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彈爆炸的光彩照亮天際，在沙漠中跋涉的魏斯抬起了頭。爆炸的動靜很大，如同一道天邊的落雷。他調(diào)暗了一些目視系統(tǒng)的亮度。

“他們在城墻之外戰(zhàn)斗。”埃弗雷德元帥走到他的身邊，魏斯開口匯報，帶著電流的滋滋作響。魏斯扭頭，在他的元帥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形象：污泥，沙礫，肩甲的圣堂十字差不多脫落了，黑甲上傷痕斑斑，不屈型犬類頭盔的呼吸口一側幾乎完全堵死。但這不是最大的災難：他的一條手臂不見了，在傳送中被切斷。空蕩蕩的大臂下懸掛著斷裂的電線和管道。

“鋼鐵勇士在城墻之外戰(zhàn)斗。”埃弗雷德糾正道，元帥的情況與魏斯相仿，甲面上的裂痕和凹陷因劇烈的戰(zhàn)斗顯得更為深重，他的一根指頭消失了，被帝皇之子的軍刀切下。黑色圣堂的元帥戴著一頂騎士盔——并非不屈型終結者的戰(zhàn)犬式頭盔，而是更古老的桶盔，留著古泰拉科林斯式的Y型目視孔，在終結者高聳背部之后，埃弗雷德掛著一口體積頗大的鐘，隨著他的行走而微微鳴響著，“但問題在于，他們在與誰交戰(zhàn)。”

“我看見了巢都方向的炮火。”魏斯說，“旋風式導彈車，炮火覆蓋。至少十二個基數(shù)的火力投送。足夠毀滅一整個凡人團的陣地。他們在和李錫尼交戰(zhàn)。”

埃弗雷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貌似合理。”元帥低聲說，“可問題在于......為什么李錫尼會出城迎戰(zhàn)？”

沉默，魏斯看著自己的元帥，埃弗雷德的桶盔中閃爍著紅光似乎都帶著憤怒。一個愚蠢的決定，他想。就像是一萬年前察合臺決定脫離城墻，反攻空港那樣。

“我們?nèi)タ纯础！卑８ダ椎抡f，帶頭向著光芒處走去。

......

卡爾·安東尼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有那么幾分鐘，他認為連續(xù)兩次的地毯轟炸是無良的戰(zhàn)爭雙方火力覆蓋無人區(qū)，那會兒，他在心中平等的咒罵交戰(zhàn)雙方：狗屎混沌，狗屎帝皇，都是不把人命當命的狗屎玩意兒。他并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回事，安東尼一直熟讀貨幣和人命論，就是那些說所有人命都是帝皇的貨幣的該死結論，那些堂而皇之的話語中蘊含著如此冰冷的殘忍和無情。他以前怎么沒感覺到？他當然沒感覺到到，他是主教，是頂巢里發(fā)號施令的貴族。當?shù)壮驳募伺痛蚴直蛔詣訕岄_瓢時，他坐在樞機主教的辦公室里，躲在天鵝絨的窗簾后面大口吃瓜。他一直是來做出決定的人：犧牲某些人，保全另一些人；或者犧牲全部人，保全神皇子民的純潔性。悲傷嗎？悲傷；殘忍嗎？完全不：歸根結底，死的倒霉蛋并不是他。

但現(xiàn)在他要死了，輪到他來當?shù)刍实难澏道锬切┝灵W閃的金幣。

毒刃主炮的那一發(fā)炮彈遠遠的落在地平線處，距離他的敵人差了十萬八千里。蜘蛛形黑暗機械賢者開始接近，一步，又一步，八條鋼鐵的扭曲肢體深深釘入流沙之中，傳送的余光在那怪物的漆黑裝甲上跳閃。蒸汽自甲縫和槍炮中飄揚，燈光閃爍，一對綠色的雙眼在蒸汽的煙幕后散發(fā)模糊的光彩。目光如淬毒的利刃，安東尼應激般挪開視野，拒絕與那對綠色雙眼對視，但腳步依然存在，越來越大，越來越震耳欲聾。

毒刃艙室隨著腳步震動，仿佛有規(guī)律的地震。

忽然，腳步聲停止了，蜘蛛的八足不再刺破流沙，兩條鋒銳的利爪從天花板貫入，撕裂毒刃搖搖欲墜的外裝甲。安東尼尖叫，利爪又深入一截，擦著頭皮掠過。肥胖的主教摔下座位，尖叫為痛嚎所替代，死亡迫在眉睫，慌亂達到頂峰。安東尼肥胖的手指抓住一塊蛋白石，石料溫熱，他認出這來自于他隨身的手槍，重彈左輪“命運使者”。他抬手，射擊，槍火照亮陰影，子彈在天花板上無害的彈開：他太慌亂了，開槍時小臂肌肉完全沒有繃緊。靜電沸騰，無形的針刺掠過他的皮膚，熾熱的光束自另一頭激發(fā)，從外向內(nèi)，將頭頂?shù)奶旎ò寮訜岢呻鼥V的金紅。

巖漿切割器，來自古老長夜的禁忌武器。

精金裝甲在光束下破碎，仿佛燒熱利刃下的奶油蛋糕。刺入裝甲的鋼鐵具足開始抽搐，自裝甲的鉗制中獲得活動空間。安東尼開火，第二槍，第三槍，然后是第四和第五，大口徑槍彈擊中蜘蛛的鋼鐵附肢，然后再次彈開。腳下的地面開始傾斜，毒刃坦克的頭部正在抬升，在仿佛惡魔的機械教賢者力量下顫抖。安東尼一個趔趄，他摔倒了，后腰狠狠撞在椅背上，骨骼的悲鳴，疼痛令視野模糊。他想要尖叫，他開始想，或許黑色圣堂的火力轟炸真的是一種仁慈，死在怪物手里，還不如死在轟炸之中。

天花板在此刻被撕裂，安東尼真正的以肉眼與黑暗機械教的賢者對視：那扭曲，碎裂，裝甲蔽身的賢者，那身高八米，八條具足的鋼鐵蜘蛛。

尖叫梗在喉中，安東尼做出了他認為此生最后一個舉動，一個他也沒有想到的舉動：一個渴望安詳死在席夢思上的凡人永遠不會夢想的結局，向著一個鋼鐵的惡魔射出槍膛里最后一發(fā)子彈。

他對著莎曼塔的面龐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