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深秋已至,胡鑫妍臉上的疤徹底看不出了,彩蓮和清荷兩個丫鬟也離開了。
夢姨娘已經不再吃治咳癥的藥了,開始吃調理藥。胡鑫妍開始每天拉著她一起做養生操,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這一日,來送飯的婢子說,嫁去宋司書家的二姑母來了,讓她收拾收拾,去宋家陪姑母幾日。
夢姨娘將所有的衣服都找了出來,都翻遍了才找到一套胡鑫妍能穿的,放進了包袱里。
胡鑫妍從衣柜的隔層里取出一個小布袋,里面有一塊透亮的玉佩。
她不由地搖了搖頭,或許自己不該拿走他這塊玉,又或許當日就該和衣服一起當掉。
這樣,或許她就能向告訴爹爹的那般,勸服自己,她的記憶,是從站在當鋪前被那伙人圍住的那一刻重啟的。
輕笑一聲,她摩挲了兩下那塊玉佩,又裝進布袋,放回了衣柜的夾層內。
布袋里還有一個荷包,里面還有兩千兩的銀票。
如今即使拿著這塊玉佩去當,得的銀子多半也花不出去。就這么放著吧,把荒唐的那一夜鎖在這個布袋里,也好。
“姨娘,我不想去,我想在家里陪著您。”胡鑫妍眼看著姨娘的病稍稍好了些,實在是不想離開。
很快就有婢子又來催促,夢姨娘搖頭苦笑,“多半主母已經答應了,你去了要多個心眼,凡事多看多思少言,一定要保全自身。”
“那姨娘你一定要好好吃藥,每日練操,等我回來。”
胡鑫妍神色復雜地叮囑著,拿著包袱就跟著來到了前廳。
胡家姑母帶著女兒端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見到哥哥家庶出的女兒養得模樣雖然俊俏,穿得卻甚是寒酸,遠遠及不上自己的女兒,當下心里多了幾分得意。
“妍兒,是吧?”二姑母問道。
“回稟二姑母,我就是胡鑫妍。”她有節有禮地回復著。
“你這表姐,總是說自己沒有至親至近的姐妹,這不家里這幾日得閑,想著邀你去姑母家小住幾日,可好?”二姑母笑得和煦。
胡鑫妍低頭,這是什么情況,記憶中沒有這個二姑母。雖然,她來時姨娘就說了只怕已成定局。
不過,試試又沒什么,畢竟,若是風險可以規避,又何必以身犯險呢?
“母親,我姨娘養病呢,身邊離不了服伺的人。我實在是無心外出,只怕要掃了姑母和表姐的興致了。”胡鑫妍試著拒絕。
“唉,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話!家里有丫鬟仆婦照顧呢。”二姑母連忙過來拉著胡鑫妍的手道,“就是你呀,正因這樣才該出去散散心呢。姑母家隨便得很,沒有你們這里這許多的規矩,你會呆得自在的。”
二姑母給自己的女兒使眼色,宋伊寧立馬也熱情地走了過來,“可不是嘛,妍兒,我一直想有個妹妹能陪我說說話逛逛街,舅母家教嚴,知繪姐姐知書達理,我也說不到一起去,只能是你了。”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看來今日還真是來對了,這個表妹竟出落得這般俊俏,當真是極好的啊!
崔氏也順著兩人的話頭道,“這姑舅之間的姐妹,本就該多走動的。知繪許了人家,合該在家專心待嫁,你去二姑母家住些日子吧。這不是包袱都收拾好了嘛,還扭捏什么!”
崔氏最后白了胡鑫妍一眼,數月不見,長得比夢姨娘那個狐媚子年輕的時候還要招人,看著就煩人。正巧這二姑姐說要讓她去小住些日子,若是能出點什么事的話,自己也清凈了。
若不是之前黃姨娘和四丫頭的事處理得急了,接連出了事,遭了老爺責罰。
數月前,老爺又將舊事翻出來,責罵了一番,還讓自己善待翠竹軒的人,她就豁出去動手了。
現下去了他的姐姐家,出了什么事,總怪不到自己的頭上了吧。
“二姐姐,可要留下用了午飯再走?”崔氏假模假樣地詢問道。
二姑母也不以為怵,笑呵呵地說道,“不吃了,我們家老爺午飯要回來吃,我們還急著趕回去呢。”
崔氏點點頭,“那我送二姐姐出去吧,正好今日家中馬車得了閑,可以送送你們。”
二姑母笑著應下,“那我就承弟妹的情了。”
三人回到宋家不大的宅院時已經快午時了,家里的仆婦早就擺好了一大桌的菜。
午時一過,二姑父就回來吃午飯了。他是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在城防任九品司書,算是一個武將堆里的文官。
“妍兒?”二姑母招呼著,“快來叫人。”
胡鑫妍屈膝行禮,乖巧地喊道,“見過二姑父。”
“嗯!好孩子。”他的話不多,很快就招呼家人一起吃飯。
胡鑫妍和大家一起圍坐在桌邊,姑母詢問在書院求學的兩個兒子是否來了書信,姑父說孩子們學業為重,年節時自然就回來了。
宋伊寧多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在姑父即將起身離去前,小聲道,“爹爹,朱公子若是無事,可否讓他來一趟,女兒有事想與他商議。”
姑父皺了眉頭,沉思了片刻,最后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我讓他傍晚過來一趟就是了。”
宋伊寧似乎很開心,午飯后拉著胡鑫妍,翻看著自己的新衣服,“妍兒,你這身衣服太舊了,根本不是當下京都流行的款式,甚至不是近幾年的,我這幾身衣服都是新作的,你穿穿看,看喜歡哪一件?”
胡鑫妍有些動容,雖然自己一開始懷疑她和姑母的用意,至少這頓午飯的和諧是真的,此刻她的關懷是真的。
胡鑫妍在宋伊寧的堅持下把所有的衣服都試了一遍,最后選了一件玫紅色的對襟長裙穿上了身。
接下來宋伊寧又拉著她涂胭脂抹粉染指甲,這一切都讓她覺得新奇而有趣。
兩人在歡笑聲中過完了一個完美的下午。
天色漸晚,宋伊寧看著自己將表妹打扮得分外嬌嫩可人,當下十分滿意,拉著她到后廚幫忙去了。
今日一個被她叫做朱公子的人要來,后來在家仆口中她方才知曉,此人是她的未婚夫婿,是姑父手底下的小吏,人長得雖然不算出眾,但人很機靈,家里也有些權勢,以后官位可能會在姑父之上。
這也是姑父極力促成這樁婚事的因由,表姐相貌上佳,兩人一見,這事便定下了。
晚飯時見了姑父領回來的年輕人,胡鑫妍方才明白了,這人長相憨厚,出手卻很闊綽,給表姐帶來了不少禮物,都是女孩子家喜歡了。
不過身量上就差了些,甚至和胡鑫妍不相上下。
各方見了禮,坐了下來,那朱公子總是時不時地上下打量胡鑫妍,這讓她很不舒服,草草吃了兩口就告退了。
回到自己的廂房,胡鑫妍依著窗戶看著院子,半個時辰后就見到表姐送了朱公子出門,兩人站在門口說了好一陣子的話。
送了朱公子回來,伊寧表姐來找胡鑫妍說話,“妍兒,你覺得朱公子如何?”
“表姐這是問我意見,還是和我炫耀你們的甜蜜啊?”胡鑫妍打趣道。
宋伊寧皺了皺眉,嗔怪道,“妍兒你這話從何說起,我們怎么就甜蜜了?”
胡鑫妍笑著打趣道,“別以為我沒看出來,桌間就眉來眼去的,剛才表姐夫離去時,姐姐你不是還送到門口,說了好一陣子話呢嗎?”
宋伊寧三分局促七分惱地嗔怪起來,攥了拳頭輕捶胡鑫妍的肩頭,“你亂說表姐夫什么啊,問你你就回答,你覺得他如何?”
胡鑫妍抿了笑,“寧姐姐,我雖初見你,但覺得與你十分投緣,看到你尋得天命之人,我當真為你開心。”
宋伊寧神色一僵,隨即開始撓胡鑫妍的癢癢,兩人嬉笑了好一陣,方才消停下來,宋伊寧還是不肯罷休地問道,“那你到底覺得朱公子如何?”
胡鑫妍瞇著笑眼,開懷道,“寧姐姐的寧姐夫自然是千好萬好,佳偶良人啊!”
“那給你如何?”宋伊寧問道。
“我可要不起,怎么能搶寧姐姐的呢,姐姐莫要說笑了。”胡鑫妍一下子收了笑,嚴肅地說道。
宋伊寧也不鬧了,問道,“那你說實話,覺得他如何?”
胡鑫妍知道不好再打趣了,便拉著宋伊寧的手道,“寧姐姐,這我還真是說不好。不過他在姑父手下干事,又對你這般好,多半日子會過得很踏實吧。只是有關男人的事,我也知之甚少,也沒法給寧姐姐什么好主意。”
宋伊寧默默地點點頭,“妍兒,你早些歇息,明日帶你出去玩。”
胡鑫妍這一夜睡得十分安穩,二姑母家早早就生了炭火盆,睡著甚是暖和。一直到天光大亮,宋伊寧帶了丫鬟銀翹進屋時,她方才醒來。
“妍兒,小懶蟲,快起床了!”宋伊寧語氣輕快,心情很是不錯。
宋伊寧給她帶來一身全新的湖綠色百褶棉裙,穿在身上整個人都顯得十分靈動可愛。配上翠玉珠子的耳環,還有翠玉流蘇簪子,很是嬌俏秀麗。
兩人徒步走在街上,引得不少人回頭,宋伊寧帶著她去了茶樓,說是那里的說書人講得故事最是活靈活現。
今天講的是慶王送嫁明慧縣主,與金戎人斗智斗勇的故事,胡鑫妍喝著茶,吃著點心,聽得正起勁。
宋伊寧湊到她的耳邊道,“妍兒,我才想起之前在錦繡閣定制的衣服該去拿了,你在這里等我,我稍后便回。”
胡鑫妍會意地點點頭,看著她帶著銀翹離去,依舊喝著茶,聽著樓下的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