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手持手電筒在隧道中快步前行,身后的避難所也愈行愈遠。悲傷早已被拋之腦后,他心急如焚,只想盡快前行找到父親一行人。
劉軍遺落在隧道的背包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要是劉軍出了什么事,那么作為其同伴的父親……李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紛亂的思緒頓時停了下來。不,絕不可能!他可是經(jīng)歷了大災(zāi)變,三戰(zhàn),核大戰(zhàn)以及戰(zhàn)后末日的男人,什么大風大雨他沒見過?怎么可能會如此輕易地就如同他人般憑空消失?!李明想著,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很快,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一堵高墻自遠處的黑暗中緩緩浮現(xiàn)。高墻銹跡斑斑,靜靜地佇立在幽長的隧道之中,將兩邊的世界隔絕開來。走進細看,高墻并沒有將隧道完全封死,其頂部與天花板保持著半米的距離,在其下方是一層供人站立的木質(zhì)平臺,平臺中間擺著個熄了燈的探照燈。高墻兩側(cè)的階梯聯(lián)通著上方的平臺與地面。墻角坐落著個簡陋的營地,數(shù)箱被當作椅子的彈藥箱被凌亂地擺放著。在其中央是個簡易的篝火,篝火上的鐵架子擺著個老氣的鐵制水壺,水壺里已是空空如也。再看向高墻的正中央,一扇鐵門半開著,隱約能看到門外的冰山一角。鐵門之上赫然是兩個醒目的大字:“50”。
看樣子這就是不久最后一起“黑暗”吞噬的現(xiàn)場——50米警戒線。現(xiàn)場沒有任何戰(zhàn)斗的痕跡,空蕩而荒廢。好似已有數(shù)年未曾有人來過。盡管就在數(shù)小時前,一隊武裝到牙齒的士兵就駐扎于此,睜大著眼睛警惕地盯著另一邊的世界,但卻在不知覺中悄無聲息地憑空消失。“黑暗”最新的杰作赫然就在眼前,李明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他可不想步了前人的后塵,毫無知覺地消失在這隧道之中。但父親一行人或許就在前方,親情迫使它直面危險,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前行。
李明穿過高墻中央半開的鐵門,來到墻的另一邊。映入眼簾的是無數(shù)半垂在空中的細繩,從眼前一直延續(xù)直光亮的盡頭,好似無數(shù)慘死的游魂徘徊在這逼仄的隧道之中不得安寧。李明當場嚇了一大跳,差點就奪門而逃,然后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只是些繩子罷了。他長舒一口氣,這壓抑的環(huán)境是真的會把人逼瘋的。
那些高墻外的細繩原來應(yīng)該掛著些空罐子之類的東西,這樣當有東西試圖接近警戒線時就會發(fā)出聲響,警告高墻上的守衛(wèi)。顯然罐子沒有盡到應(yīng)有的作用——所有的罐子都連同警戒線的守軍不翼而飛,只留下一條條細繩垂在空中。
李明快步穿行在掛滿細繩的隧道之中,細繩輕輕拂過臉頰,好似少女仟細的手溫柔的撫摸,這讓他起了身雞皮疙瘩。每條拂過臉頰的細繩都代表著他離吞噬一切的“黑暗”更近一步,不安與恐懼愈發(fā)強烈。
當李明終于穿過那短暫而恐怖的細繩隧道后,他如釋重負,停下腳步扶著膝蓋長舒一口氣。正當他準備繼續(xù)前行時,隧道的遠處悠悠傳來一陣有節(jié)奏的嗒嗒聲。聲音打破了隧道長久以來死亡般黏稠的寂靜,盡管其十分微弱,但在緊繃著神經(jīng)的李明耳中卻無比響亮。
嗒——嗒——嗒——嗒——嗒——
這分明就是個腳步聲!李明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父親一行人就在前方!一切的恐懼與不安都被拋之腦后,他發(fā)了瘋地向前狂奔,手電光隨著劇烈的運動在黑暗中四處搖晃。
嗒!嗒!嗒!嗒!嗒!
聲音愈發(fā)的響亮,終于在劇烈搖晃的手電光中,一個孤獨的背影自黑暗中緩緩浮現(xiàn)。他身著厚重的防護服,背著個賽得鼓鼓囊囊的背包,拖著腳搖搖晃晃順著隧道向前走去。李明見狀欣喜若狂,他咬牙加快了腳步高喊著:“爸!”便追上了前方的李洪。他興奮地將手重重拍在李洪肩頭,拽著衣角使勁搖晃。然而李洪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只是晃了晃身子甩開李明的手,然后頭也不回地繼續(xù)機械地向前走去,好似行尸走肉。
“爸?爸?爸?爸!你聽見了沒?!回頭看看我啊!”李明對著李洪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但李洪卻無動于衷。李明心底一涼,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他一個箭步?jīng)_到李洪身前,伸出雙手頂在李洪胸前,使出吃奶的力向前推,竭力阻止李洪的前進。然而李明那羸弱的身軀哪能擋住人高馬大的李洪,李洪好似臺推土機勢不可擋地向前推去,視攔在前方的李明如無物。而李明只能一步步地向后退去,最終支撐不住一個踉蹌摔倒在一旁。
李明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緊盯著逐漸沒入黑暗的父親,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在心頭升騰。他暗暗想:“不行!不能再讓父親走下去了,不管怎樣一定要讓他停止前進!”
他脫下毛衣,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全力向李洪沖去,雙手順勢重重推在李洪身上。在強大的沖擊力下,李洪終于支撐不住,往前踉蹌幾步便徹底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沒等李洪反應(yīng)過來,李明就一下騎在李洪身上用腿將其雙手壓在之下,試圖用毛衣把手綁起來。但壯實的李洪怎會如此輕松就被制服,他極力掙扎,一下就掙脫了李明的壓制。
李洪翻過身來把李明打倒在地,沒等他爬起來,李明又蟑螂似地騎了上來。這回他高揚起右手,毫不猶豫地朝著李洪的臉狠狠扇了下去。
“你tm地給我醒醒!”
手掌帶著呼呼風聲重重扇在李洪臉上,清脆響亮的“啪”聲響徹在隧道之中。李洪怒目中燒,低吼著伸手向李明抓去。李明早有準備,見狀立馬跳到一旁,左手順手抽出李洪腰間的54式手槍。
李明手握手槍,急促地喘著氣,死死盯著數(shù)米外正翻身爬起來的父親。手中厚重的手槍戰(zhàn)痕累累,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劃痕述說著過往的那些歲月,不知有多少人倒在其槍口之下。
他拉開套筒,槍膛內(nèi)赫然是一枚黃澄澄的子彈。不遠處的父親已經(jīng)爬了起來,他好似頭野獸嘶吼著,齜著森森白牙,搖搖晃晃地撲了過來。李明毫不猶豫地舉起槍,大叫著扣動了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炸響在隧道之中,久久回蕩在這狹隘的空間。李明耳中只剩下刺耳的耳鳴聲,心臟像馬達似的狂跳,手中的槍也不住微微顫抖。槍口對準的并不是李洪,但他仍被槍聲所震懾。原本氣勢洶洶的李洪哀嚎著抱住頭跪倒在地,眉頭因痛苦皺成一團。顯然,刺耳的噪聲對李洪此刻的魔怔狀態(tài)的影響是巨大的。
李明深呼一口氣,朝著無人的隧道連連扣動扳機。雷霆般的槍聲響徹整個隧道,李洪也終于支撐不住這接連的打擊,兩眼一白便昏死了過去。見狀,李明怔怔地站在原地,持槍的手微微顫抖。他放下槍,整個人背靠墻癱坐在地,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失去意識的父親。而槍聲逐漸淡去,只有心跳聲仍在耳邊回響……
鉆心的疼痛把李洪從昏迷中喚醒,就好像被人痛毆了一頓,全身各處都傳來痛苦的呻吟。李洪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隧道潮濕的天花板。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管理員老黃,半開的氣密門,喧囂的人群和自己那倔強的兒子。自己好像是在執(zhí)行什么重要的任務(wù),但為什么我會在這隧道中醒來呢?等等,任務(wù)!艸!李洪幾乎是跳了起來,手下意識的向胸口的56沖抓去,然后他絕望地發(fā)現(xiàn)其雙手被緊緊束縛在身后動彈不得,而雙腿也被什么東西綁在一起,整個人好似條蜈蚣不停蠕動掙扎。
“爸,你醒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躺在地上的李洪聞聲仰頭向后就望去——自己的兒子李明赫然站在身后。只見李明手持自己的54式手槍,緊張又興奮地盯著自己,但手中的槍卻若隱若無地指著自己的方向,這讓李洪倍感疑惑。
李洪呵斥:“小明?你怎么在這?我親眼看到你被翠花她們架下去了,你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在避難所的禁閉室而不是這危險的隧道!還有把你手上的槍放下,我可是你爸!”
李明擺擺手,說:“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必須得確認你的身份。我得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我爸,而不是這鬼隧道的又一個幻象。接下來我問問題,你回答。成嗎?”
李洪無奈回道:“行,這鬼地方連親爹都得再三確認。唉!”
李明伸出食指,問:“這是幾?”
“一。”
“那這個呢!?”
“二。”
“這個?”
“四。”
“7乘以8是多少?”
“七八五十六。”
李明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哈,謝天謝地你腦子還算正常!我還以為你成傻子了呢。”
李洪翻了個白眼,無奈回道:“這像什么話?得,能把我松綁了吧?”
李明擺擺手:“還不行,安全起見,我還得再三確認。好的,你知道你是誰,叫什么名字嗎?什么時候出生的,在哪出生的?”
“我是你爸,李洪。06年二月十四生。呵,在哪出生的?F市。喏,就在你頭頂。”說著李洪抬頭指了指頭頂?shù)幕炷痢?
李明追問:“知道你現(xiàn)在在哪嗎,還記得你昏迷之前的事嗎?”
李洪沉思片刻回道:“我猜我現(xiàn)在身處氣密門外的隧道,哈,我昏迷之前的事。這我記得不太清。我只記得我和劉軍奉命前往隧道調(diào)查近年來的‘黑暗吞噬’事件,我們得找出這一切的原因然后解決它。這樣避難所的人就能撐過這次危機。不過在出隧道的那一瞬間......嘶——頭痛!我就突然一陣頭痛,然后再一睜眼就在這兒了。不過說到這,劉軍呢?怎么只有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明沒有回答,皺起眉頭,繼續(xù)問道:“這待會兒談。你真不知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隧道走了半天,還試圖攻擊我的事?”
李洪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說:“啥,你在說什么?!我可是你爸,怎么可能攻擊我親兒子?這太扯了!真的,我真不記得這一切,只覺得頭一陣痛再睜眼人就在這兒了。”
“呼——”李明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放下手槍,關(guān)掉保險,然后將其插進腰間。接著他來到李洪身邊開始為其解綁:“謝天謝地你的腦子還算清醒,沒完全瘋。抱歉了,老爸。這是必要之舉。剛才你完全魔怔了,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在這隧道一個勁兒地往前走,叫也叫不動。無奈之下,我也只能想法把你打倒阻止你前進。”
李洪點頭,說:“我能理解,換我也這么做。不過到底還是要謝謝你,小明。你算是把我從鬼門關(guān)前搶了回來。那么現(xiàn)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你到底是怎么從避難所溜出來的?”
李明擺手,說:“哎,說溜是不恰當?shù)摹F鋵嵨液湍阋粯樱膊恢牢覟槭裁磿霈F(xiàn)在這。我只記得我被翠花她們架走,武裝都被解除了。那時我都絕望了,覺得接下來只能在禁閉室眼睜睜看著你一去不復(fù)返。但沒成想,在被架走的時候我突然失去了意識,再醒來人就在氣密門外了。當時我一個人手無寸鐵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摸索了好久才找到一個背包和里面的手電筒。然后我就去敲氣密門,沒人回應(yīng)。那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走過了50米警戒線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你了,接下來你也知道了。你跟個僵尸似的獨自一人在隧道游蕩,廢了我好大勁才把你制服。不然天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你這背包是劉軍的吧?劉軍怎么了?你看見他了嗎?”李洪犀利地觀察到背包的異樣,甩了甩剛解放的雙手,問道。
李明點頭:“對,的確是劉軍的。但這背包是我在完全黑暗的情況下摸索出來的。在我發(fā)現(xiàn)之前這背包就這么被扔在氣密門前,我也是打開背包翻出個劉軍的照片才發(fā)覺這是他的。”
李洪踢開腿上松開的尼龍繩,追問:“媽的,這事是越來越蹊蹺了。那么現(xiàn)場有沒什么打斗痕跡?你之前說什么你去敲氣密門但沒反應(yīng),說詳細點。”
李明搖頭:“沒有,現(xiàn)場很干凈,就和傳聞一樣,空空蕩蕩。我找到背包里的手電筒后嘗試去聯(lián)系避難所的人,我先是敲門,然后試圖通過對講機呼叫對面。不過我按破了按鈕也沒有回應(yīng)。爸,你說避難所不會出什么事吧?”
李洪一口否決:“不,避難所是絕不會出事的。要真有什么發(fā)生,你我也不會坐著討論這些。他們肯定也還活著。不過你說用了對講機但沒有回應(yīng),那么對講機的燈是亮的嗎?或許只是電源被切斷了。那門厚的要死,你拍半天可能還聽不見呢!”
“不,我親眼看到的,燈是亮的。系統(tǒng)沒有問題,問題是對面的人怎么了?爸,我是真的有點怕。”說著,李明將一旁的裝備遞給李洪。
李洪接過裝備,一邊穿戴一邊回道:“別慌,我倆還在這就已經(jīng)能說明什么了。他們絕對沒事!起來,我先帶你去避難所那,再試試能不能得到回應(yīng)。這里太危險了,你必須得回去!沒得商量!”
李明一聽直接跳到一邊,大喝:“爸!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你就這么狠心再把我塞回去?況且還拼了命把你救了回來,這難道不能說明我的能力嗎?”
穿戴好裝備的李洪隨手將胸前掛上的56沖拉到身后,一邊伸手拽住李明一邊呵斥:“這事容不得商量!小孩子家的別強了,走,跟我回去!”
李明牢牢抓住墻上的水管,嚎道:“起碼你得想想劉軍啊!你TM都一個人毫無知覺地晃悠了好幾十米,劉軍能好到哪去?劉軍他肯定就在前面,和避難所反方向。你想想,你是要冒著避難所不開門的風險把我扔回去,還是和我一起去把劉軍找回來?二選一,人命關(guān)天啊!我求求你了,找到劉軍后我隨你處置行吧?”
“呃啊!!”李洪終于松開手,不甘心地低吼一聲,然后不情愿地點了點頭:“行吧,我們先把劉軍找到,然后再送你回去。”
李明僥幸地舒了口氣,慶幸父親這頭倔驢總算是聽進去了些話。盡管這一切發(fā)生地詭異而突然,但不管怎么說他終是離開了避難所,腳踏在幽暗深邃的隧道之中。
李洪翻出一盒子彈和3個手槍彈匣,遞給李明,說:“那把手槍你先留著,這是些備用彈匣和彈藥。記住我平時教你的,沒事不要槍口對人,保險關(guān)上,手指不要老搭在扳機上,懂嗎?這是隧道,是戰(zhàn)場,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給我打起十二分注意力!”
李明笑著挺直腰板敬了個軍禮,然后接過子彈和彈匣,并將其收好。
短暫的鬧劇結(jié)束后,二人再次啟程,手電筒的燈光照亮著前方的隧道,未知的未來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