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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帝國的最后八天
  • (德)福爾克爾·烏爾里希
  • 2423字
  • 2024-04-09 16:51:45

前言

1945年5月7日,作家埃里希·凱斯特納[1](Erich K?stner)在日記中寫道:“人們驚慌失措地在街道上穿行。歷史課間的短暫間歇讓他們緊張。那些‘已經過去的’和‘尚未到來的’之間的空隙刺激著他們的神經。”[2]本書所關注的正是這“已經過去的”和“尚未到來的”之間的階段。舊的秩序,即納粹統治已經瓦解;新的秩序,即占領軍的接管政府尚未建立。對于親身經歷了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死亡與5月7日至8日德國無條件投降之間那些日子的許多人來說,這是他們生命中深刻的轉折點,即經常提到的所謂“零點時刻”。[3]時間仿佛陷入停滯。5月7日,一位柏林市民記錄道:“沒有報紙、沒有日歷、沒有時刻和截止日期,太奇怪了”,“無盡的時間像水一樣流淌,而指針只是那些穿著陌生制服的男人們”。[4]這種生活在“無人時刻”的感覺給1945年5月初的這幾天賦予了獨特的印記。[5]

這幾天充滿了戲劇性。“爆炸新聞一個接著一個!大事件接踵而至!”5月5日,一位德國黑森州勞巴赫鎮的司法檢察官在日記中記錄道。“柏林被蘇聯人征服了!漢堡落入英國人手中!(……)在意大利和西奧地利的德軍已經投降。今天上午,荷蘭、丹麥和德國西北部的德軍也正式投降。全線潰敗。”[6]

整個潰敗過程太過突然、速度太快,以至于當時的觀察家們不得不努力調整以跟上事態的發展。劇烈的動蕩使許多人感到驚慌失措,產生一種幻覺和不真實感。5月7日,符騰堡自由黨人萊因霍爾德·邁耶(Reinhold Maier)寫道:“人們一直都摸不著頭腦,并需要不斷確認,這一切并不是一場夢。”[7]

造成混亂的原因在于,在走向滅亡的“第三帝國”的不同地區,戰爭的結束進程存在差異,人們對此的感知也不盡相同。[8]一方面,在被攻占的德國西部地區,許多地方視盟軍為解放者,另一方面,東部地區卻彌漫著對蘇聯人的恐懼。原因既在于煽動了多年的反布爾什維克宣傳,也在于德軍在對抗蘇聯的殲滅戰爭中所犯的罪行傳播甚廣。因此,盡管西線許多士兵或多或少地準備好向英美人投降,但東線的軍隊對蘇聯紅軍的奮力抵抗一直持續到最后一刻。5月3日,漢堡沒有抵抗就投降了,而在要塞城市布雷斯勞的戰斗一直持續到5月6日。當被解放的城市和地區已經重啟政治生活時,德國對荷蘭、丹麥和挪威的占領仍在持續,一直到5月初。在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保護國,直到5月5日布拉格起義后,德軍的占領才得以終結。

雖然在許多德國人的主觀認知中,時間似乎已停滯不前,但在街上一切都處于移動狀態之中。龐大的人群在路上。集中營囚犯的“死亡行軍”隊伍、返回的國防軍部隊、大批難民、戰俘、被解放的強制勞工和因轟炸被迫背井離鄉的返鄉人交會在一起。盟軍的觀察員稱之為一次實實在在的民族大遷徙。英國外交官伊馮·柯克帕特里克(Ivone Kirkpatrick)回憶說:“這看上去像是有人捅了一個巨大的蟻丘。”[9]本書的重要內容之一就在于生動重現這整個混亂而矛盾的事件。

這八天的插曲離不開卡爾·鄧尼茨(Karl D?nitz)領導的弗倫斯堡政府。希特勒親自任命這位海軍元帥為繼任者。其主要職責是在希特勒自殺后將戰爭延長整整一周。他的部分投降策略,即一邊繼續對蘇聯作戰,一邊對西邊的盟國投降,不僅成功使盡可能多的平民和士兵逃往英美陣線,而且在反希特勒陣營中撒下了不和的種子。這一策略是如何實施的?采取了哪些步驟?其中又存在哪些幻想?這些將構成本書的主線。

曇花一現的鄧尼茨政府也很有啟示意義,因為無論在人事還是執政章程方面,這個政府都與納粹政權保持著可怕的延續性,并且沒有表現出任何對所犯罪行承擔責任的自覺。這一點不僅反映了整個納粹精英層的態度,也反映了大部分德國民眾的態度。

不過,作為德意志國政權中最后殘余的鄧尼茨政府,在那八天中只占據了很小的篇幅。本書將把目光越過被包圍的弗倫斯堡,聚焦在更多其他地方,以形成一幅涵蓋政治、軍事和社會等方面的重大事件與其發展態勢的多樣化全景圖。以下相關主題都不會被省略:最后的幾場戰役、死亡行軍、戰爭結束時的自殺浪潮、德國占領軍持續散布的恐怖、與外國士兵的初次相遇、柏林大規模強奸案、戰俘的命運、集中營的囚犯和“流離失所者(Displaced Persons)”、早期對德國人的“野蠻”驅逐、廢墟中的日常生活以及摸索中的新開始——其中有一些人借此在戰后平步青云。

本書將講到的事件,起因可以追溯到過去,后果則影響著未來。因此,在敘述上將越過這八天的時間界限,有些往前,有些往后。此外,還需要對那些進入歷史視野的人物際遇及其發展進行仔細刻畫。人物刻畫和帶有歷史深度的特寫鏡頭將交替出現,筆者希望,借此能形成一幅整體畫卷,讓讀者對“第三帝國”末日毀滅與占領軍進駐前的這段歷史劇變形成立體而生動的印象。

本書將透過大量的日記、信件和回憶,讓親歷者自己發聲。其中,日記是最必不可少的資料,因為它是對經歷戰爭結束這一重大轉折的最直接表達。[10]我們可以從中體會到各種矛盾對立的情緒和感覺,這也正是1945年5月初這段日子的特點:一邊彌漫著末日情緒,一邊則準備重新出發。


[1] 埃里希·凱斯特納(1899~1974),德國小說家、劇作家、兒童文學作家。(如無特別說明,本書頁下注均為譯者注。)

[2] Erich K?stner:Notabene 45. Ein Tagebuch,München 1989,S. 130(v. 7. 5. 1945)。這本于1961年首次出版的書是在原始記錄的基礎上進行加工、修訂的版本。參見Sven Hanuschek對埃里希·凱斯特納的介紹:Das Blaue Buch. Geheimes Kriegstagebuch 1941-1945. Hrsg. von Sven Hanuschek in Zusammenarbeit mit Ulrich von Bülow und Silke Becker,Zürich 2018,S. 25-31。

[3] 關于“零點時刻”,參見Volker Depkat對政治家自傳的研究:Lebenswelten und Zeitenwenden. Deutsche Politiker und die Erfahrungen des 20. Jahrhunderts,München 2007,S. 189-196。

[4] Eine Frau in Berlin. Tagebuchaufzeichnungen vom 20. April bis 22. Juni 1945,Frankfurt/M. 2003,S. 154(v. 7. 5. 1945),作者不詳。

[5] 關于“無人時刻”,參見Harald J?hner:Wolfszeit. Deutschland und die Deutschen 1945-1955,Berlin 2019,S. 20。

[6] Friedrich Kellner:“Vernebelt,verdunkelt sind alle Hirne”. Tagebücher 1939-1945. Hrsg. von Sascha Feuchert/Robert Martin Scott Kellner/Erwin Leibfried/J?rg Riecke/Markus Roth,Bd. 2,G?ttingen 2011,S. 930(v. 5. 5. 1945).

[7] Reinhold Maier:Ende und Wende. Briefe und Tagebuchaufzeichnungen 1944-1946,Wuppertal 2004,S. 232(v. 7. 5. 1945).

[8] 參見Richard Bessel:Germany 1945. From War to Peace,London 2009,S. 134 f.。

[9] Ivone Kirkpatrick:Im inneren Kreis. Erinnerungen eines Diplomaten,Berlin 1964,S. 167。參見J?hner:Wolfszeit,S. 61 ff.。

[10] 參見Stefan-Ludwig Hoffmann:Besiegte,Besatzer,Beobachter. Das Kriegsende im Tagebuch,in Daniel Fulda/Dagmar Herzog/Stefan-Ludwig Hoffmann/Till van Rahden(Hrsg.):Demokratie im Schatten der Gewalt. Geschichten des Privaten im deutschen Nachkrieg,G?ttingen 2010,S. 25-55;Susanne zur Nieden:Alltag im Ausnahmezustand. Frauentagebücher im zerst?rten Deutschland,Berlin 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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