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顧柏俞,有個人跟我說過,把我名字里的木向右移動,組成白榆,就是星星的意思。他說,希望我和星星一樣熠熠生輝。
可若是我生于黑暗,又怎么才能熠熠生輝呢。
我的家庭成員很簡單,極度寵愛弟弟的母親崔婉和父親顧城、萬眾矚目的弟弟顧全鈺和我。顧全鈺,這個名字的寓意不言而喻,全家的寶玉,我簡直要作嘔。這三個人沆瀣一氣,把我排除在外。
顧全鈺比我小兩歲,自從他誕生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從這世界上消失了。在小時候的我抱著唯一一只屬于我的臟兮兮的小熊玩偶,看著崔婉和顧城將所有顧全鈺多看了一眼的新鮮玩意搬到家里的時候,我好像就了解了我與顧全鈺的天壤之別。長大了些,顧全鈺在那兩人的溺愛下愈發驕縱,他偷偷藏起我的作業本讓第二天去學校的我挨了狠狠的批評。他將放在高處的裝飾品打碎,然后淚眼汪汪、義正言辭地指認我為兇手。他揪住我的長頭發不松手,趁我不備將我的頭發剪掉。
雖然這些都是小事,但崔婉和顧城那兩個人,只會說“你是姐姐,要讓著弟弟”、“你和他一個小孩計較什么”,諸如此類的話。他們不讓我留長發,不讓我穿好看的連衣裙。他們認為“有時間把自己收拾的那么精致”就是“心思不在學習上”。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們三個人才是一家三口,而我什么都不是。
高二那年的秋天,班主任找到了我。
“柏俞,市里要舉辦高中生短劇導演比賽,聽說你對這方面很感興趣,要不要試試?”
我有些受寵若驚,“我?真的嗎?”
“當然,要是獲獎了的話,說不定還對你以后升學有幫助。”班主任遞給我一張報名表,“劇本是隨機抽取的,不用擔心。報名表下周一交給我就好。這個比賽主要是考驗導演能力。其他注意事項一會兒我打印出來給你?!?
“好的老師!”這可能是我人生第一次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我深深向老師鞠了一躬,“謝謝老師!”
終于熬到了放學,回家后我將自己關在屋里,望著填好的報名表發愣。我仿佛已經幻想到我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導演,一個個鮮活的角色因為我在熒幕上熠熠生輝。我將報名表夾在了帶鎖的日記里,第一次無比期盼明天的到來。
這周六結束了補習班回到家里,一打開門卻發現顧城和崔婉端坐在沙發前,顧全鈺本來在沙發旁擺弄著手機,看見我后比了個鬼臉,大步流星地溜進了他的臥室。正在我疑惑之時,崔婉突然開口了,并將我的日記甩到茶幾上,“這是什么?”
“我的東西,你還給我!”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這么大聲在崔婉面前說話,我上前想要奪回那張紙,卻只見另一只手將那張紙奪過,緊接著,碎紙片散落在空中。小小的客廳里,仿佛下起了局部大雪。
……不要......不要......不要......腦中好像有什么東西碎裂了,一汪血堵在了喉頭?!邦櫝?!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心思一天就在這些上面?怪不得學習不好!還有,你這日記里面寫的什么?鈺鈺是你弟弟......”
“夠了。”我將桌上的日記撿起,“你們要是沒事,就去好、好、教、育一下你們那可愛的兒子,我就是你們家的仆人,你們一天管我干什么???”
“咚!”房間門被使勁地甩上。我瞬間失去了力氣,癱軟在地上。我親眼看見他們將我的夢想撕得粉碎。又回想起顧全鈺今天說“喜歡畫畫”,那兩人便給他報了美術興趣班,明天說“武術好酷”,那兩人便將他送去武術興趣班,后天“都不喜歡了”,便哭鬧著不去,于是二人連安慰帶哄的殷勤模樣。
我好累啊......什么時候能離開這里。
我以為會是高考后,但我錯了。報志愿那天,我瞞著崔婉和顧城,在第一志愿上填寫了“海京電影學院”。但我收到的卻是辰江師范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崔婉和顧城打開通知書,笑意堆滿了臉頰,“辰江師范大學!我們小俞真厲害!鈺鈺,你要多向你姐姐學習。今晚爸爸請你們吃大餐!”
這一次,我出奇的冷靜,“我的分數比海京電影學院的錄取分高了30分,不可能錄不上。”我死死盯著那兩個人的表情變化,“請你們給我一個解釋。”
“誒你這是什么態度?”崔婉急了,“你一個女孩子,跑到海京那么遠的地方上大學,想干什么?。吭僬f,海京生活成本那么高,我們改了你的志愿,是為了你好,你懂不......”
“好了,好了?!鳖櫝菙r住了她,“今天這么高興的日子,你生什么氣?小俞,你在辰江上學,離我們也近,我和媽媽也不用那么擔心你,你節假日還能回趟家,輔導輔導鈺鈺的作業什么的......”
我撕碎了那張錄取通知書,連同一年前他們撕碎我的那張報名表一樣。
顧全鈺,顧全鈺。他們倆眼中除了這個人,到底還有什么?
但后來我還是去了辰江師范大學,因為我知道,即使我復讀一千次,那兩個人還是會改掉我的志愿。另一個原因則是,我唯一的朋友林錦也考上了辰江師范大學。
說到林錦,我們是高二下學期成為朋友的,那時我們做同桌,但最開始我們并不熟悉。有一天她沒寫作業,早上來臨時抄了我的,卻被老師發現了。我們兩個被罰站到教室外面,她抱歉地朝我笑笑,“對不起啊,害你罰站。”
“沒事,反正待在教室里也沒意思?!蔽覐目诖锾统鲆槐景櫚櫚桶偷男≌f,開始閱讀。
林錦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開口了,“顧柏俞,我覺得你好厲害,總是在課上睡覺什么的,卻依舊能考得很好。”
我沉默了——其實是因為我在家的時間不愿意去面對那一家三口,而將自己關在臥室里預習或者復習,所以到了課堂上才覺得索然無味——當然我不能這么說,“哦,是嗎?”
“顧柏俞,你能不能輔導我作業?。俊绷皱\突然湊了上來,“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咱們同桌一場,就幫幫我嘛......”
“不。”我習慣性地拒絕,“為什么要幫你?”
林錦聽到我的回答愣了愣,“我媽答應我,只要我這次期末考試能考前200,她就帶我去迪士尼玩!顧柏俞,我看你書包上、手鏈上、筆盒上都掛著唐老鴨,你幫幫我,我給你帶很多唐老鴨回來!”
沒想到她觀察如此細致,我有些意外,同時也對身旁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姑娘產生了興趣。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行,成交?!?
后來。
“顧柏俞,這道題怎么做?”
“嗚!顧柏俞,我化學作業又錯了這么多......”
“顧柏俞!你看這個發卡好不好看!”
“阿俞,今天放學我們去甜品店吧!”
“阿俞......”
這個少女,像一團熾熱的火焰闖入了我的生活。有她在,我似乎開始期待起明天的到來。這世界上終于會有人在意我喜歡什么味的蛋糕、喜歡哪一種顏色的郁金香、喜歡穿那種樣式的衣服......
高二下學期結束,我以學業繁忙申請了假期住校為由短暫的離開了那個家,接受了林錦的邀請,和她一起去了迪士尼。
我看到了真的唐老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