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崔家舅母當真這么說？”

胡世成臉色更難看了，胡鑫妍反倒安了心，看來爹爹是信了自己的話。

“這些話是女兒能憑空捏造出來的嗎？”胡鑫妍道。

胡世成攥緊了拳頭，憤恨不已，面上卻是竭力克制，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以后你總要嫁人的，跟在夫人那里學一學禮儀和管家總是好的。”

胡鑫妍順從地點了點頭，“爹爹，我能不能每日去母親那里學習，日落再回翠竹軒歇息？”

“你還是聽你母親的吧，在聽雨軒也便宜些。”

聽到胡世成還是如此說，胡鑫妍決定行一步險棋，只見她沉吟片刻，而后看向他的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巨大的決心一般。

“爹爹，我怕，這些年來，我每每都在噩夢中驚醒。四姐姐，荷塘，被按在長凳上，順著長凳流的滿地是血的黃姨娘，沒入水面下的姨娘……”

胡世成不由地皺了眉頭，“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還說來做什么？”

胡鑫妍淚珠滾落下來，抽泣道，“對爹爹來說，是多年前不曾親眼目睹的往事，可是四姐姐和黃姨娘消失在了那一天，女兒也被困在了那一幕，這么多年，女兒曾以為自己再也出不來了。”

胡世成見她哭得慘兮兮的樣子，不由地出聲安慰道，“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過去，當下，未來，真的那么分明嗎？”胡鑫妍哭著說道，“爹爹可還記得剛才質問女兒的話？守宮砂呢，銀錢哪里來的，崔版為何尋死覓活，講這些疑問植入爹爹心中，是在引導人如何想？是我找上崔版，拿那守宮砂換了銀錢嗎？這樣的污名，一個女兒家如何承受得起？雖是這么拙劣的污蔑，若不是爹爹肯聽女兒解釋，只怕先斬后奏了，也能堵住悠悠眾口，即便是追究，可還能追回人命？最怕如四姐姐那般，爹爹的心是偏的，連追究都沒有吧？”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胡鑫妍的臉上，她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胡世成左手握住了自己剛剛抽打女兒，此刻還在顫抖的右手。

“滾！”

胡世成怒號著，整個院子都在震動，屋外灑掃的仆婦家丁都是一怔。

胡世成推開書房的門，沖著胡鑫妍怒吼道，“你這混賬！以后你就呆在你的翠竹軒，一步都不要出來，什么都不要學，也不用嫁人，就老死在那里！”

胡鑫妍蹣跚著起身，搖搖晃晃地出了書房。

她不去看周圍那些仆從的圍觀，一路不停，直到進了翠竹軒，關了大門，才跪倒在院子里。

一直在門口歇了小半個時辰，夢姨娘才發現了她，領著她回了房間。

“姨娘，你提前出了幽閉？”胡鑫妍關心地問道。

夢姨娘搖頭苦笑著說道，“你爹爹將我放出來的。”

她握住胡鑫妍的手涼得很，她顫著聲音問道，“妍兒，他說要將你記在夫人名下，還讓你去聽雨軒，可知是何時動身，姨娘幫你整理個包袱。”

胡鑫妍握緊夢姨娘的手，堅定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姨娘身邊守著。若是他們逼迫，姨娘，我們就帶著鈴兒逃跑吧，天大地大，總能活下去的。”

夢姨娘半晌不語，只是撫著胡鑫妍的手背，最后她點了點頭，回道，“好！”

胡鑫妍開心地笑了，雖然自己兩次上街都可以用弱小無能慘不忍睹來形容，可見到夢姨娘答應，她還是激動得不行。

上一次，她因為渣爹而放棄了自己，這一次，她會為了自己而放棄渣爹，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重要，這讓她很滿足。

鈴兒被打得很厲害，已經兩天了，都沒有大夫來給看過，她夜里還高熱不退。

夢姨娘搖頭不語，只是一遍遍地給她換井水浸過的帕子。

夢姨娘也開始一聲半聲地開始咳嗽，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后半夜，夢姨娘熬不住，也睡下了，胡鑫妍守著鈴兒，她也一夜未睡，有一段竟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小姐，別過去!”

胡鑫妍被鈴兒的囈語吵醒，才發現她的神智已經開始不清醒，似是陷入了什么夢魘，怎么搖都搖不醒。

夢姨娘也起床了，氣色十分不好，她看著鈴兒直嘆氣。

“不行，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母親，他們不能連個大夫都不給請！”

胡鑫妍慌亂地出門，卻被兩個精壯的家丁攔住了去路。

“你們閃開，鈴兒很不好，必須要馬上請大夫才行！”

“老爺夫人有言，翠竹軒任何人不得外出！”

兩人不由分說，直接將胡鑫妍用木杖叉了回去，隨后從外面鎖了門。

“開門！”

“開門！”

“鈴兒需要醫師，需要拿藥……”

胡鑫妍在門口哭嚎了許久，可門卻是紋絲不動。

胡鑫妍回了屋子，看著不停給鈴兒換帕子的夢姨娘，她擦干了眼淚，走到鈴兒身邊。

“姨娘，我想出去給鈴兒抓藥。我禁足期間外出，被抓住一定會被重罰，只怕會連累姨娘。”

夢姨娘輕聲道，“鈴兒從小養在我身邊，和你一起長大，那些年你癡癡傻傻的，姨娘都想放棄了，是她……”

“你去吧，姨娘不怕牽連。”夢姨娘道，“你出門照顧好自己。”

“嗯。”胡鑫妍重重地點頭，隨后拿了錢袋，翻過矮墻進了牡丹亭。

聯通吳府的狗洞已經被砌好了，胡鑫妍并未多做停留，直奔牡丹亭的北墻，另一面就是馬廄，在往北就是胡府后門。

在院墻邊找了個高高的草料垛子，胡鑫妍奮力一攀，上了院墻。

可是院墻太高了，她不敢直接往下跳。遲疑間聽到院里有人聲，她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閉了眼睛摔出了院墻。

啊！好痛！可是一定要忍住不出聲。她左臂左腿摔得生疼，可她也顧不了許多了，爬起來就往主街而去。

“崔堂長，胡府北院墻有個小娘子從墻上摔了出來，往安寧街那邊去了。”

京都護衛隊的一名軍士一直守在胡家北邊的街道口，見到胡鑫妍摔出來，立馬前去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