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值又升高了。

隨著污染值檢測器的不斷尖叫，黑暗墻壁上的藍色光點也在逐漸增多。

每增加一處光亮，謝己淵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異化值在提高。

手腳都在高污染的環境中變得更加沉重。

謝己淵皺眉，感覺本來就不太清醒的意識再次混沌起來，眼前已經多了一層朦朧的重影。

向成濟向前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卻摸了個空。

他晃了晃腦袋，想把腦海中繁雜的聲音甩出去，說道：“小謝，跟你說個不太好的消息，我異化值升得有點快，現在已經有幻聽了。”

高額污染的影響下，他甚至已經出現了幻覺，把重影看成了謝己淵才摸了個空。

但為了防止恐慌，他隱下幻視，只說了幻聽。

謝己淵平靜地點頭，道：“我也有，我要比你嚴重一些，我開始出現幻視了。”

無論是按照兩人的表面實力還是其他一些平衡因素來說，他的情況必然要比向成濟更加糟糕。

星星點點的幽藍色熒光依次亮起，逐漸充滿礦洞墻壁，隨著呼吸亮起熄滅，在異化值的作用下，謝己淵眼中的景象甚至比真實的礦洞更亮一些。

他神情漠然，剔透的眼珠里映照出璀璨爛漫的一閃一閃的牽牛花藍的幽微光亮。

在自身連最基礎的生存都無法保障時，謝己淵沒心情裝成人。

漫天的夢幻幽藍色下，上帝之眼的亮出提示。

【污染螢火蟲洞穴，單只平均污染值：80，區域污染值：4813。特殊污染渠道：精神蠱惑、寄生。】

【備注：再微弱的光也是光，真想讓人飛蛾撲火不是嗎。】

看見這行提示的瞬間，謝己淵目光一凝。

竟然是擁有特殊污染的污染物……怪不得先前的大范圍污染值檢測器沒有探索出來。

四千八的污染值，只差一點就能突破C級。

謝己淵突然慶幸起來他的隱藏精神值有三千多，如果真的是一個普通人，估計在看到漫天螢火的一瞬間，就直接突破三級畸變，墮化為污染物。

即使是現在，他的異化值仍在瘋漲。

上帝之眼顯示的數值正在不斷跳動。

【當前異化值：136……143……159…………173.97。】

最終數值定格在173。

差26二級畸變。

謝己淵轉頭，看了一眼還在調整狀態的向成濟。

他的狀態，應該跟他差不多。

謝己淵聲音輕輕，說：“向哥，我懷疑，這群會發光的蟲子，可能有特殊污染渠道。”

“滴！滴！污染值：4813！”

污染值檢測器的數值播報正好停了下來，寂靜的空間中，只有那些藍色的光點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向成濟晃了晃頭，感覺更暈了。

他反駁道：“還用你說，四千八的污染值，差一點就能劃進C級污染區域，之前一直沒查出來，沒點特殊才是見鬼了。”

他的聲音也很輕。

正如同謝己淵通過驟然拔升的污染值推測出特殊污染源，向成濟也在猜測，是他們的突然闖入驚醒了這群蟲子。

雖然這點遮掩也就是掩耳盜鈴，檢測器都快叫到五千了，穴壁里的幽藍色光點密密麻麻，該醒的蟲子都已經醒了。

向成濟感覺自己的頭比剛才直接摔下來還疼。

謝己淵：“向哥，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頭疼不是幻覺，而是具體的感受呢？”

向成濟僵硬地轉頭看他，不可置信道：“我說出來了嗎？”

他的頭確定很疼，但為了防止情況過于糟糕造成恐慌，他一直沒有把相應的狀況告訴謝己淵。

難道是因為異化值升得太快，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心里的話說出口了嗎？！

“沒有，但是我的頭也很疼。”

謝己淵幽幽道：“應該是精神類的污染。”

得到否定的答案，向成濟剛想舒口氣，下一秒，就被謝己淵說出來的污染類別噎了回去。

精神類污染是所有污染中最難對付的一類，大多含有精神污染的區域都是目前人類無法踏足的禁區。

人類的認知太容易被扭曲，在無處不在的污染下，一旦被扭曲認知就會失去精神上作為人類的錨點，加快墮化。

向成濟不禁反問道：“你確定嗎？”

謝己淵的目光從一閃一閃的提示框上略過。

【……特殊污染渠道：精神蠱惑，寄生。】

他的語氣毫無波瀾，搖搖頭，說道：“不確定。”

“但是感覺很像，可能還能其他的污染源，蟲子類的，吞噬、同化，精神蠱惑，寄生……都是比較常見特殊污染渠道。”

謝己淵掃過洞壁上的熄滅又亮起藍色光點，補充了一句：“像這種會發光的，可能還有涉及火的污染渠道。”

蟲子怕火是常態，但污染末日的到來讓太多東西都變異成了污染物，自身個體差異和接觸的污染源不同，所造成的最終墮化效果也不同。

向成濟點頭，這確實是一種可能存在的狀況，但是……

“你不是說你失憶了嗎？失憶了還對污染物的情況了解的這么清楚？”

他質疑道。

謝己淵平淡道：“失憶是真的，你實在不信的話可以回基地找個能測謊的天賦者來測試我。”

“至于這些資料，我一睜眼，它們就自動出現了。”

“……”

“可能是因為我以前待的環境比較特殊吧。”謝己淵總結道，“可惜我記不清了。”

這副說辭到基地了也同樣適用，因為每一句都是真話。

向成濟瞇著眼，對他吐露的東西不置可否，是真是假，能活著回到基地自然有其他檢測方式可以確定。

他在安全部的隊伍中負責的不是腦力部分，強行尋求答案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尤其是在現在，真相顯然沒有當前的環境重要。

頭實在很暈，向成濟捂著頭，對謝己淵猜測的精神類污染的信服度悄然上升幾分。

他的異化值已經突破一級畸變的額度，向二百攀爬，但具體數值只能通過檢測器來判斷。

向成濟的另一只手向兜里摸去，剛剛找止血劑的時候兜里還剩一個異化值檢測器，現在正是派上用途的時候。

他需要通過異化值推測自己到底能在這種環境里堅持多久。

謝己淵看著他的動作。

上帝之眼適時解說。

【一級畸變人類終生只會出現一次，一旦突破后，再次遇到高污染環境不會出現任何異樣，但二級畸變會重復出現，而且每次畸變的方向可能都不同。】

【向成濟經歷過一次一級畸變，突破一級畸變六次，兩次二級畸變。】

【一次是軀體畸變，他當時長出了一只沒有羽毛的畸形翅膀，長得有點像蝙蝠的翅膀，但沒有體側膜，后來被24區的副部長挖掉了。祛除掉高污染的部分，剩下的被他們剁碎包了餃子，仙人掌拌肉餡，具體口感有點像牛肉里脊加蛇肉糜混合，還帶點脆骨，挺香的。】

【另外一次是暫時性的精神畸變，他當時固執地認為自己是一條歪脖子的變異鱷魚，非要趴在地上歪嘴啃柳樹根，如果不是141區的部長及時阻止，向成濟當時可能會把自己的脖子扭斷。】

謝己淵：“……”

很強大，不愧是末日。

向成濟摸出異化值檢測器，剛接觸皮膚，異化值檢測器就發出尖銳的“滴”聲。

播報聲還沒響起，謝己淵先捕捉到一些奇異的異響。

很輕，速度不快，撲簌簌的，像某種昆蟲在扇動翅膀。

謝己淵目光一頓。

他準確地排除其他幻聽，捕捉到這抹奇異的聲響發生的確切地。

……那是向成濟的左后方。

左后方的閃著星星點點藍光的穴壁上。

向成濟無知無覺，仍在擺弄著手中的檢測器。

檢測器正在播報著刺耳的“滴——”音。

謝己淵的眸光閃了一瞬。

一只腹部發出幽藍色熒光的螢火蟲撲動翅膀，緩緩從墻壁上飛起，發出幾不可察的聲音。

藍色的光點慢悠悠地從空中劃出一道頗具空間感的圓弧下劃線，腹部的幽光不斷閃爍著，亮起又熄滅，勻速地移動著，接近發出聲音的人。

謝己淵靜靜地觀察。

因為一級畸變帶來的大規模褪色，他的眼珠格外剔透，像一顆打磨內雕過的玻璃工藝品，反射著冰冷的光感。

漫天的幽藍熒光扭曲著映在他的眼睛上，不斷亮起又熄滅，有序地像一只掌管黑夜和安靜的怪物，沉睡時吞吐著氣息，點燃又吹熄那些藍色的火焰。

一片寂靜中，一只小小的螢火蟲扇動著翅膀，從怪物的這一頭，飛到那一頭。

扭曲地倒映在謝己淵的眸中，這簇渺小的幽藍色火焰，從虹膜外側，穿越無數瑩藍光點，飛到瞳孔邊緣。

最終，它找到了新的落點。

異化值檢測器發出第二聲長長的“滴”音。

謝己淵三步并兩步，竄到向成濟身邊，奪過他手里的檢測器，連帶著那只停留下來的螢火蟲也一并被檢測器的一角挑下來，遠遠扔擲出去。

向成濟手里陡然一松，眉頭一皺，不解道：“你……”

余下質問的話還沒出口，異化值檢測器突然爆炸。

“嘭！”

一團小型的煙花炸開，爆裂開的火焰卷席過穴壁上的幽藍光點，一只只蟲子腹部急促閃爍著亮光，撲動著翅膀從火焰中逃竄出來。

向成濟怔愣地看著。

特殊制作的檢測器只有一茬爆炸，燃燒物很快用盡，赤色的火焰熄滅后，灰燼上再也沒有幽藍色的光點。

這些蟲子怕火！

向成濟下意識地想，他兜里還有兩瓶燃燒劑，足夠他們活著走出這個洞穴了！

向成濟剛才被高額異化值影響的低落一掃而空，他興奮地摸索著兜里的燃燒劑，臉上露出第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心！”

低喝聲傳來，向成濟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覺得催生出的其中一條手臂有些麻痛。

他低頭去看，發現那條軟趴趴的胳膊上，已經被幽藍色的光點占據，出現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坑洞。

那些發光的蟲子把半個身體都埋在他的肉里，隔著薄薄的皮膚發出幽微的光。

向成濟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剛剛脫離興奮的頭腦有些暈眩，不明白這些蟲子在做什么。

可下一秒，他聽見身后有聲音傳來。

一瞬間，向成濟仿佛置身在冰河里，冷意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謝己淵說：“那些蟲子在產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