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哲學評論(2018·金融化世界專輯)
- 張雄 魯品越主編
- 12487字
- 2024-04-09 16:11:43
資本積累和金融化: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
李黎力
近年來,肇始于2007年末美國次貸危機的經濟“大衰退”,引發了經濟學界廣泛而深刻的思考。[1]主流經濟學(主要是宏觀經濟學和金融經濟學)由于未能預測、解釋和應對這場危機而名聲掃地;與此同時,過去一直被邊緣化的非主流經濟學思想因為對此次危機提供了替代性的解釋,受到學界的關注和歡迎。其中,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提出的“金融不穩定性假說”(FIH)理論甚是流行。[2]另外,以美國左翼雜志《每月評論》(Monthly Review)主編保羅·斯威齊(Paul Sweezy)、哈里·馬格多夫(Harry Magdoff)和約翰·福斯特(John Foster)等為代表的壟斷資本學派(Monopoly Capital School)或“每月評論”(Monthly Review School)派,憑借其提出的“金融化”理論也聲名大噪。著名財經記者、美國《紐約客》專欄作家卡西迪(John Cassidy)甚至認為:“明斯基與斯威齊是兩位最具先見之明的思想家……他們高人一籌的判斷天賦,使得他們能夠先于很多主流經濟學家看到一種由金融驅動的新資本主義模式的出現。”[3]事實上,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確有些淵源和聯系,因此,本文試圖在回顧他們之間淵源的基礎上,對其思想進行比較,以期增進對當代資本主義經濟運行規律的理解。
一 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淵源
在明斯基所處的時代,無論是其少年時期的20世紀30年代,還是其步入學術生涯的“黃金時代”,傳統的馬克思主義者都幾乎排他性地關注實體經濟部門,而忽視了馬克思對金融部門的論述[4]。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這些馬克思主義者往往將分析的出發點置于對資本主義生產規律的考察。在他們看來,生產才是真正重要的領域,而涉及貨幣和金融現象的流通領域,只不過是生產領域這一“本質”的外在表現,是從屬于生產的,故而是次要的。[5]這種風氣和傾向使明斯基對馬克思產生了偏見,認為馬克思在金融方面的理解不及凱恩斯,因而盡管對馬克思有所了解,但卻在其研究中鮮少引用和借鑒馬克思的洞見。[6]然而,當“黃金時代”結束,金融不穩定性顯現后,這種風氣發生了轉變。一批新馬克思主義者,特別是以斯威齊和馬格多夫等為代表的壟斷資本學派,開始將金融膨脹作為他們所考察的壟斷資本主義階段資本積累過程當中的一個重要的現象,并提出了一套“金融化”理論,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恢復和發展了馬克思圖景中被忽視的金融要素。
20世紀70年代末,當斯威齊和馬格多夫認識到資本主義經濟出現的金融擴張現象時,便開始關注明斯基對金融不穩定性的研究。[7]在他們看來,“他(明斯基——引者注)的觀點之所以特別值得關注,是因為在過去幾年美國所有的經濟學家中,他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金融體系至關重要的不穩定性,做了最為深入的研究”,并且“他1982年在《挑戰》雜志上發表的那篇題為《“它”還會發生嗎?》的文章……很有影響力”。[8]在此之后,他們開始將過去對壟斷資本主義階段資本積累的考察與金融化結合起來。由于他們與明斯基有著相同的研究旨趣,美國期刊《逆流而行》(Against the Current)曾在1988年五/六月號以封面文章的形式,同時發表了明斯基和斯威齊對當時美國經濟的看法。而在這次“大衰退”之后出版的兩本合著《重大金融危機:原因和后果》[9]《無盡的危機》[10]當中,福斯特更是大量參考和引用了明斯基關于金融不穩定性的研究,旨在總結和闡明壟斷資本學派在金融化理論方面的觀點。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壟斷資本學派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明斯基研究的影響。[11]并且,考慮到明斯基和壟斷資本學派都不同程度地吸收了凱恩斯、卡萊斯基、熊彼特和馬克思的觀點,因而他們的思想理當會呈現出一些共性和聯系。
在這場“大衰退”爆發之后,自稱為“結構凱恩斯主義”的托馬斯·帕利(Thomas Palley)在《每月評論》上發表了一篇比較明斯基、壟斷資本學派、結構凱恩斯主義和積累的社會結構學派(SSA)危機思想的文章,旨在促進凱恩斯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之間的交流,增進雙方之間的共識。[12]在該刊同期,福斯特專文回復了帕利,力圖澄清他們與明斯基以及其他凱恩斯主義者之間的分歧和共識。[13]遺憾的是,由于他們所討論的學派太多,并且主要著眼于對自身觀點的解釋,所以,這種對話沒有客觀且深入地比較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思想。鑒于以上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淵源和聯系,以及己有研究所存在的缺憾,本文將歸納和理淸他們之間的共性與差異,并做出相應的總結和分析。
二 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思想的共性
首先,明斯基和壟斷資本學派都堅持認為,資本主義制度具有內在的根本缺陷,這種缺陷產生自資本主義條件下的資本積累過程。在明斯基看來,“資本主義這種組織積累的方式具有根本性缺陷……資本主義經濟中的市場并不能很好地提供適合特定用途的、長期耐用的、昂貴的資本資產……也就不易容納使用大規模資本資產的生產過程”[14]。而用馬格多夫和斯威齊的話來說,“坦率面對這樣的可能性,更確切地說,是將其置于分析的中心——積累過程的破壞,這一經濟增長的核心問題可能是內在于市場體制本身的,無法自我糾正”[15]。這意味著,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積累過程并不會平穩順利地進行,而是會內生地產生某種破壞性力量或趨勢。對于明斯基而言,這種破壞性力量來自積累的融資過程當中所滋生的金融脆弱性和不穩定性,它會終結資本的繼續擴張,并可能誘發債務通縮和經濟蕭條;而對于壟斷資本學派而言,這種破壞性力量來自資本積累過度所導致的經濟停滯趨勢,而為打破這種趨勢的“資本主義金融化過程”則加劇了金融不穩定性,最終不可避免地回復到停滯趨勢。因而,他們都認為,20世紀五六十年代資本主義出現的“黃金時代”只是一種暫時的異常情況,是歷史的意外和偶然,它源自緊隨大蕭條之后的“二戰”所釋放的各種紅利“因素”。[16]總之,在明斯基和壟斷資本學派的經濟圖景中,穩定增長和資本擴張并非常態,經濟停滯這種所謂的“斯威齊常態”[17],或金融不穩定這種所謂的“明斯基動態”[18],才是資本主義經濟的正常狀態。
其次,如卡西迪所言,明斯基和壟斷資本學派都敏銳地捕捉到了20世紀80年代以來“一種由金融驅動的新資本主義模式的出現”。馬格多夫和斯威齊從80年代開始重點關注“生產停滯與金融膨脹”之間的關系,特別是持續考察新興的“資本積累過程的金融化”趨勢及其對資本主義所產生的影響。[19]經濟的金融化突飛猛進,以振興被產能過剩所壓制的積累過程,但其代價卻是不斷加重的金融脆弱性和金融危機。[20]這意味著,金融化對于資本主義積累過程具有雙重影響:一方面,無論促進投資,還是刺激消費,金融部門的膨脹都起到了抵消壟斷資本主義生產停滯趨勢的積極作用,使資本主義重新煥發活力;[21]另一方面,金融化則會導致脆弱的“賭場經濟”的興起,“金融充當著經濟周期的加速器,在上升階段推動它更快地擴張,在下降階段則促使它更快地下降”[22],從而使“我們正在見證的經濟(具有)根深蒂同的金融脆弱性”[23],最終帶來的債務威脅將逐漸變得巨大,以至于會摧毀國家作為最后貸款人對經濟進行有效干預的能力,因而難逃經濟深度停滯的厄運[24]。壟斷資本學派認為,“明斯基忽視了其他為繁榮的長波循環交替提供更為堅實的基礎的長期性因素……忽視了資本主義體系積累過程的長期結構性變遷……未能提出可稱為經濟的‘金融化’的理論,從而未能擴展為一個連貫的分析”[25]。但實際上恰恰相反,明斯基和他們一樣,不僅意識到“美國和其他資本主義經濟如今是一個金融化的經濟”[26],而且從資本主義長期演化的視角出發,敏銳地捕捉到以“證券化”或金融化趨勢為鮮明特征的“基金經理資本主義”的崛起,[27]并就此“擴展為一個連貫的分析”[28]。與他們類似,明斯基同樣洞察到金融化過程所具有的兩面性:一方面,金融體系是“維持資本主義的生機和活力所必需的”[29],金融化演變“產生了資本主義的適應性和韌性”[30];另一方面,它卻助長了投機行為,加劇了金融不穩定性,使資本主義經濟出現不景氣[31]。
再次,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對“壟斷資本主義”一些方面的分析具有某種相似性。20世紀初,資本主義逐漸進入壟斷資本主義新階段,其中的一個突出特征在于,資本積聚和集中催生了大型股份公司和各種壟斷組織。對于這種新的資本主義,壟斷資本學派提出了“經濟剩余”這個核心概念來分析壟斷資本主義的運行規律,并系統提出了經濟剩余理論,即關于經濟剩余產生和吸收的理論。[32]經濟剩余的“最簡短定義就是,一個社會所生產的產品與生產它的成本之間的差額”[33],故而它不僅包括利潤、地租和利息這些所謂的“剩余價值”(或財產收入),而且包括商業過程中的浪費、銷售努力對生產過程的滲透以及政府吸收的剩余。在他們看來,由于生產力的增長以及資本主義向壟斷階段的發展,經濟剩余會趨于上升,這是壟斷資本主義的基本經濟規律。然而,“壟斷資本主義是一個自相矛盾的制度,它總是形成越來越多的剩余,可是它不能提供吸收日益增長的剩余所需的,因而是這個制度和諧運轉所需要的消費和投資出路。既然不能吸收的剩余就不會被生產出來,所以壟斷資本主義經濟的正常狀態就是停滯”。[34]與他們類似,明斯基從不同視角出發同樣討論了壟斷資本主義所具有的上述特征。他從發達資本主義經濟所具有的復雜金融結構和昂貴資本資產出發,認為“寡頭和壟斷競爭是資本密集型行業一種天然的市場結構”,“存在著壟斷的趨勢,以避免競爭導致價格下降”。[35]在分析這種資本主義的運行規律時,明斯基并非囿于狹義的“利潤”概念,而是提出了類似于“經濟剩余”的“剩余”概念,它比通過利潤或投資衡量的數額要大得多。[36]在他看來,任何一個投資型經濟都會產生并分配剩余,它由投資以及其他各種支出通過價格這個載體對由技術決定的產出成本的加成而產生。[37]而政府開支以及與現代企業商業開支相關的廣告宣傳、行政管理、產品研發和營銷努力等沒有增加由技術決定的生產所必需的單位勞動的產出的支出,則構成了剩余的分配,或壟斷資本學派所稱的剩余的吸收。[38]明斯基還發現,在許多情況下,只有一部分,而且只有越來越小一部分企業成本反映了技術上所必需的勞動投入和原材料投入[39],這似乎暗示著剩余也具有上升的趨勢。并且,他還提及,“美國那些大規模的企業卻有變得停滯和效率低下的趨勢”[40]。
最后,或許是受到馬克思的影響,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的理論框架中都充滿了辯證法。就明斯基而言,一方面,他聲稱,發達的資本主義經濟具有內在的不穩定性,金融過程內生地產生脆弱性加劇的趨向,并容易遭受金融危機的沖擊。而另一方面,他又斷定,在“大政府資本主義”下,“大政府”和“大銀行”卻使得“大蕭條”未曾再次發生。但是,“大政府”和“大銀行”的制度安排雖然可以避免“大蕭條”重演,但卻無法消除系統的不穩定性——它們會以其他形式表現出來。政府干預帶來的道德風險,意味著避免債務通縮和蕭條的發生需要更為龐大且更加頻繁的干預來實現,因此其干預成本也會不斷上升。換言之,一方面,大政府這種制度安排對于防止蕭條發生不可或缺;但另一方面,這種制度安排卻沒有消除資本主義產生金融不穩定性的內在趨向。這被稱作所謂的“明斯基悖論”(Minsky Paradox)。[41]這種類似的悖論同樣可以在壟斷資本學派關于資本積累的核心圖景中找到。在他們看來,發達的資本主義經濟由于高度壟斷和工業的成熟,所產生的巨大的實際和潛在的經濟剩余要大于營利性的投資和消費所能吸收的量,故而會出現有利可圖的投資機會傾向于減少的趨勢,導致經濟內在地具有增長停滯的傾向。但是,他們又認為,這種內在的傾向可以通過政府開支、私人受廣告誘致的浪費性支出,尤其是由日益依賴于債務開支所提供的需求刺激(即金融化)來緩解。然而,這些活動的成本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上漲,滋生越來越大的金融泡沫,金融泡沫的最終破裂將再次把經濟推入停滯的泥沼,即形成“停滯-金融化陷阱”[42]。之所以出現這種悖論或陷阱,其根本原因是在他們的圖景中,資本主義制度存在著固有的缺陷,且無法從根本上消除,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并會反復出現。
三 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思想的差異
盡管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在上述方面具有明顯的共性或相似性,但他們之間的差異和分歧卻十分鮮明。
首先,盡管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都認為資本主義存在根本性缺陷,但他們卻在基本圖景上體現出明顯差異。雖然壟斷資本學派反對馬克思和傳統馬克思主義者所篤信的資本主義具有“崩潰”的趨勢,但是堅持認為資本主義會不可避免地產生“停滯”的趨向:“絕對的經濟制度崩潰的預期卻是不合理的。最有可能的前景是……發達資本主義經濟將長期停滯。資本主義制度‘造成其處在被崩潰持續威脅著的靜止狀態’,但是崩潰從未真正發生,因為經濟停滯幾乎會無限期地延續下去”[43]。這種所謂的“斯威齊常態”的停滯,源自“在壟斷資本體制下,生產中產生的大量實際經濟剩余和潛在經濟剩余,超過了資本家消費和投資的支出……并表現為低增長、高失業和過剩生產能力”[44]。可見,壟斷資本學派同馬克思相似,設想的經濟本質上是一個具有“向下的不穩定性”的經濟,資本在“過度積累”之后會不可避免地陷入停滯和蕭條。然而,正如壟斷資本學派所認為的,“他(明斯基)忽視了支撐繁榮的條件的逐漸消失和停滯趨勢的重新出現”[45]。的確,盡管明斯基曾提及壟斷使得“美國那些大規模的企業卻有變得停滯和效率低下的趨勢”,[46]而為抑制不穩定性的“大政府”制度性安排則助長了這種趨勢[47],但事實上,他卻明確反對資本主義經濟會呈現出這種停滯的長期性趨勢的觀點。如壟斷資本學派[48]所注意到的,明斯基曾責怪道,“凱恩斯在《通論》第17章討論的關鍵節點上,停滯主義和投資機會耗竭的思想取代了投資、資產持有和負債結構均由投機性因素所支配的周期性觀點”[49]。也就是說,停滯在明斯基的圖景中只是一個暫時的周期性狀態,而不是常態:實際上,無論是繁榮、債務通縮、經濟停滯,還是復蘇,抑或是充分就業的增長,都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每種狀態都孕育著導致自我毀滅的力量[50];而壟斷資本學派卻認為“不存在‘超級明斯基周期’及其復蘇”[51]。在明斯基的圖景中,真正的常態是蘊含著金融不穩定性的周期性擴張和繁榮,因而是一個本質上具有“向上的不穩定性”的情緒高漲的經濟。在這種經濟中,明斯基并未發現任何像壟斷資本學派所識別到的剩余吸收問題對資本積累過程所構成的障礙,唯一的掣肘在于金融領域,但是金融結構卻會使資本主義在遭受危機之后重新煥發出活力,而不是造成“停滯趨勢的重新出現”。
其次,雖然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都堅持致力于對金融膨脹和金融化問題的研究,但他們在具體研究進路上卻存在本質差別。明斯基自其早期研究開始,就把金融視作自己經濟圖景中的核心,正如他所明確聲稱的:“資本主義本質上是一個金融體系,資本主義經濟所特有的行為屬性便主要集中于金融對系統行為的影響”[52]。這意味著,雖然在他看來,發達資本主義經濟是一個集金融和生產體系于一體的經濟體系,但他卻傾向于認為,在這種經濟體中,“資本主義本質上的金融屬性”[53]使金融過程具有它們自身的運行規律和邏輯,以至于這種金融的邏輯事實上決定了經濟的邏輯。這可以說是構成明斯基研究的基礎,并將其研究與其他經濟學家的研究區分開來的獨特圖景和核心洞見之所在。在明斯基看來,我們之所以需要理解金融,并不是因為它是現代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是因為它是經濟的核心和動力。因此,“分析資本主義經濟的適切范式并不是一種交換經濟,而是一個包含金融城或華爾街的體系”[54]。正是基于這種“華爾街范式”,明斯基從金融領域發現了資本主義所固有的不穩定性,在這方面壟斷資本學派也給予了明確承認:“在過去幾年美國所有的經濟學家中,他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金融體系至關重要的不穩定性做了最為深入的研究”[55]。而20世紀80年代逐漸出現的證券化或金融化過程,只不過是這種“華爾街范式”框架下的資本主義經濟體系長期內生演化動態的表現。這種演化改變了金融和實體經濟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而改變了經濟的動態模式,從而使資本主義具有一定程度的彈性和適應性。相比之下,壟斷資本學派對于金融的關注和研究則沒有明斯基這樣系統和一以貫之。他們最開始是從考察壟斷資本主義階段資本積累的規律出發的,認為壟斷資本主義的主要矛盾在于不斷增長的巨大的經濟剩余與相應的剩余如何被利用和吸收之間的矛盾。該矛盾導致資本積累過度和生產能力限制,于是呈現出經濟停滯的狀態或趨勢。在這種“壟斷資本”或“停滯理論”的理論視野中,金融在一開始基本上是缺失的,或者至少是無足輕重的,正如斯威齊在之后所承認的,他未能在早期研究中(主要指其《壟斷資本》著作)考慮乃至預見到金融在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56]直到80年代金融擴張逐漸顯現時,壟斷資本學派才意識到金融化在這種理論視野中所起的某種“功能性”作用:金融資本擴張(即金融化)是壟斷資本主義消化經濟剩余的一種方式,成為解決壟斷資本主義經濟剩余的有效途徑。這種“資本積累過程的金融化”也正是對根植于資本主義壟斷階段的經濟深度停滯趨勢的反應,停滯的“斯威齊常態”構成了金融化擴張的原因。[57]換言之,金融化只不過是經濟停滯這一基本趨勢的反映.“金融的邏輯”只是從屬于壟斷資本這一“經濟的邏輯”:“金融充當著經濟周期的加速器”[58],而不是經濟周期的驅動器。而直到福斯特提出“壟斷金融資本”[59]概念之后,壟斷資本學派才致力于考察金融資本特殊的獨立的運動規律,并將金融資本與產業資本的積累并稱為“資本主義雙重積累體制”。[60]可見,是否從一開始便將金融作為經濟圖景的核心,是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重大差異。
第三,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另外一個明顯差異還在于,二者有關階級沖突,進而關于資本主義經濟政策的可行性的立場和看法,或如帕利所說的,對資本主義樂觀程度存在差異。盡管明斯基受到左派家庭和導師的熏陶和培養,但在其經濟圖景中,階級沖突概念以及相應的階級分析卻是基本上不予考慮的,取而代之的是金融無處不在的角色。[61]由于階級沖突和分析的缺乏,明斯基和凱恩斯一樣,成為一位樂觀的資本主義的改革主義者,希望通過一整套綜合性的政策制度改革安排來彌補資本主義所固有的金融不穩定性缺陷。這種“樂觀主義”從根本上來自他對資本主義多樣性的理解:資本主義存在內在的不可避免的缺陷,即金融不穩定性是具有復雜金融體系的資本主義經濟的系統性特征。但這并不必然就意味著所有資本主義都是同樣的不穩定,以至于我們要拒絕資本主義;相反,存在著各種各樣的資本主義,我們的想象力可以構造出無數可能的資本主義經濟,其中某種資本主義要比其他的要不那么不穩定,因而,問題或許在于哪種資本主義更好,不見得對于任何時候,而是相較于現在而言更好。[62]因此,在明斯基看來,“盡管所有的資本主義均有缺陷,但我們卻可以構建一種資本主義,其缺陷沒有當前的明顯”[63]。這需要對現有的資本主義進行羅斯福新政那樣規模的根本性制度變革,為此明斯基除了提出“大政府”和“大銀行”這兩種溫和的制度安排外,還提出了諸如“投資的社會化”“最后雇傭者計劃”的充分就業政策以及收入公平分配等更為激進的政策舉措,力圖在“穩定不穩定的經濟”的同時,構建一個通向人本社會的人本經濟。[64]然而,在壟斷資本學派看來,一旦考慮到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沖突和矛盾,這些激進的政策改革方案是與“社會的政治和意識形態結構完全對立的,在社會性質未發生根本變革之前,絕無施行的可能”[65],資產階級會將這些舉措(例如充分就業)視為是對其整體社會權力的威脅,因而所有這些舉措都會遭到資本的強烈抵制。他們將采取一切手段(包括破壞活動),阻止任何威脅其階級地位的變革。[66]因此,他們認為,明斯基所提出的政策變革只是一種烏托邦式的空想,要想“真正解決資本積累危機的問題,就要求以公平的、可持續發展的制度終取代資本主義為前提”。[67]
四 結論與簡評
綜上比較研究發現,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關于資本主義資本積累和金融化的理論,的確為本次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提供了不同于主流經濟學的獨特解釋。主流經濟學通常認為資本主義經濟是天生穩定的,將現實當中所出現的不穩定性和危機視作是外部(貨幣或實體)沖擊或政策失誤的結果,而不是資本主義經濟正常運行的結果。與之不同,明斯基和壟斷資本學派均認為資本主義具有內在的不穩定性缺陷,這種缺陷源自資本主義條件下的資本積累過程,而20世紀80年代以來出現的“由金融驅動的新資本主義模式”則加劇了這種缺陷,因而此次危機只不過是這種資本主義正常運行的必然結果。為此,他們從不同角度考察了壟斷資本主義的運行特征,并剖析了資本積累和金融化過程中的悖論或陷阱。與主流經濟學相比,他們關于危機的系統性解釋更有說服力,因而在這場“大衰退”之后引發了大量關注和討論。然而,盡管在以上核心洞見上相一致,但二者的研究進路卻表現出明顯的差異。壟斷資本學派是從研究壟斷資本主義階段資本過度積累所顯現的經濟停滯趨勢出發,發展出“資本主義的金融化”理論和危機理論。他們認為,壟斷資本主義內在經濟剩余產生與吸收之間的矛盾而導致資本積累過度和生產能力過剩,最終不可避免地呈現出經濟停滯的狀態或趨勢。而20世紀80年代出現的金融化作為吸收經濟剩余的一種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壟斷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從而延緩了經濟停滯的傾向。但是,這種金融膨脹吸收經濟剩余的能力會逐漸下降,滋生的金融脆弱性會不斷增加,最終以金融危機的形式致使壟斷資本主義回復到經濟停滯的常態。相比之下,明斯基則是直接從研究發達資本主義資本積累的融資過程出發,提出資本主義的金融不穩定性假說和危機理論。他發現,發達資本主義由于在經濟擴張階段,資本積累債務融資過程中所產生的現金支付承諾的增長速度要快于積累過程中所產生的現金收入(利潤)的增長速度,最終不可避免地會滋生金融脆弱性,以至于誘發了金融危機。而20世紀80年代逐漸崛起的以證券化或金融化為典型特征的所謂“基金經理資本主義”這種新的資本主義形式或階段,則是資本主義經濟體系長期演化的結果,它加劇了之前資本主義所內生的金融脆弱性和不穩定性動態,導致金融危機更容易爆發。這兩種研究進路雖然有所差別,但從根本上卻并不相互排斥,而是可以結合起來更好地理解近三十多年來資本主義不穩定性和危機的產生問題。一方面,壟斷資本學派對實體層面生產能力過剩、趨于停滯的捕捉,強化了明斯基圖景當中的實體(利潤)與金融(債務)之間的失衡以及由此滋生的不穩定性動態;另一方面,明斯基對金融層面過度負債、趨于金融化的強調,同樣加劇了壟斷資本學派圖景當中的經濟剩余生產和吸收之間的矛盾以及隨之產生的停滯傾向。
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上述有關資本積累和金融化的洞見,不僅增進了對近幾十年來資本主義不穩定性的理解,而且有助于啟發當今對資本主義未來走向的判斷和思考。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為,當今資本主義的去工業化進程助推了制造業的衰落,金融資本取代產業資本占據主導地位,經濟增長不再以大規模固定資本更新為支撐。因而固定資本更新對經濟全局的影響力大大減弱,難以推動整個經濟從衰退走向復蘇和繁榮,從一次危機到再一次危機的重復方式成為歷史。這意味著西方資本主義經濟不再具有鮮明的周期性了,經濟停滯將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的常態。[68]顯然,這種觀點源自馬克思的經濟危機理論,其中固定資本更新是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周期性爆發的物質基礎:一方面,固定資本的大規模更新,促進了危機過后社會生產的恢復和發展,為復蘇和高漲階段的到來提供了物質條件;另一方面,固定資本的大規模更新,又為生產過剩、為下次危機的到來創造了物質前提。這種觀點從根本上是與壟斷資本學派所堅持的壟斷資本主義具有“斯威齊(經濟停滯)常態”的立場相一致的,盡管其論證邏輯有所差別。但值得注意的是,壟斷資本學派強調重新金融化對于再次突破經濟停滯常態,重啟經濟周期性擴張的可能性,而重建金融化的條件通常與政府經濟政策推動密切相關。[69]而按照明斯基關于金融的邏輯,這種對資本主義陷入長期停滯的判斷更是有待斟酌的。明斯基曾明確反對任何停滯主義的看法,堅持資本主義的周期性不穩定動態。雖然他在一開始繼承了凱恩斯的經濟周期的投資理論,從而將投資波動作為經濟周期性交替的主要決定性因素,但在以后的學術生涯中卻致力于探求經濟內部更廣泛的經濟周期的產生力量。它們不再限于實體領域的投資與產出之間的相互動態,而是拓展至資本主義經濟內部實體與金融之間的相互動態,以及市場與政府之間的相互作用。這些力量將在金融的主導下推動經濟周期的交替出現。這種觀點可稱作“金融周期理論”[70],金融而不是實體領域的投資或固定資本更新成為周期性交替的主要驅動力和主要構成部分。這意味著,即便固定資本更新對經濟全局的影響力大大減弱,表現為債務與資產價格相互作用的金融力量同樣有可能推動經濟的周期性擴張和危機。而政府的干預和調控同樣可以改變經濟周期的形態。面對經濟停滯,政府可能會采取再工業化助推固定資本更新,或者像壟斷資本學派所說的重啟金融化來推動經濟走出衰退和停滯,走向復蘇。并且,按照明斯基的資本主義多樣性和長期階段性演化理論,當今的“基金經理資本主義”并不是資本主義的終極階段,未來資本主義還會演變至新的階段,呈現出新的形式。換言之,即便這種形式的資本主義陷入停滯,也可能破土重生,通過向一種新的形式的演變而擺脫停滯。而其中,技術和創新這種在明斯基與壟斷資本學派圖景中均基本缺失的要素,或許將在引領未來新的資本主義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為了增進對資本主義運行規律的理解,未來需要加強明斯基主義和壟斷資本學派之間的對話,并將二者同熊彼特和佩蕾絲(Carlota Perez)所堅持的技術研究傳統有機結合起來。[71]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講師)
[1] 李黎力、沈梓鑫:《經濟學向何處去——金融危機以來的經濟學反思》,《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12年第7期。
[2] 李黎力:《“大衰退”以來明斯基思潮之動向——一個批判性評述》,《經濟評論》2014年第1期。
[3] 卡西迪:《市場是怎么失敗的》,機械工業出版社,2011。
[4] Crotty,James. “Marx,Keynes,and Minsky on the Instability of the Capitalist Growth Process and the Nature of Government Economic Policy”. In Suzanne Helhurn,and David Bramhall(eds.). Marx,Schumpeter and Keynes:A Centenary Celebration of Dissent. Armonk:M.E.Sharpe,1986;Arnon.Arnie. “Marx,Minsky and Monetary Economics”. In Gary Dymski,and Robert Pollin(eds.). New Perspectives in Monetary Macroeconomics Explorations in the Tradition of Hyman P. Minsky. Ann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4,p.152.
[5] Crotty,James. “The Centrality of Money,Credit,and Financial Intermediation in Marx’s Crisis Theory:An Interpretation of Marx’s Methodology”. In Stephen Resnick,and Richard Wolff(eds.). Rethinking Marxism:Struggle in Marxist Theory. Brooklyn:Autonomedia,1985.
[6] 李黎力:《明斯基經濟思想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5。
[7] Magdoff,Harry,and Paul Sweezy. The Endof Prosperity. New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77.
[8] Magdoff,Harry,and Paul Sweezy. “Financial Instability:Where will it all end?”,Monthly Review,1982,34(6):18-23,pp.133-136.
[9] Foster,John,and Fred Magdoff. The Great Financial Crisis:Causes and Consequences. NewYork:Monthly Review Press,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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