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攜著一絲涼意的夜風輕輕拂過花園里那嬌艷的鮮花，也拂過青年的臉頰。

在夜與陰影的籠罩下，偏離光的區域，所有一切都添上一層深色。

他的表情像在思索，但真正的心思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這對我來說是另一層意義上的重生……”蘭斯.杰佩瑞已經死在他們手里，至少，現在的蘭斯是這么認為的。如今，他不過是另一個叫做蘭的青年，變成丹妮卡名義上的表哥，實際絲毫沒有任何親緣關系。

他坐在花園里一層石階的邊沿，在這里安靜的聽著夜風的聲音，同時也沒有忽視身后的房子里傳來的動靜。

“哎……”

不知為何，他突然嘆起氣來，摸了摸臉，從石階上站起來。

他可以想象到屋子里發生什么，在這之前，那是自己從來沒有想象過的生活。

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未來應該充滿希望，好比這座山城的人，即使窮的那么窘迫，仍在堅強的生活下去。

但是，不可否認，內心深入仍存在一絲的迷惘。

他無法知道自己的未來，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選擇是對還是不對。畢竟，擺在眼前的，他只有答應的這一個選擇，沒有第二個選擇可以任自己挑。

“她完全捏住了我的弱點呢。”

他苦笑了一下，卻不覺得難受，這只是認清楚現實而已，最起碼，他不會繼續被追殺。

在經歷過那些事情，到現在，他也降低了自己的需求，認清和接受，和這個地方的居民一樣。

“不要再想了。”他對自己發出命令。

“現在畢竟也是綁在一條船上的同伴吧。”他喃喃自語。這時，身后的那扇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舊紅色連衣裙的少女走了出來，看到蘭斯。

她沒好氣的罵著：“你在外面干嗎?吹風？看月亮？還不如多干做點事情！快進來！杰茜煮好了夜宵，你是我的表哥，自然預上你一份！我可不是什么小氣的人！”

剛說完，她就馬上走掉了，蘭斯微微搖了搖頭。

吃掉那所謂的夜宵，其實就是今天早餐剩下的面包干，杰茜把那些面包干重新弄熱，當作夜宵的送到面前。如果可以，蘭斯并不想碰這些東西，還好她正好不在，蘭斯打算把這夜宵偷偷扔掉，卻沒有預料還有一個道恩。

道恩走過來，臉上掛著笑容催促著蘭斯。

“蘭少爺，雖然您休息都已經足夠，但是這么多天里吃下去的東西并不多，我擔心您的身體在營養方面供應不上，這段時間盡量多吃一點，所以才特意也為您準備了夜宵。”

“我不餓，晚餐吃的很飽。”蘭斯覺得自己對道恩的笑容沒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可不行啊，蘭少爺……”

在道恩繼續的勸說下，蘭斯還是必須吃掉面前的這一份面包干。

如果是早上的話還好，可以勉強自己啃下去，可現在都過了一整天，蘭斯用欲哭無淚的眼神看著道恩，你真的確定這散發著奇特氣味的玩意真的可以吃下去？

盡管一度的不再情愿，當著道恩的面，蘭斯閉上眼睛，認命的把這個玩意啃下去。

“蘭少爺，您的水。”

道恩這個管家還是很盡職，連水都提前準備好。

不過，那些玩意硬生生順著喉嚨滑下去之后，蘭斯甚至覺得自己少了半條命。

蘭斯差點就要翻起白眼，接過道恩遞過來的水后，終于提了一個建議。

“道恩，這里的伙食可以改善一下嗎？”

蘭斯還在學院里讀書的時候，學院里面有一處是用來飼養魔獸的，蘭斯曾經去那邊看過，那些魔獸的食物就跟現在的城主府的伙食一模一樣。

“這就要問小姐了，如果餐費夠的話，當然沒有問題。”

蘭斯聽到這句話，覺得可以用腦袋去撞墻了。

和道恩分開后，蘭斯回到自己的房間，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據說是多余出來的，原先一直在堆放沒用的雜物。

熄滅了房間里的燈光后，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始終沒有一丁點的睡意。

將手墊在后腦勺下面，蘭斯喃喃自語，“那十天真是睡夠了，這幾天一直都很難睡著。剛才吃下去的東西還真是……奇特，嘴里到現在還留著那種味道，不論喝多少水都沖不掉那種味道。”雖然說嘉茵魯特王國的食物與卡蘭斯蘭帝國的食物不太一樣，將味道濃的與味道淡的食物煮在一起，應該算是不差的配搭，午餐和晚餐還好。可是今天早上的面包干，蘭斯始終覺得難以習慣。

那面包干的口味太可怕了。

想著想著，他發現可以理解住在這里的居民了。

“又偏僻又貧窮，生活的這么差，不繁榮，不受到重視。”

“這樣的話，她討厭貴族也是理所當然的。”

蘭斯翻來翻去，難道還是要像昨天一樣折騰一個多小時才能睡著嗎？

蘭斯看著天花板，然后從床上離開。

如今，這房間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的臟亂，貴族們向來多少都會有一點的潔癖。所以，他把整個房間打掃過一遍，桌子和衣柜甚至窗處都抹的干干凈凈，特別是累積了許久那厚厚一層的塵埃。

面對這個變的干凈的房間，那是蘭斯感到高興的一件事。

不過，這時候他心里想做些什么，于是就走了出來，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整間房子已經漆黑一片，走廊上沒有任何的光亮。

“連燈也要省下來嗎？”

還好，走廊的入口，通向大廳的那邊的路，有扇窗戶，月光趁機溜進，帶來了一些稀簿的光。

借著月光，蘭斯看見地面有一處跟其它地方不一樣，靠近過去，才發現是裂開的一個大洞。

“好險，差點踩下去了！”

僅僅是看著，都覺得心有余悸。

通過這條走廊后，他來到大廳。

蘭斯開始打量著四周，這也許是一個好機會，因為在白天他都沒怎么好好參觀過這座城主府，一直都待在一樓。

反正也睡不著，就四處看看吧，就這樣，蘭斯把這個當作像小時候經常玩的探險游戲一樣，當作深入的了解一下這里。

輕手輕腳的來到二樓，蘭斯看到前面有個房間發出了光。

“這時候還有人沒睡……？”

蘭斯來到那個房間，門是虛掩著，他起了好奇，可是那條縫隙無法讓他觀察房間，于是，他敲了幾下后就推開門。

“我還以為是誰這么晚了，你還不睡嗎？”

門打開后，蘭斯看見丹妮卡坐在那邊，她發現了蘭斯，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么，單純點了點頭，隨后把注意力放到桌上，不知道在煩惱著什么。

青年做了一個手勢，悄悄詢問。

“我可以有什么幫忙的嗎？”

同時，對她沒有向自己發火感到有些意外。

但是，蘭斯來到她的面前，她抬頭瞪了一眼。

“你擋住我的光了！”

“我走開我走開，可你究竟在做什么？別人現在這時候都在房間里休息了。”

“你真的以為我很閑嗎？？”她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著蘭斯。

“我沒有這么說過。”蘭斯無奈的嘆口氣，“我知道我在這里可能會打擾到你，可是你的脾氣為什么不改一下呢？我現在可是你的表哥啊，丹妮卡。而我們達成過這個交易的，為什么你不能心平氣和的跟我說話呢？別人看見了不就以為我和你都很喜歡吵架嗎？一對喜歡吵架的表兄妹？”

丹妮卡放下手里一沓像是資料的東西，她轉過身盯著蘭斯，表情認真到了極點。

“我的確是和你做過交易，但是，我給你提供了住的地方和一切便利的東西，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嗎？”

“不是這個問題，我親愛的表妹。”蘭斯微微苦笑，他接著說道，“我只是搞不懂你為什么要針對我。”

“我哪里有針對你了！出去！我很忙的！”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說中她心里去，丹妮卡的臉一下子鼓了起來，眼里閃過幾分惱怒。

她的反應有些好笑，真的很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蘭斯笑了笑。

“你的性格真的很奇怪。說真的，丹妮卡，告訴你的表哥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對？”

“什么叫性格奇怪？？你給我出去！！！”

丹妮卡很生氣，即使救了他，但他始終是外人，一開始她心里存了戒備。不過現在看來，他似乎是一個勉強稱的上可以的家伙，不是什么壞人。

她對他有防備，防備著他是不是故意裝成另一種性格來蒙騙過關。

聽了他稍微透露一些關于以前的事，隱約提到被人追殺，就等同于丹妮卡抓住他的一個弱點。

不管怎樣，自己都要給他一些信任，畢竟達成了協議。

哪怕一開始覺得順利過頭，這家伙就這么輕易的把神劍交給自己，也不反對和拒絕，她懷疑過里面有沒有什么問題。

但是，轉念一想，這座山城窮的那么厲害，自己身上又沒有被利用的價值，就打消了這層防備。唯一沒有改變的一點，她始終看這家伙不爽，究竟其原因，自己都不明白。

“抱歉抱歉，我收回剛才那句話，而我不應該隨便進來打擾你的！”

隨便一個人都不會喜歡被人說性格奇怪吧，這句話說出口后，蘭斯才反應過來，連忙解釋。

“出去！！！”

蘭斯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蘭斯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剛才說的奇怪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真的覺得很奇怪。你是城主，應該是貴族，可是你為什么還要討厭貴族？就因為這里很窮嗎？”

“你！！！你打擾我了！！！”

丹妮卡被他的話影響到，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起桌上一本書籍，揮動手用力向蘭斯砸過去。

“哇啊！”

蘭斯側躲過那本飛來的書，書落到他身后不遠的地上，他走過去撿起那本書，放回她面前。

“在我十歲時發生了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夠聽我講下去。當時有個新進來的家仆，他是從貴族身份降下來的人，不知道他被貶為平民的原因是什么。因為有好幾次那個家仆來了沒多久總是惹來麻煩，所以被我才注意到了。然后我聽說他變成平民之前是一個貴族，究竟他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我繼續深究，終于知道了。”

“我終于知道他變成貴族之前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平民因為有功變成貴族，貴族因為犯錯而重新淪為平民。在我看來，貴族和平民都是一樣的。”

“你就胡扯吧！”她又扔了一本又厚又重的書過來，蘭斯趕緊躲開。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丹妮卡見蘭斯連續兩次避開，這次她雙手都各抓著兩本書，同時扔了出來。

蘭斯又慌忙躲開，找到機會，他接著說下去，接下來才是重點的地方。

“其實，十歲的我和他接觸過幾次，他當時大概把我當成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子，把心里話自言自語似的跟我說了。他說，為什么有些人一定要盛勢凌人呢？就因為他們高高在上所以才肆無忌憚的欺負下面的人？”

“現在，我回想起他說過的這些話，當時我不是很理解，回去母親身邊問她這些話，沒想到母親她大驚失色，沒多久我就聽到他離開了這個家的消息，也許他的離開是我造成的。事實上，我卻明白了，因為他接觸過那種貴族，才明白那種貴族是多么的討厭，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是這樣，身為貴族的我們，我自然也接觸到那種虛偽到了極點的貴族，可是真正的貴族是精神上的，哪怕是一個平民也能體現出貴族式的一面。”

“我不知道他面對那兩種貴族是什么反應，要是想想，大概也只能用頂撞這種態度來掩飾內心的情感。脾氣暴躁不是受歡迎的，那個仆人為什么處處喜歡生氣呢？我的猜測是一方面這是真心的情緒，另一方面是出自于情感上的自卑。”

“出去，不要說了！給我滾出去！！！”話音未落，他看到丹妮卡在發抖，還被氣出了眼淚。

“你明白什么！！！不管你說的多對！！你這種人怎么明白！！！！”

“出去！！”

“我最討厭你了！！！”

“丹妮卡……”

她的反應比想象中還要激烈，蘭斯在考慮著自己會不會說的太過份。

這時，她一下子又不停的連續扔來幾本書，他能躲開一本卻躲不了另外一本。

蘭斯開始覺得沒有躲的必要，這女孩的力道挺狠的，后面有一本硬皮的書，書的一角正好

擲中他的額頭，他感覺一絲的痛意，伸手摸到一絲血液緩緩流下。

“……丹妮卡……算了，我明天再過來……”

蘭斯離開了這個房間，回到走廊上，他看著那扇門一下子被關上，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咽哽，聽了心里覺得很不好受。

他有些愧疚，自言自語著，“我做的有點過份了……確實，在說這些話之前我應該考慮她心里的感受。我才認識她沒多久，很多事情都不理解。唉，我是不是有點自私呢？本以為這番話可以搞好和她的關系，免的像這幾天那樣被她討厭。果然，我是狂妄了嗎？”

帶著這種想法，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離開了那間書房后，他發現，只要閉上眼睛就想到她哭的樣子，怎么也無法安靜的睡下。

這一天，蘭斯和那個哭泣著的少女一樣，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