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便是武林大會的召開之時,整個眉梁城都處于繁鬧狀態。史十年沒想到如此簡單就到達城外,難為邪見天還緊張了一番。
眉梁城外中不是沒有密探,也不是沒有密探發現二人的行蹤,只不過他們之前就被下達了一個嚴令,一旦邪見天的行蹤,隨時監察報告,不得擅自行動。眉梁城里一路上來,二人竟然毫不察覺沿途監察的人。史十年不知他們早被緊跟著行蹤,更不知,之前在小鎮當中遭遇的拙劣的探子,和現今悄然尾隨其后的,并不是同一伙。
二人依然是一副農村小夫妻的打扮,沿著城墻一直走到城西,矮矮的城墻當然難不住二人。城西客棧所以清靜,就是因為依著城墻而建,而他們打算翻墻入內。
盡管他們如何喬裝如何小心,畢竟整個眉梁城這些天已經不知變得如何面目,貿然入內還是不太妥當。于是,光天化日之下,粗布裹身的一男一女刷刷兩聲,翻身越過墻頭。
就在差不多邪見天和史十年進入到城西客棧之時,興武武館那人已經收到具體的行蹤匯報。近日來收集各種資訊,自然是知曉城西客棧當中所住何人。他現在已經是豁出去,眉梁城找他們自然不忌憚孫宇道和花雨芍,只是好奇這兩人和邪見天的關系,為何喬裝打扮也要潛入?加上,現在的城西客棧,還有一個不得不提防的人——陸言。
就在邪見天的身份傳出之后一天,陸言到了那家小客棧無論如何也要住進去。本來陳環已經買下城西客棧,可是為免孫宇道為難,將一間空廂房讓給他住。
陸言向來行事不守常規,除了孫宇道和另有所圖的鐘書明之外,也沒有惹得多少人生疑,只是花雨芍對要和陸老頭朝夕相處十分不滿。
鐘書明終于按捺不住,憤然離座,大步出門向城西客棧走去。
城西客棧中,邪見天和史十年小心地視察著四周,花雨芍、孫宇道二人的房間俱在西廂,而陳環的廂房在東廂,至少他們離開之前也是這樣,而且他們來這里最必要的就是找到花雨芍,因此他們首先就是潛去花雨芍的房間。他們所不知的是,因為一個陸言的入住,西廂多了一個人。
西廂庭院之中,一把活力十足的老人聲音道:“好棋,宇道侄兒,沒想到你棋藝了得啊。”
對面的孫宇道不置可否地謙然一笑,依然搖曳著一把扇子,將已成定局的棋子重新放置,等著開展一局新棋局。
“花公子是否也有興趣一同參詳一下,棋盤之上,老夫確實敵不過我這宇道侄兒。”老人期許地看著花雨芍,看來打定主意留下“他”。本來花雨芍在房間中半天,想著出來走走,誰想到一出來就碰見陸言,正打算轉身回房的時候被攔住了。
花雨芍無奈地向他們走來,還不忘憤懣地說句:“這秋風暖日的,二位好興致啊。”
“邪小弟、史姑娘,二位也一同過來坐坐吧。”老人這次頭也不抬,專心地下了一步棋。
邪見天和史十年發現花雨芍之時,花雨芍剛好轉身準備從陸言所在的庭院當中抽身,可惜被陸言生生地留下了。邪見天一見嫂嫂,興奮之至,頓失謹慎,往著花雨芍便快步走去。雖然史十年及時阻止,還是被陸言發現了。
關于陸言,邪見天從前不知陸言,可是史十年對他還是忌諱頗多。陸言武學天賦極高,可比高棲于梧桐樹上的鳳凰,卻也如鳳凰一般,無寶不落,和他有太多瓜葛絕非任何好事。
但已經被指名道姓,史十年也只好硬著頭皮來到各位面前,行禮道:“不知陸先生在此,失禮了。”而后向孫宇道和花雨芍點頭示好。邪見天也出來,一一叫道:“陸先生,孫大哥,花公子。”
看到邪見天、史十年二人突然完好無損的出現,花雨芍心中無比復雜。她擔心了這些天這位自己帶大的小侄子生出什么意外,甚至性命不保;但她又對此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向外傳出邪見天的真實身份,讓本來的江湖小輩幾日之內成為了武林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她深信她所做的這些能夠如邪臨天所言一般保住自己的小叔子性命,可是當他好端端地出現之時,又心怕這些會造成意料之外的結果。其實花雨芍并不知,邪臨天這樣吩咐,確實是別有籌謀,只是不料到邪見天已經自己脫身。
孫宇道對于這二人突然地出現感到些驚訝,但當陸言堅持要住進這家小店的時候,他便隱約猜到事情會有出人意料的發展。武林大會后日便會舉行,該發生的也是時候該發生了。
庭院中眾人,誰也滿腹疑問,卻只有陸言還能篤定地在研究他的棋局。
“宇道賢弟,這一局承讓了。”陸言說著,將自己在孫宇道一方的棋子“車”往后一退,坐死了對方的“馬”“象”。孫宇道在自己一方的棋子已經不能守地,敵方的棋子更是無力回天,儼然已成敗局。
“晚輩棋差一著,謝過陸先生指教。”孫宇道還是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絲毫不失禮數。
陸言卻不是一個好禮之人,說道:“下棋最是忌分神,侄兒所差的,不過是一份專注罷了。”
孫宇道也不爭,淡淡地笑著點了點頭,而后開口道:“史姑娘邪兄弟,你們二位這些天發生了何事?我們到處尋覓無果,就在前幾日,陳環公子在眉梁城外的被炸毀的廢墟當中發現了史姑娘你的銅牌子,還擔心二位遭遇什么不測。”
思量著他的話,史十年知道孫宇道口中的銅牌子是什么,也不好作任何解析,便細細道來。正說到她和邪見天在那家郊外驛棧的時候,門外一個不速之客不顧阻撓闖進來。
鐘書明盡管年近半百,盡管已疏于武藝,但他要進,又豈是一般的小廝可以攔得了的?
聽到這樣的動靜,邪見天下意識地想出去外院弄清楚狀況,偏偏整個廂院當中沒有其他人有打算挪動半步。他轉頭向史十年,見史十年輕輕地對他搖搖頭,便安定下來。
“不得無禮,”陳環止住正在盡忠奮力驅趕的家丁,簡單作揖,道:“不知這位前輩光臨小地所謂何事?”
“住店。”鐘書明口中只蹦出這么兩個字。
“這位前輩,深感抱歉,小地早最近已經被后輩買下,不再經營。”陳環耐心地解析著。
鐘書明顯然是不想講理的,徑自往里走去。“陸先生能住,我鐘某就不能住?”
“前輩,陸先生是孫公子的朋友,不是這里的住客。”陳環不厭其煩地繼續解釋道。
“我們也可以成為朋友。”鐘書明說著,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直覺,向著西廂便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想要見到的人都在。
“史姑娘?”陳環也跟在后頭來到,一進入西廂內院,卻看到久違的史十年。
史十年卻只是對陳環一點頭,沒有多言。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對他說什么,當初她就是因為無法面對他才離開這里的。
“書明見過陸先生。”鐘書明對陸言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陸言看著鐘書明,若有所思,半刻之后,才緩緩開口:“鐘賢弟,你是個明白人,有些事情莫執著。否則可能會一葉障目,最終所有,還是得你自己承擔啊。”
鐘書明知道陸言陸老頭話中有話,也說道:“鐘某不過是住我那間破武館的房子住膩了,趁著陸先生在,敘敘十年前的舊而已。”
“敘舊是好事,只是老頭人老腦子銹,很多事情記不清了。但記不清也有記不清的好。為兄的看來,十年前的事情,也不必記得太清楚。”
眾人一聽便知陸言話中有話,場面一陣尷尬。
這內庭之中,邪見天和陳環根本不懂江湖事;孫宇道雖在武林大家當中長大,也有著幾年的江湖閱歷,但畢竟還是不過二十有多;史十年雖然通曉大半江湖事,卻不明他們之間的恩怨,一時也深感迷惑;目及之下,就只有花雨芍算個明白人,知道陸言和鐘書明之間打著什么啞謎。
大概十年前,距離武林大會的召開還有九天,全眉梁城的人都翹首企盼著這場盛會的召開。當時的眉梁城中,還未有多少人知道邪臨天,要數當時名聲能比上邪見天至于今日的眉梁城,大抵只有一個女子,一個并不明艷,卻讓數名江湖好男兒為之傾倒的來歷不明的少女——花雨芍。而那些為之癡迷的男子當中,便有一個是興武武館的二館主,掌管著北方殺手門的鐘書朋。
本來只是一個平常的夜晚,卻不知誰起的亂子,眉梁城外的林子里,一夜殺戮,散落的兵器,被染黑的泥土,十八具尸體。那些尸體大多是生前被一劍封喉,沒有人知道那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邪臨天在武林大會比試當中鋒芒盡露,而后花雨芍嫁入邪劍山莊,才傳出紛紛猜測。最后,那十八條人命,自然是落在了邪臨天頭上。林子之上亡者俱是武林中人,官府自然也不好插手——江湖有自己的解決之道。
花雨芍不知這些年前的事情會被翻出來,她一愁莫展。邪見天自是全然不知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花雨芍甚至自重見他之后還沒有來得及說一言半語,竟然就生來這么一出。
“這位莫不是赫赫有名的邪劍山莊二當家邪見天?”鐘書明竟然話鋒一轉,直指向邪見天。
“我……”
邪見天剛欲開口,史十年將輕壓他的小臂,將他的話也壓了下來。
也將陳環的心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