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后的劇痛讓少年從黑暗中蘇醒。就好像有人用錘子狠狠砸過了似的嗡嗡響。少年呻吟著睜開雙眼,入眼的是一片炫目的七彩光點。他腦子里現在亂糟糟的,就好像一團充滿了各種雜質的漿糊。過了許久那渙散的目光才漸漸聚攏起來,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散發著淡淡微光的綠草,朵朵五顏六色的鮮花點綴在綠草之中。像是感應到少年的目光似的,花由內向外慢慢綻放開來,無數七彩光點爭先恐后從花蕾中飛出,如同螢火蟲般在空中翩翩起舞。
這一切顯得是那么的夢幻,不可置信。讓剛蘇醒的少年目瞪口呆,震撼的一時說不出話,腦里只是一片空白。許久,空白的腦海里閃過第一個念頭:我這是在哪?
他絞盡腦汁在腦海中尋找答案,但所得到的只是一陣劇痛。
少年無奈聳聳肩,自我安慰:這一定只是個奇怪的夢吧?
少年吃力地爬了起來,看向四周。他此時似乎是身處一條地下的狹長隧道,從草叢里若隱若現的鐵軌與礦車可以看出這似乎是條廢棄已久的礦洞。隧道不寬,四五個人肩并肩就可以站滿。但由于那幾乎遍布每一個角落的生機勃勃的花草和那空氣中淡淡的清香,讓人仿佛置身于童話世界里的森林,而非地下深處的礦洞。
在弄清自己所在位置后,少年開始清點目前所擁有的裝備:身著一件褪色的毛衣,破洞的牛仔褲,一把掛在腰間的匕首和一具防毒面具。僅此而已。
少年無奈嘆氣隨即掏出匕首,如果在這怪異的地方遭遇了敵人,匕首是他唯一的希望。
正當少年還在思考該往哪個方向前進時,奇怪的嗚嗚聲便從隧道的另一頭悠悠地傳了過來,好似遠古巨獸的低吟,讓人不寒而栗。他緊握住匕首,左腿向前邁出一小步,微微躬著身,瞪大著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流下,滴進了眼睛,眼睛一陣刺痛,不由地眨了眨眼。
就在這時,一陣夾雜著濃郁的花香的微風迎面拂來,少年不自禁深吸一口氣,花香便順著鼻腔直通肺部,一股讓人精神一震的清新感迅速擴散開來,一切不安與恐懼都煙消云散。難以言說的舒適感讓緊繃的肌肉也松弛了下來。一切多余的想法都一掃而空,腦海中只充斥著一個想法:到花香的來源去。
少年閉上雙眼,大口貪婪地呼吸著清甜的空氣,匕首也被插回了刀鞘。他任憑感覺張開雙臂,唱著歌便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跑去。像是有什么在指引著一般,沿途中裸露的鋼筋,生銹的鐵軌,石塊,甚至礦車皆被閉著雙眼的少年巧妙地避開。就像個頑皮的孩童般,少年快樂地向前奔去,就好似前方有什么美好的事物。一切都顯得那么詭異而自然。
而在少年的視野中,被遍布花草的礦洞洞口已在眼前。在穿過洞口后,一切豁然開朗。洞外是片綠意盎然的森林。他撒歡地奔跑在在林間的小道。溫柔的陽光透過枝葉撒在地面,微風拂過,花草隨之舞動,小道的盡頭是一陣耀眼卻又顯得那么柔和的陽光,它是如此的奪目,撒在身上時好似溫柔的母親安撫孩子般那樣舒適。一陣溫柔而磁性的女聲從小道的盡頭傳來,那充滿了誘惑的聲音正不斷地呼喚少年投入她的懷抱。而另一陣低沉又帶有一絲熟悉感的聲音卻在腦海中不斷地叫呼吁著讓少年停下腳步遠離那道光。但隨著少年愈發地接近道路的盡頭,愉悅感也愈發的強烈了起來,而那反抗的聲音也愈發的微弱。
最終當少年越過一座坐落在條清澈小河上的木橋后,沒入那光芒之中,他的視野中只剩下那耀眼的光芒。那光是如此的明亮而熾熱,像是要把一切不潔之物都焚燒殆盡。少年吃痛,緊緊捂住雙眼。透過指尖的縫隙他小心翼翼地窺視外界。眼前的景象已大不相同,失去了林間的枝葉的庇護,刺眼的陽光無情的落在大地。受陽光的刺激,一切都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腳下的小路一路向前延申,兩側是一片由稻田組成的金色海洋,在其不遠處的盡頭坐落著一座小小的村莊。村莊上空飄著縷縷炊煙,街上略顯冷清,偶有行人扛著農具匆匆走過。少年能感受到那聲音的來源就在村莊之中,它散發著誘人的氣息,吸引著少年前去。少年應從聲音的召喚,保持著捂臉的怪異姿勢急迫地向村莊趕去。
很快少年便來到了村口,正當他想繼續前行時,一個不知從哪冒出的老者領著一群壯漢攔去了他的去路。只見那老頭瘦骨嶙峋,黝黑的皮膚宛如朽木般遍布皺紋,渾身上下散發著股淡淡的死氣。與其弱不禁風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是老頭那煥發著神采雙眼,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少年。這讓少年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老者開口打破了怪異的沉默:“歡迎來到我們的小小村莊,旅行者!”
少年保持著捂臉姿勢問道:“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我在這?你們又是誰?”
老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說:“這里的陽光確實刺眼。當人們過久地在黑暗中徘徊,他們會逐漸忘記光明的樣子從而·對光產生恐懼。在重見天日的那一刻他們會驚叫著逃回那黑暗的犄角旮旯。呵呵,一直捂著臉很難受吧。來,吃了這兩個藥丸,這回對你好受點。”說著老者向少年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著兩粒白色的丸子。
少年一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兩粒藥丸。腦中的兩個聲音爭吵不休,一個用拿磁性而誘惑的聲音誘惑少年吃下那藥丸,然后快樂地走進那村莊的。而另一個聲音嘶吼著竭力阻止少年吃下藥丸,然后逃回來時的地方,離這村莊越遠越好。少年陷入掙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哈!讓我來給你做出選擇吧。”老者說著擼起袖子,掄起那如樹枝般纖細的手臂,攥緊拳頭猛地一下朝著少年的腹部砸去。這一拳爆發出的力量與其外表截然相反,拳頭如隕石般帶著呼呼風聲猛地砸在少年的腹部。少年吃痛,痛呼一聲,捂著肚子彎下了腰,瞪圓了眼睛,大張著嘴。老者趁勢收回剛砸在少年腹部的拳頭,旋即猛地向上一揮,如鉗子般抓住少年的脖子,攥著藥丸的左手順勢甩在少年的嘴上,一股腦地將藥丸塞進嘴里。鉗著脖子手向上一抬,少年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下意識地將藥丸吞了下去。而這一切僅發生在短短的數秒之內。在確認少年吞下了藥丸后,老者也松開了手,任由少年摔在地上。被這一連貫打擊打的暈頭轉向的少年一手扣著脖子一手捂住肚子狼狽地躺在地上。少年只覺得一嘴腥味,胃里翻江倒海,酸感一陣陣地沖擊著喉嚨,眼看就要把那藥丸連帶著一肚子的東西給吐出來。然而老者那干枯的手又無情地拍在臉上,死死地捂住嘴,硬生生把少年喉間的穢物給堵了回去。少年兩眼一白,軟趴趴地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數秒后,當少年再度睜開雙眼,眼中只剩下平靜,狂熱的平靜,靜如水,毫無波瀾。他緩緩地直起身爬起來,扭頭看向村莊,邁著機械的步伐從老者身旁走過。一抹獰笑從老者的嘴角浮現。
走過冷清而空蕩的街道,少年駐足于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前。他緩緩彎下腰摘下仔細端詳,只見那玫瑰的花瓣柔軟而嬌嫩,好似絲綢般的紅色,散發著迷人的香氣。花香如清流般從鼻尖流入肺部,一切的思考都停了下來,少年的眼中只剩下那朵紅花,魅惑磁性的女聲在耳邊徘徊。
“真漂亮啊,就一直這樣就好了。真想就這么睡去啊。。。。。。。”
意識愈發的模糊,無意識的笑容綻放在臉上,少年就這么端著花傻笑著,好似一只陷在蜂蜜上的蒼蠅快樂地一步步走向死亡。
一只手重重拍在少年肩頭,少年朦朦地轉過頭來,迷離的眼神看向后方。啪!一個巴掌帶著呼呼風聲猛地扇在少年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一巴掌頓時把少年那朦朧的意識擊碎。怒火不由得從心中燃起,他剛想破口大罵卻發現眼前是張無比熟悉的而親切的面孔。在那一瞬間,記憶如洪流般沖破了桎梏,洶涌澎湃地涌入少年干涸的腦海。過往的一幕幕像幻燈片穿梭在眼前:忽明忽暗的應急燈,煙霧繚繞的避難所,深邃黑暗的隧道,半開的厚重氣密門和那堅定的背影。
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眼前那熟悉的面孔正是父親——李洪。
“你。。。你怎么會在這兒?”李明驚訝地問。
李洪拽著李明猛地一陣搖,瞪圓著眼睛沖著李明吼道:“別他媽管這些了!跑啊,兒子!跑啊!別讓那些家伙逮住你,這只是個墳墓,不是什么天堂!跑!快跑!”
“跑?可是往哪跑?!”
“回到你來時的地方!快,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來了!”
李明一陣激靈,猛地向后望去。只見滾滾黑云取代了藍天白云,電閃雷鳴,遠處影影綽綽的人影手持各類武器從小巷,房屋,農田浮現,好似群魑魅魍魎,沉默著向李明逼來。
再看向前方,父親已不見了身影。李明絕望地呼喚了幾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恐懼感油然而生,冷汗密布額頭,雙手不住地微微顫抖。他想逃,可是剛要邁出一步,卻發覺腿像是凍住了般僵在原地。他低吼一聲,猛錘起大腿,再望向身后,人影已經匯成了堵密不透風的人墻,如狂潮般向李明涌去。見狀李明的呼吸又急促了幾分,心臟像是馬達般跳個不停,拳頭毫不憐惜地發了瘋似地錘在大腿上。終于那僵住的大腿動了起來,李明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接著連滾帶爬地爬起來玩命地向著前方狂奔。
兩側的房屋飛速向后倒去,李明很快來到了村口。他一頭扎進路邊的農田,穿梭在稻谷中沿著來時的路逃竄。狂風呼嘯,刀子般鋒利的稻谷隨風飄搖,溝壑間流淌著深紅的鮮血,身后密集的腳步聲如戰鼓般隆隆作響。李明已經被割的渾身血痕,即便如此他的步伐也絲毫未減,咬著牙猛沖。
忽然間一個黑影從稻谷中竄了出來,好似頭獵豹撲在李明身上,張開血口就咬了下去。李明一個激靈,頭猛地向一搖重重砸在那人的下巴。接踵而至的是一陣暴風雨式的肘擊,黑影吃痛,壓著李明的力道頓時松了下去。李明趁勢掙開黑影的鉗制跳到一旁,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那黑影。
一道閃電劈在半空,李明終于得以一堵那黑影的真容。那是個身著件破爛不堪的核輻射防護服的男人,他的臉像是被壓路機碾過似的,血肉模糊。隱約能看見血肉間那外露的森森白骨,原本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了兩個空洞的血洞。讓人觸目驚心。
但即便他的臉已經被糟蹋的不像樣,李明仍能認出他的身份:“劉軍?!是你嗎,你他媽怎么成這個鬼樣子了?你的眼。。。。。。嘔——嘔——嘔——”話沒說完,一陣酸感就涌上喉間,穢物如江流般噴涌而出。直到肚子里的東西都被吐得一干二凈,李明仍死死扣著脖子想要吐出點什么。消失的眼球和方才被強迫吃下的兩粒糖豆,這二者聯系起來的結果可想而知。
劉軍歪了歪頭,獰笑著快步走向李明,一腳把還在上吐下瀉的后者踹翻在地。隨即騎在李明身上,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用那血洞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獵物,惡臭的唾液不住從破碎的嘴間滴下。李明瞪圓了眼,徒勞的扒拉著那粗壯的雙臂。隨著氧氣的迅速消耗,意識也愈發的模糊,視野也陷入了一片黑,手只是在無意識的在四處亂摸。他絕望了,過往的記憶走馬觀花地從眼前晃過。盡管畫面充斥了陰暗,恐懼,饑餓和絕望,但李明仍留念著這個糟透的世界。事。。。還未了。多想再看看那藍天白云啊。。。就這么死去,真不甘心。。。。
或許是他命不該絕,手無意間碰到了打斗中掉落的匕首。生的希望再度點燃,迷離的眼神匯聚起來,李明拼勁最后一絲力氣抓住匕首朝著劉軍的脖頸猛地一刺。匕首如菜刀切黃油般輕松刺入劉軍的脖子,再拔出時L形的刀口帶走了大口血肉。揚起的匕首,飛舞血液和骨頭渣構成一幅血腥而美麗的畫面。由廢棄鋼軌打磨制成的匕首在此刻展示了它驚人的破壞力。
劉軍頓時松開了手,連連倒退數步。他緊緊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李明,隨即撲通一聲迎面倒地,被血液灌滿的喉間發出駭人的聲響:“咕。。。。咕。。。。咳。。。嘔。。。你。。。逃。。。。不。。。掉。。。的。。。”話音剛落便咽了氣。
和重回水中的脫水的魚一樣,李明大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黑暗的視野再度亮了起來,呼呼的風聲灌入耳中,心臟有力地跳動著,發出砰砰聲響。活著,我還活著。李明仰面望著上空的黑云咧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沒有過多沉浸在僥幸余生的喜悅中,越來越大的叫喊聲宣告著這場逃亡仍未結束,死亡的陰云仍飄蕩在上空。李明攥住匕首,笨拙地爬了起來拖動著麻木的身體繼續向前逃竄。
穿過田野,李明來到了來時經過的小河。此時說這是條小河已經不那么恰當了,清澈的水流被急湍的血河所取代。由鮮紅血液組成的流水咆哮著在河床上奔流,來時的小橋在血流中搖搖欲墜,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好一幅地獄之景。
血雨中綽綽的人影愈發的接近,看來穿過小橋前往對岸是李明唯一的選擇。李明咬牙,甩了甩頭,都從剛才那致命的打斗中活了下來,他難道還會怕這區區血河嗎?李明踏上那木橋,木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刺耳吱嘎響。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在木橋上挪動著,身后的叫喊聲卻在催促著他加快腳步。細汗爬遍了額頭,對岸的堅實的土地也越來越近。臨近終點時,木橋終于支撐不住分崩離析,李明也跟著摔進了血河。不過好在他離岸邊足夠近,幸運地抓住了一塊礁石,吃力地爬上河岸。還好只是有驚無險,不過代價就是他被沖的渾身是血。
盡管橋塌了,李明不也不敢絲毫懈怠,甩了甩身上的血低頭繼續向前狂奔。過了河是森林,與其他的地方大為不同,其他的地方都被變的血腥而危險,而森林卻保持著它的原樣。不過這電閃雷鳴和傾盆血雨仍給森林附上了層恐怖的色彩。兩側伸出的枝干好似死人的枯骨,樹的紋路也如同魔鬼的獰笑,草叢中的石塊像是墓碑佇立。不過剛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的李明可不會被這嚇到,他一路安然無恙地來到了礦洞前。
如果說之前的礦洞是個生機盎然的地方,那么現在的礦洞就是個死氣沉沉的陰暗角落。鮮花綠草早已凋零,血色的月光之下是一片枯黃。昔日飛舞的“螢火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深邃黑暗,好似頭邪惡巨獸的口鼻。
李明看向身后,他能感受到那些瘋狂的村民仍緊緊咬在背后,區區血河阻擋不了他們前進的步伐。他一咬牙沖了進去,沒入在那黏稠的黑暗中。李明扶著墻快步向前摸索,在這最后關頭,腿不住地打著顫,只聽得見血液沖擊大腦的砰砰聲。他不時地望向身后的洞口,深怕那些家伙忽然出現。當李明再一次扭頭看向身后時,一個扭曲的身影出現在了洞口,他歪歪頭咧嘴一笑,沙啞的聲音幽幽傳了過來:“你是逃不掉的,李明。”
李明一驚,發了瘋地向前狂奔。惡魔般的狂笑不住入耳,慌亂間他一腳踩空,頭重重砸在地上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