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哪里人？”

兩人行走在古云深山中。

光頭大漢的笑容始終和善慈祥，手中抓著韁繩，牽著黑馬走在前。

白玉樓跟在后頭，溫潤如玉的臉龐，一雙鳳眼微瞇，同樣掛著淡淡笑容：“老家在洛城。”

“怪不得，從京城回洛城，走古云深山這條道，是最快的，但公子過了午時才上山，很難在夜幕降臨前走出，恐怕有些危險……”

“危險…”白玉樓啞然失笑，“可本公子離京前，官兵告訴我，古云深山最危險的，是一群吃人錢財害人性命的山賊，馮兄悄悄出現，可把我嚇了一跳。”

他翻開白袍，指了指腰間刀鞘，“喏，嚇得本公子差點拔刀。”

經過簡單交流，白玉樓知道了這光頭大漢名叫馮覺。

馮覺見了，也是笑而搖頭：“公子生得白凈俊俏，一看就是那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不像是會使刀的人。”

“也是，我這么和善一人。”白玉樓攤了攤手，有意無意道，“話說馮兄是山賊吧。”

“你口中的寨子，莫不就是那古刀寨？”

“呵呵…公子不必害怕。”馮覺語氣溫柔，微微搖頭，“咱們寨子已經不再行那劫財之事，有損陰德，行善積德才是古刀寨日后該做的。”

“這番話從一個山賊口中說出，怕是難以讓人信服。”

聽到這，馮覺竟嘆了口氣：“造孽啊……”

“這一個月來，我在古云深山里，遇到了不少走夜路的商隊和旅人，本想和他們傳達一份善意，請他們去寨子歇一晚，待明日再走。”

“卻不想，這些人看到我的第一眼，竟是跪地求饒，拿財買路，說什么讓我不要傷害他們…”

“人的成見，真是一座大山。”

“就算我以前是個山賊，但現在已經決定改過自新，他們卻仍揪著那點過去不放……”

馮覺忽而抬頭，用力眨了眨眼皮，像是在悲憫，欲流淚。

“還好公子和他們不一樣。”

白玉樓低著臉輕笑一聲：“所以是什么讓馮兄決定，日后要行善積德？”

“到了。”

馮覺在前頭忽而駐足，回頭一笑，臉上慈善祥和的笑容，突然給他一種很強的既視感。

以及……毛骨悚然的怪異。

“公子，古刀寨到了。”

……

陰風陣陣，峭壁遮光。

山背的峭壁如被一刀斜削，下邊就是一片空曠平坦的山腰，數丈高的泥墻，圍出了一個大村落。

大門敞開，暢通無阻。

而走進寨子，首先看到的，是個一丈高，紅泥做的圓供臺。

供臺之上，盤坐著一個常人大小的佛像背影，背對大門。

“公子問讓我決定行善積德的原因？”馮覺指著那尊佛像背影，攤開雙手，笑容慈祥，“這就是原因。”

白玉樓鳳眼微睜，“馮兄，我的馬呢？”

馮覺看了看兩手空空，先是幾許震驚，隨后抬起頭，依然笑著：“公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馬跑了，此乃功德。”

他望著馮覺身上的危險氣息愈發凝實黑暗，一只手悄然伸向了腰間的虎頭環首刀，然而卻摸了空。

“公子，你的那把刀，沾了太多血，也跑了，這是功德一件。”

“…我去你媽的。”

白玉樓被氣笑了，繞著佛像背影緩緩踱步，余光瞟向來時的大門，已然變作一堵密不透風的石墻。

“所以，你知道我是誰？”

“京城，袚妖衛。”馮覺慈笑道，同樣跟著踱步，“大人提前說過了。”

“大人？”

白玉樓不知道這人口中的大人是誰，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看來你和那呂婦妖人一樣。”

不料馮覺一聲嗤笑，“妖人？那位可不是什么妖人，你生活在此方無神之地，猶如井底之蛙，當真可笑，可憐，可悲。”

白玉樓微微皺眉，一個詞突然不經控制，脫口而出。

“傳教人？”

聞言，馮覺一愣，笑道：“有趣，看來你也知道些什么。”

傳教人是啥？

我為什么會知道？

一股荒誕在心底無聲蔓延，如同早些時候，被殿下轟出寢宮那般。

他趕忙深呼吸一口氣，壓下這股怪異，目光再次回到馮覺身上。

“馮覺，這里的其他山賊呢？”

馮覺，正是曾經那個犯了命案，逃出京城，落草為寇的朝廷命官，也是如今古刀寨的頭目。

如今卻成了妖人。

自從進了寨子，白玉樓就發現，這古刀寨里面根本空無一人，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卻見馮覺笑容詭異，褪去上身布衣，一身皮肉下像是有無數小蟲在扭動，扭曲翻騰。

黑色氣息愈發沉重，簡直快要達到那呂婦妖人的程度。

“他們？”

馮覺眼白變得漆黑，上身的皮肉突然炸裂開來，一張張相貌各異的人臉相繼涌現，遍布整個上身，這些臉上都掛著相似的，慈祥的笑容，重重疊疊的聲音響起

白玉樓看著他發生妖變，一股詭譎冰冷的氣氛蔓延開來。

“他們自然都成了我的功德。”

“而你也會……”

只聽得“轟”的一聲，白玉樓如驚雷般踏步，眨眼間整個人沖到馮覺面前，手心燃起青幽火苗，覆蓋拳頭。

馮覺一驚，伸出手欲阻擋。

不料白玉樓凌空一鞭腿，甩在他腰間，恐怖的巨力近乎給他整個人攔腰踢斷。

一身修長白袍鼓動不停，身影在半空中側身一轉。

白玉樓提起拳頭，悍然砸在馮覺胸口，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一個大坑。

隨即青幽火苗如蝕骨之蛆般，自肉坑一圈燃起，并蔓延向整個身體。

“你！”

馮覺重重摔在地上，一聲怒喝，上身無數張人臉撕裂開尖牙利嘴，舌頭如猩紅的觸手般呲來。

但與此同時，青幽火苗驟然爆發，形成一道龐大火墻狠狠壓了下去，所有猩紅觸手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被燒得萎縮焦黑。

白玉樓提起腳，猛然踩下，破空寒聲響起。

啪呲——

像是什么東西被踩碎，腥臭粘稠的液體濺了一地。

從出手到結束，不過頃刻之間。

白玉樓伸出手，擦拭掉濺到下巴上的紅白，臉上依舊掛著玉面白狐般的笑容，狹長眼角顯得清冷又危險。

“廢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