼睛,怎么看怎么沒心思,怎么看怎么沒意思。
一場戲,乘興而來,卻因某件事情,導(dǎo)致敗興而歸。
韓老太上了年歲,只瞧了一會兒,便在貼身大丫鬟弄夏的服侍下離開。跟著走的,還有蘇心寶等孫兒。其后的汪如菁,大太太等人,自然更是沒心思看戲,紛紛散了。
倒也不是說大太太等人都和汪如菁一樣等著看蘇廷舜栽跟頭,只是沒有老祖宗在,其他人之間并沒有什么話說。故而,早點散場回去休息,才是正事兒。
路上,韓老太遣大丫鬟弄夏去打聽消息真假。不多時,弄夏回來,告訴韓老太確實是真的。
“老祖宗,這事兒不好?”弄夏是韓老太身邊大管家,俗稱宰相門前七品官,府里少有人敢招惹。也就她,服侍得韓老太妥妥貼貼,才敢多嘴問一兩句。
弄夏也不是沒情商,她見韓老太心里憋著話,故有此問。
“談不上好壞。”房間里,韓老太倚著棉被,弄夏親自為她捏腿,其余的丫鬟們烹茶端水,各司其職。
弄夏咯咯一笑,“奴兒笨著哩,老祖宗這啞謎,奴兒可聽不明白。”
韓老太哼笑,未做解釋。
她根本不在乎那個蘇小二寫出什么詩,她在乎的是大兒子的態(tài)度。
這府里雖說嫡系子弟只有心寶一個,但旁支可不少。而且,除卻老太爺膝下幾個兒子分出來的旁支,原本老太爺那幾個兄弟的后代那就更多了。
那么多人,得自己大兒子賞賜君子玉的,只有這一個人,她怎么能不多問一嘴。
更關(guān)鍵的是,大兒子明知道這小子對自己不敬,卻還要這么做,只怕有他的考量啊。韓老太卻是知道,自己的次子是個不成器的,長子卻是個多心的。而且,長子說話做事向來說一不二。
種種跡象表明,長子恐對那個蘇小二抱著些期許。
“且看看。”
韓老太微微闔目。
另一邊,林娉兒以‘乏了’為借口,躲開蘇心寶糾纏,回了閨房。
簪纓輕動,少女心事似明似暗,多了幾分不知說何,少了幾分惆悵。服侍在側(cè)的紫玉見著,滿心疑惑的問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沒有。”林娉兒搖搖頭,復(fù)又微微一嘆。
想起什么,她當即起身,揮筆將那首詩寫下。細細讀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心中對那人認知又清幾分。
果真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
這性子,倒是和自己爹爹有幾分相似。
“小姐在想著他?”紫玉看見那詩文,當即咯咯一笑。
林娉兒微微羞惱,上手便要撕她嘴。這丫頭,嘴上也沒個門,什么話都亂說。
少女未嫁,縱是婚約在身,又豈能輕言想著男人。
主仆二人鬧著,吵著,香團滾做一處,格外賞心悅目。
便在此時,按常例去給蘇廷舜送食的紫茉歸來。此時,她臉上卻不見多少欣喜,反而有些難明意味。
“小姐,這是他給的,說是回禮。”
紫茉將那塊玉交給林娉兒。
“這是?”林娉兒不解地看著丫鬟。
紫茉解釋道:“那人說,有些事情,只待明年解決。小姐不須做什么,他也不必欠著小姐。故而,將這塊玉贈給小姐。另外,他說這是今日大老爺賞的,若是小姐覺著沒甚意思,大可將之丟了。無心論有心,他只道不想欠著小姐什么。”
聞言,林娉兒捏著玉,神色莫名。良久之后,臉上露出悲苦之色。
事情,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對方很顯然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牽扯,這玉是大舅舅賞的,對那人意義不可謂不重。然而,他卻當作回禮送給自己,甚至能說出‘大可將之丟了’這種話。
很顯然,對方不在乎。
一個連族長送的東西,那人都不在乎,何況那一紙薄薄的婚書。
如此這般,她若是還繼續(xù)釋放善意,未免顯得過于下作。
只是,心里總有些許委屈。
事情雖因她而起,可很多事情,都非出自她的本意。
兩個丫鬟見林娉兒神色不對,連忙上前詢問。
“小姐,你這是怎么了?”這是紫玉。
“小姐,要不,我將東西還給他,以后再也不給他送食了,那人忒不知好歹。”這是紫茉。
林娉兒如嘗苦蕎,心頭百般滋味,恨著,惱著,酸澀著,總也難以言述。
聽見紫茉的話,她連忙出言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