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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下

時間向前延伸,回憶向后鋪展。十年后的本人在此寫下一點文字,也算是留個念想吧。

一直懼怕著回憶你。因為那些回憶十年前就早早地沉進深海里。害怕一個猛子扎下去,就會沉下去,再也浮不起來了。

一個漆黑的夜晚,沉默著點燃一支煙,裊裊煙氣升起。站在陽臺看著漆黑的天空的我突然笑了笑,摸摸下巴青澀的胡茬。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夜,那時候還是漫天繁星吧?是不是因為數星星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不再數星星了,所以夜空才變得如此黯淡無光呢?

我不禁嘲笑起自己來,只覺想出這樣的理由真是荒謬。

話說回來,十年,究竟改變了些什么呢。我又笑了笑,看著黑夜中自己指尖的煙頭的一點紅光忽明忽暗。不禁又嘲笑起時間來。因為人們似乎總以十年為界限。英文中不也是有一個詞叫做“decade”么?呵,十年前,二零一三年的仲夏夜。

遠方山下零星的一兩點燈火,近處樹叢中微亮的螢火蟲忽明忽暗,夜下月里的森林是如此平和溫柔。我輕輕呼吸著,怕打攪了這片寧靜。

忽然側后方一陣切嚓聲傳來,我習慣性地打開手電筒。瞬間,光照出了一張蒼白的臉。即使我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已經不是那么在意了,但還是嚇了我一跳。

“你是人嗎?”我猶豫著問,那姑娘很明顯地翻了一個白眼:“廢話,本姑娘這么漂亮瀟灑。”我有些不信,又問:“那你大晚上來這干什么?”那姑娘反問:“你呢?大晚上來這干什么?修仙啊。”說著她還把什么東西收了起來,盲猜是手電筒。

或許是命中注定,我遇見了她,由此延長了短暫的一生。

“我聽說凌晨兩點多的時候會有流星雨——山頂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我說道,其實還有半句話沒說完,反正這座山也不算難爬。

那姑娘一下子湊過來,有些激動地說:“巧了巧了,我也是,之前我就猜你也是嘛。”我叮囑她:“年紀這么小還跑出來,也不怕被賣了。”我甚至看到她還穿著校服。

“欸,我看你也沒有多大,還好意思說我。”小姑娘拍拍我的肩膀說。

我沒想多理她,有些生氣她打攪了我的興致——在黑夜中登上家附近附近的這座山,感受著泥土的冰冷,草木的芳香,以及漫天的繁星,最后了結一生。也算是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送賷了。

“等等我呀,我們一起走吧?”那姑娘又湊過來,笑吟吟地說。我卻有點煩她身上自帶的那種年輕開朗的朝氣。

“自己走自己的吧。哦,不,你趕緊下山去吧。這么一個小姑娘,明天是星期幾來著?不上課?”那姑娘似乎有些生氣了:“我才不小呢,我今年十七歲了!明年就成年!明天星期······呃······星期幾不重要!”

雖然感覺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趕緊走完生命的這最后一程。但這姑娘還年輕,還有未來,我自己死了無所謂,但嚇到她就不好了。于是我開口:“你還年輕,把精力多放在學習上吧,大晚上別跑來這,快回去。”那姑娘卻自信反駁道:“大哥,我看你也大不了我多少吧?還敢在這對我指指點點。”

媽的,反正死了死了,死了就了。嚇不嚇到她關我什么事?我死之后什么都不牽掛,一下子就能解脫了。

我一字不吭,關掉手電筒。一邊繼續順著小小的山路向前走著,一邊孩子氣似的想恢復之前的狀態。誰知那姑娘一副從自己背后的小挎包里翻找什么的樣子,隨后“嗒”的一聲,我的周圍就一下子亮起來了。我咬咬后槽牙,忍著不說——沒成想反倒聽她說了:“大哥你可真摳門,還白嫖我的手電筒。”

我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向前跑了一截,正好遇見一個小土坡,坡壁上有挖得挺隨意的幾個坑供人爬上去。

那姑娘緊跟著我來到小土坡前,還氣喘吁吁又神經兮兮地說:“大哥,你小聲點,聽說這兒附近鬧鬼呢,別驚擾到人家。”我忍不住吐槽:“我家就在這兒附近,我這么就沒聽說?”姑娘愣了一會才說:“哎呀,我看書看到的嘛,好像是很久之前了。”我沒等她說完,就打算往上爬。“等等,你聽我說······”我沒理,三下五除二就爬上去,然后又“咚咚咚”往前跑。心中開始出現一種莫名的氣悶——生氣,是生氣吧?

忽然,我一腳踏空,直接向前撲倒在地上,還向前滑了一截,頭還磕到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大口喘息著,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疼。是啊,生命就是這么脆弱。我劇烈咳嗽起來,本就虛弱的身體好似要散架一樣。可是摔了這一下我似乎又變得平和了下來。

我翻過身,仰面看著天空中的繁星。銀河倒垂,眾星璀璨喧嘩明亮。而我,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無光的人類。

好累,就這么躺在這里,似乎也挺不錯的。我瞇了瞇眼,有限視野中的星星仿佛更亮了一些。

又是一陣切嚓聲,我閉了閉眼,果然又聽見了那姑娘的聲音:“大哥,呼呼······跑那么快干嘛······呼哈哈~摔了吧?”怎么聽都感覺是幸災樂禍。我撐了一下地,坐起來,但隱約還是不想動。

調了調呼吸,心好像一下子靜了下來。從書包里拿出手電筒,打開,朝著天放去一道光,劃過黑暗,明晃晃的。那姑娘也坐下來。“別說話。”這一次倒是我先說話了。一時間周圍僅聽得見那姑娘的呼吸聲。

我左手撐著地,右手就握著手電筒寫字似的移動,在天空上寫下一個“我”字。

不過,我只是寫“過”而已,因為天空毫無痕跡。我存在過的痕跡一點都看不見。

話說這里的樹已經開始稀疏起來。根據我的經驗快要到山頂了。山頂的另一邊有一個崖,可以從那里跳下去。我正計劃著,卻瞧見那姑娘也看著星空,說:“大哥,之前的事還沒講完呢······那你想不想聽一下。”看到我沒說話,她神秘兮兮地湊近:“聽說這里以前有人跳崖呢。”我手中的手電筒不自覺停了一下,然后又自然的繼續在夜空中作我心里的畫。我一聽就感覺扯淡,活了十六年在這兒,我自己都沒聽說過,這丫頭片子又知道什么呢?

“那你還來這兒,不害怕嗎?”

“哎,你也不懂——今晚有流星雨欸。”

“吃飽了撐的才會為了一場流星雨跑這來。”

“對流星雨許愿很流行哦,聽說能夢想成真呢。更何況是流星雨——那么多流星呢。”

那姑娘還開心地補充:“而且就算實現不了愿望,能看到流星雨也很滿足啦。”然后自顧自地嘟囔了一兩句什么,我沒聽清。

“我還沒說完之前的故事呢——聽說那個跳崖的人跳下去沒死,在崖底哀嚎了三十多個小時被人發現了送往醫院才去世了呢。后來在深夜里每每還能聽見他的哀嚎呢。”

我沒有什么感覺,最終結果是死就可以了,過程如何,并沒有太多影響。眼看我即將起身,那姑娘無厘頭地說了一句:“大哥,我忽然不想上山了,下山有點抖,你送我下去好不好?”

我看了她一眼,沒想理她,起身就朝著目的地前進。

姑娘落在身后,但這一次我沒有把手電筒關了。

才走了沒幾步,身后那姑娘很假地尖叫了一聲,我有點不耐煩地回頭,卻見她的手電筒掉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腳,縮作一團。

“大哥,你別走哎,我崴到腳了,我害怕,好,疼的,大哥?”那姑娘看我又走了,一時間慌了起來,聲音都是顫抖的。我嘆了口氣,朝她走去。

“怎么了你?”站在她身旁,不經意間看到她的旁邊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她可憐巴巴地說:“我崴到腳了。”我蹲下,看著她的白球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做。

“先把鞋脫了吧。”我有些無奈地說。她點了點小腦袋,然后楚楚可憐地看著我,我幫她把鞋帶解開,然后把鞋子脫下,最后脫下她的小白襪。

看著她泛出血且青了一片的腳背,我無語了。這哪里是崴到?這分明是砸到的吧?

我正想說什么,她忽然扶住我的額頭:“大哥,你腦門破了欸,不要緊吧?”“只是擦破了點皮而已,不影響。”我回答著她,隨手還把她的手推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沒帶創口貼之類的。似乎還有點嚴重的,之前還是發青的地方現在有些浮腫起來了,我試探著問:“需要我背你下山嗎?”

姑娘有些猶豫地咬了咬下唇,答:“好吧。”

不知道為什么我一下子想起之前她笑著說:“就算實現不了愿望,能看到流星雨已經很滿足啦。”

我試探著問:“疼嗎?要不然我們看完流星雨再走吧?”

我看著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隨后搖搖腦袋,又點點腦袋:“你不會扔下我一個小女孩不管吧?”我呆了一會,然后點點頭。好像一下子放下了什么似的,悵然若失。

“鞋還是先別穿了吧,等血結痂了可能更好一點。”見她又點點頭,還是咬著下唇,估計很疼的吧。我把她的鞋放在我的書包里,把她的小手電撿起來還給她:“沒電了啊?”她沒好氣地說道:“哼,都怪你之前白嫖我的手電筒。”我笑了笑,然后蹲在她面前順勢把她背起來。

離山本來就很近了,又走了一段還不算太陡峭的路,總算是到了。

山頂不算太寬闊,但本身已經沒有樹了。只有幾塊大青石還算圓潤。山頂沒有了樹蔭,借著月光竟也能勉強看清周遭的情況。

以前自己感覺在家太無聊的時候都會來到這里,向崖邊俯瞰是一片綠樹的海洋,向崖的另一邊俯瞰則是小城略有些冷清的燈火。最美的時候是過年啊,越接近子時,煙火就越多越烈,越璀璨,漫天的不同色彩的光包圍了這山······

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淪落到想在這兒自殺。第一次開始感覺到這個決定的荒唐。

把那個姑娘放在墊了書包的青石上。她忽然開口:“大哥,可以認識一下嗎?你的名字。”我轉過身,背對著她,面朝整個星空。

“宋潮生,唐宋的宋,潮起的潮,生機的生。”我忽然垂下腦袋,心底竟然會涌起一股傷感,一直蔓延著,知道將我完全淹沒。

我拂去眼角的淚水,轉身笑著問:“你呢?”聲音卻有些不自覺的哽咽。

“我啊,我是杜曉落,杜甫的杜,破曉的曉,落葉的落。很高興認識你哦,杜潮生。”月色下透過她略有凌亂的劉海,曉落的眼閃爍著點點星光。

“話說你不上學的嗎?我看你也沒比我大多少。”曉落的手拂過皎白的腳背處的傷口。

“嗯,”我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其實我今年只是十六歲。”還是坦白了啊,我嘆了口氣,卻有些釋懷。

“啊?原來你才是個小弟弟啊,枉我叫了你那么多聲大哥。”曉落眼中的光隨著她的笑而愈發明亮,要滿溢出來似的。

“我原本今年是上高一的,可是我爸媽一下子出事走了。領養我才不久的姨媽又一下子患上了乳腺癌······”不知不覺我就說出來了。“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的錯,因為我是一個掃把星——是我克死了他們······”淚水一下子涌出,我說不出話來,只是捂著臉。可是那種絕望的感覺再次籠罩上來,我跪倒在地,盡力壓低自己的哭聲。“我、對不,起他們,都是我,呃嗚嗚,害了他們。”這個世界是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活著這么痛苦?姨夫厭惡的表情歷歷在目,仿佛在說“你為什么還不去死呢?”“為什么要打攪我們的生活呢?”

曉落起身,上前溫柔地輕撫著我的后背,不停說著:“不是你的錯,全部都不是你的錯。”聲音也是哽咽的:“我們什么都沒做錯,錯的,不是我們。”

我只是一個勁地哭,哭到最后感覺五臟六腑都裂開了一樣,疼,連著呼吸都是那么痛苦。。整個心都是空落落的。我明白的,從失去雙親開始,我就在一直下沉、下沉,不再有人托舉著我,我最后只會沉在黑色深淵里,只配沉在黑色深淵里。

曉落輕輕抱住我,一股異樣情感在心中升起,只感覺自己的委屈越放越大,只是一昧地宣泄著自己的情緒。我一直嗚咽著,真的很卑微,只能以最無能的痛哭向世界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良久,我停下了哭,而曉落也松開了手。

我和她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微風拂過,淚痕干了一些。我有些不好意思,剛想說什么的時候。曉落起身,站在我前面看著遠方,輕聲說:“呀,流星雨來了呢。”又是一陣微風,月光下青絲隨風而起,我一時有些癡了。

“啊呀,流星雨來了!快許愿快許愿!”曉落忽然開心地蹦了起來,又“哎呦”喚了一聲,卻沒有去管之前受傷的腳踝,雙手食指相扣,閉上眼,認真地許起愿來。

赤紅色的,亮銀的流星,迸發著亮眼的色彩,一顆又一顆地從天的一邊劃過另一邊。我呆呆地看著流星照亮的曉落的側顏,倒映著星河的眼眸,又看向那極致燃燒似的璀璨點亮整片夜空的流星。于此之后,一生難忘。

或許是想多看幾眼流星吧,曉落已經許好了愿,看著我還在呆在那里忍不住打了我一巴掌:“快許愿啊!快快。”

我這才閉上眼,冰涼的十指相扣,帶著臉上的淚痕,許下了一個愿望:“我們的生活,會更好的。”

再次睜眼時,流星已經漸漸影入黑暗遙遠的某處。真是不可思議,今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那流星看著是如此明亮,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樣,而不是一閃而過,遙不可及。

我和曉落在流星雨消失后仍虔誠地看著流星雨消失的那片星空好一會。

月光溫柔地照亮著世間,再次看向曉落,她轉身,雙手背在身后,看著我。眼眸中帶著點點星光,一點紅唇輕輕抿著,莞爾一笑:“結束了呢,真漂亮啊。”這是我第一次正視她的容顏。風起,帶動著她的齊肩青絲微動,明眸皓齒,傾此一生相記。風送來你的呼吸,月色倒映著驚喜。

“這個世界,一定有人需要你,愛著你的,無論是過去,現在,亦或是未來。”曉落趴在我的后背上低聲說。我猶豫著開口:“我好像不太正常,很多時候感受不到正常人的情緒,不理解什么是情緒。有的時候還會自己一個人像瘋子一樣發笑。”“可在我眼里,現在的你就是一個正常的,委屈的小孩哦,開朗一些嘛。”說完,曉落嘆了口氣,然后輕輕在我耳邊呢喃著什么,很遺憾,我沒聽清。

“唔,有點冷呢。”背著她下山,一股冷氣襲來,已經是天將破曉之前了。我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她沒有穿鞋子的那只小腳丫,果然是冰冰涼涼的。“嘶,很疼的,你干嘛?”近乎是嬌嗔了,可她的身子卻好像燙了幾分。“哦,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著你應該就是,額,那里冷。”我木楞著回答。她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我猶豫著問:“需要穿上鞋子嗎?”

“唔,不用了吧,挺麻煩的。”她嘟囔著。

我感覺她的身子有些下滑,便托著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卻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感覺一不小心托到臀部的位置了。曉落捶了我的肩膀一下:“你·····你的手——我舉報你耍流氓哦?”我連忙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軟軟的,好想掐一下。我搖了搖腦袋,手又重新回到她的小腿內側托著。卻開始感覺到后背有暖暖的東西貼著。

阿彌陀佛,不能再亂想了,會犯法的!我還小,應該做的事就是好好學習啊。不停對自己灌輸著賢者的思想,出去幾個小土坡,就這么一步步平穩地走到了山下。

好不容易把她背到山下,天邊已經開始出現一抹亮光。“去上高中吧,潮生。”曉落忽然說話了。我有些逆反地說:“如果不去呢?讀高中可以賺錢嗎?學校不教這些吧?”曉落也是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但她趴在我的背上,撒嬌似的說:“上了高中我就可以叫你潮生同學了哦?潮生同學。”我笑了笑,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向往起來。

“而且以后考上了大學之后找工作會輕松很多呢。工作也不會很累吧?”

我還是笑著說:“好,一定。”我認真地開玩笑說:“我以后有了工作,我養你啊。”人生第一次,渴望著讀書,渴望著明天。背上的曉落又沉默了好一會,然后才戲謔地說:“好啊,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哦。”

下了山后我先幫她把鞋子穿上了,穿的時候她皺了一下眉,似乎還是挺疼的。

再走一截就有一個開得很早的超市,曉落就在那里和我分別了。她說她會打電話讓她家人來接的,就先讓我回去。于是我就把她送到了超市門口,看著她借到了電話,然后打著電話。看著她的背影,我仍然感覺這一切就好像是做夢一樣虛幻。她忽然回頭,朝我揮了揮手。我笑著回應她,然后轉身離開了。

一星期后。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宋潮生,唐宋的宋,潮汐的潮,生命的生。愛好是打羽毛球,登山,很高興認識大家,也很高興加入四班這個集體。”介紹完自己后,伴隨著一陣稀落的掌聲,我快速掃視著教室,然后——找到了。

背著一個塞滿書的書包,我徑直朝曉落走去,她坐在靠窗的倒數第二排,后面正好也有空位。暖陽傾斜,幾縷透過青色的窗簾靜靜照在少女的側顏。那時候,真的以為自己會喜歡一輩子的人就是曉落了。我對曉落眨了眨眼睛。曉落看了我一眼,淺淺笑著,卻有一些躲閃。不知為何,一股淡淡的陰暗的預感縈繞心頭。

人生本就是與人不斷相逢又相離,尤其在學校這樣的地方。即使我作為一個遲到一個多月的插班生比較少見,但其實也見怪不怪了。老師說了“要好好相處。”之類的話后就開始正常上課。我打開書,一種陌生的感覺襲來,好久沒有像這樣坐在教室里了呢,竟有些懷念嗎?

曉落好像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看向窗外,又時不時轉筆,筆掉了之后卻不去撿。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下課。我剛想和她搭話,她卻直接起身出教室了。很不解,又很不安。我從筆記本上扯下一張紙,想了想,用筆一筆一畫寫下了四個字“好久不見”。好久沒寫字了,但感覺寫得更慢了反而比之前的清秀了很多。我小心地把紙放在她的凳子上。

不久,上課鈴聲響起。曉落這才走進教室,垂著腦袋,不看我。她走到我桌前,我看著她臉頰的側發一縷貼著的粉腮,心跳有些加快,好可愛啊。

曉落看見我寫的紙,她拿起來,放到我的桌上,不說話。我呆了一會,有些失落。可看著她嬌小的背影,我又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著什么。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惹她生氣了?只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畢竟本來就已經落后一大截了,還是得加把勁啊。

就這樣,一直到放學,我還是沒能與她說上話。她是走讀生,一放學就匆匆走了。我翻看課本,初步了解了自己落后了多少。一頁一頁地翻著書,不覺間感覺路還很遠啊。再次抬頭看一眼教室前面的鐘時,教室只剩我和另一個男同學了。而他正埋頭寫著什么,很認真。

我一邊收拾著書一邊說:“同學,一起去吃飯吧?”那兄弟也抬頭看了眼時間,然后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了笑。

一起下樓梯時,我得知了他的名字是劉濤。我笑著說:“那我倆還挺有緣,名字中都帶著點水汽。”劉濤聽完也笑了笑。又閑聊來了幾句。我試探著問:“你認識杜曉落嗎?”劉濤扶了一下黑框眼鏡說:“額,我平時不怎么聽別人說這類事,只知道她好像因為什么事留級了,好像是身體有問題。”

我聽完心里咯噔一聲,整個人宛若墜入谷底。

第一感覺就是劉濤在騙我,在中學時代總是把別人姑妄言之的事情信以為真,由此多出事端。可劉濤看著就是一個努力上進不諳世事的同學,況且他沒有理由騙我······我不敢多想,和劉濤談起剛剛講的焰色反應的口訣“在那(鈉)秋天黃了,李(鋰)子紅了的季節。思(鍶)洋在蓋起的紅磚房里。鋪著紫色的褥(銣)子和綠色的被子,用綠色的破銅剪刀剪指甲(鉀)。”

中午回到宿舍,躺在早上自己才鋪好的被褥上,輾轉難眠。下午起床鈴一響,我便直接坐在床上揉著眼睛。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睡在我上鋪的的兄弟開始說話:“快快,平兒,拿球,占場。”那個睡在門口下鋪的“平兒”則一躍而起,迅速疊好被子,隨意在洗漱臺前抹了一把臉,抱起球就奪門而出。下午第一節應該是體育課,我也記過一點課表。

我也簡單洗漱了一下,便和舍友們一起去操場了。“弟兄,一起打籃球么?”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問。我竟感覺到緊張,感覺心里沒底。這時候還是答應好一點吧?可我還是強顏歡笑著拒絕了:“我有點事,弟兄你們打吧。”有點不好意思。那兄弟也沒在意,就這么繼續摟著我,然后和其他舍友說著話。

到了體育場,一眼就看到坐在樹蔭下的曉落,我焦急著想上前問,可她坐在一排女生的中間。我又不太好和她交談。只能先上體育課。體育老師讓我補到最后一排就沒再說什么了。之后就是跑步兩圈,做做伸展運動就解散自由活動。一切似乎有些虛幻,頭有些疼。回過神時,曉落又不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如果對曉落應該問什么,該說什么。明明來之前都計劃好了的。可現在心如亂麻。

無目的地漫游,時不時看向藍天。又走在小道上,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相處。走著走著,開始看到一條小道都是金黃——銀杏葉落了啊。已經是晚秋了呢。

樹蔭下光陰斑駁,隨秋風微動,點點光亮嵌在陰暗的影中。我一抬頭,你就在前方。

“杜曉落。”我輕輕喚你的名。你驀然回首,躲閃著又想逃。我快步走上前,沉默著微笑。可淚卻撲簌而下,我哽咽著問:“是真的嗎?”你僵了一下,低聲說:“你知道了啊。”

我好想擁你入懷,卻不知以什么身份。你上前一步抱住我,良久無言,淚水卻打濕了我的胸襟。

銀杏葉悄然落下,又憑風旋轉飛舞,緩緩落在你的肩頭。

最后一個月,我曾同你爭論著概率分布稱黃金的細節,曾與你爭論相對運動上下樓梯的小明與小華,曾與你一同打籃球,看著古靈精怪的你竟也有笨拙的一面······我送你回家,我給你寫信,我陪你看銀杏葉,陪你去圖書館看書。可漸漸發現,你的臉變得愈發蒼白,說話聲音愈來愈小,時不時會突然緊皺著眉。

這段回憶就像刀尖的蜜,我貪甜,卻怕傷。

曉落是在一個月后的運動會前一下子消失的。老師只是申明了一下曉落請假了,然后一切照常繼續,似乎對整個世界沒有什么影響——除了我的世界。沒有了曉落之后,每一天我都感覺少了點什么,校園一下子變得很大很空。

當姨媽為了我和姨夫吵了一架之后資助我讀書時,我本身就已經失去了一些自主活動的權利了。我不能再發瘋,不能曠課,不能違紀被請家長。因為姨媽已經很難辦了,我不能給她添麻煩。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過去一個星期,而我嘗試將你掩埋在時間里。大聲讀書,用力寫字,卻是徒勞無功。

我想你,曉落。

一片黑暗之中,海浪的潮汐聲傳來,仿佛踩在沙灘上,輕飄飄的。無垠的空間中聽到你的呼喚我之名。可你的聲音越來越邈遠,愈來愈微弱。我急切地想要尋找你的存在。剎那間,無數閃耀的流星劃過,還是那般璀璨卻令人頭暈目眩。我后退了一步,一腳踏空,向下墜落,恐怖的失重感襲來,隨后猛地沉入海中,垂死掙扎之際看到了海底掩埋的紅與黑交雜的太陽。一股強烈的窒息無力感傳來。

“亨!”一下子驚醒,“曉落,曉落。”我低聲呢喃。就這么錯過了嗎?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她在哪?起身,悄悄走出門外,周身仍是那么黑暗,看不到一點光亮。從走廊向樓下眺望,一切都是那么寂靜。

靜靜呼吸著,寒風拂過,冷,冷得不真實。

第二天一早,我就沉默著請了假。走出校園的那一刻,無意中抬頭看向烏云布滿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間,感覺這個世界是那么大,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我該去哪里找曉落呢?她為什么一聲不吭的離開?打了車,去醫院找一下吧。

問過掛號的,急診的,住院的,竟意外地找到了。只是,我揉了揉枯澀的眼睛,無力感再次傳來,并很快蔓延我的全身。

“怎么,會這樣呢?”我始終難以相信,那么開朗,陽光的小女孩此刻卻骨瘦如柴,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只是一星期,只是七天!看著她帶著呼吸機的枯槁的面龐,我不禁失了幾分理智,卻也只能無能地于心底發問:神啊?!你可曾好好注視著世上的凡人嗎?為什么偏要施加生命逝去之痛苦于人間呢?

“曉落。”我喚著你的名字。你沒有反應,好像是睡著了。我上前輕輕握住你的手,那是刺入我心的冰涼。你微微睜開眼,看見了我。你莞爾一笑,輕聲低于著:“對不起。”我努力笑著,稍一低頭,淚水就磅礴而出。“這不是你的錯,全都不是你的錯。”我握緊了她冰冷的手。

若是我做錯了什么,請讓我自己承擔所有的罪責,請不要,不要再從我身邊奪走我珍視的親人了。神啊,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親近的人都這么痛苦呢?為什么我愛的人都要一一離我而去呢?哪怕十倍百倍,千倍施加在我身上都可以的,只要能讓曉落好起來,我做什么都可以,神啊。我在心中不斷祈禱著。“潮生,”戴著呼吸機的她連說話都十分困難,更何況哭泣。“我喜歡你。”

我空出來的右手死死捏著自己的臉,讓自己不要失控嚎啕大哭。“我也是,”淚珠不停滾落,“我一直都喜歡著你。”

她緊緊握著我的手,“所以啊,所以,”她的聲音弱了下來。“你要連著我份,好好活,下去。”說完她就閉上眼,手開始痙攣,卻仍緊緊握著我。來不及再拭淚,我連忙哽咽著呼喚她的名字:“曉落!曉落?”然后我瘋狂錘著呼叫護士的按鈕。還想跑到外面去找醫生,可曉落的手抓得很緊,而且還在抽搐。“疼。”她悶哼了一聲。

我奔潰地大喊:“醫生!!醫生!!快來人啊!誰來救人······”后來一直都難以想象,打了那么多鎮定劑,吃了那么多止痛藥還是那么疼的曉落,是怎么撐著的。

下午就是手術了,也就是說,如果我今天不來,可能再也見不到曉落了。可是,我隱約開始明白她為什么不告訴我就走了,她怕我認為是我害了她。

我渾渾噩噩地坐在手術室門口,無論醫生還是護士和我說話我都緘默不言,只是低著頭。混沌中的我似乎聽到了很多消息,卻又對什么事情都沒有感覺了。世界好像是陰暗色的。困意上涌卻頭痛欲裂,我昏了過去。

“她的父母都安排好了吧。”

“似乎很久之前就不管了呢。”

“應該在計劃再生一胎吧。”

“還算有錢了,做了這么多手術。”

造化弄人。

錯過了,我錯過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幾分鐘,即使她并不想見我。她選擇自己在手術室里結束。她不見我。我在病床上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

我看著自己手上吊過葡萄糖溶液的針印上的那一點暗紅的血跡,忍不住咬著另一只手哭了起來。

她給我寫了一封信,后來她長滿胡茬的父親托人寄給我的。我想,如果不是她的家人找到并寄過來,她是不會給我的。她這個小傻子,滿心以為不應該涉足我以后的生活。

后來,我才明白自己每隔一段時間就瘋癲的笑而且想死原來是一種病。

后來,我還是活了下來。

人或多或少對自己的未來都有一定的預見性,都能多少想象一點未來的模樣。只是那時的我完全看不見我的未來,以至于我一度認為自己是沒有未來的。就好像明天就會死掉一樣。可我一直活了下來,活到現在。

曉落讓我同著她的份,活下去。我已經很認真地活著,卻還是很愧疚。因為我活得是這樣的陰暗與悲觀。曉落不會喜歡這樣的我,曉落不希望我這樣活著。可惜,道理我都懂,卻難以做到。

我一直逃避著這段回憶,一直逃避著“杜曉落”。因為只是想起她的名字都是這么痛苦,因此一直逃避,沒想到如今想來還是歷歷在目。

曉落,你知道嗎?我考上大學了呢。曉落,你知道嗎?現在城市的繁華的燈火,遮蔽了很多星星呢。曉落,山上建了一個涼亭,山后的森林還在呢,你知道嗎?

曉落,杜曉落,我好想你。

一陣寒風吹過,我掐滅了煙,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很小聲,只是一不小心,淚又落了下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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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異能多元化獸世+獸夫全高潔+權謀雄競修羅場】昭昭被獸神殘魂忽悠去救世積攢功德,做了十世救世主后榮歸故里,卻發現……家被偷了!她的身體被個不知來歷不知性別的惡靈占了?昔日戰功赫赫的焚霄戰姬,雌中豪杰,如今卻落得個精神力被廢,容貌盡毀,聲名狼藉,被流放荒星的下場。八位哥哥尸骨無存,視她如珠如寶的父親對她失望,任她自生自滅……被強娶的五位獸夫全都磨刀霍霍,恨不能殺她而后快!而她出個差回來,莫名多出的五獸夫,身份讓她更加破防!「神殿那個預言我會滅世的傻狍子,我那看似老實巴交實際上蔫壞蔫壞的小跟班,遇上了準倒霉的長角蛇,饕餮轉世跟我打生打死的貪吃魚……哪一個跟我都不對付!」「她甚至禽獸的強娶了雪鷹族那只炸毛雞,那小學雞連毛都沒長齊,她怎么想的?」悲憫圣潔的前白鹿大祭司巫弦:……優雅忠誠的雪狼大管家朱厭:……毒舌叛逆半龍半蛇的白蛇少族長朝風:……張揚好戰無物不吞的大白鯊星盜頭子滄溟:……帥氣傲嬌愛炸毛的雪鷹少主雪刃:……硬了,拳頭硬了!雞飛狗跳癲癲的日子,自昭昭凰星歸位這一刻開始!

緋花墨葉 0讀過
退下,讓朕來

【實體書已出版】沈棠在發配路上醒來,發現這個世界很不科學。天降神石,百國相爭。文凝文心,出口成真。武聚武膽,劈山斷海。她以為的小白臉,一句“橫槍躍馬”,下一秒甲胄附身,長槍在手,一人成軍,千軍萬馬能殺個七進七出!她眼里的癆病鬼,口念“星羅棋布”,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排兵布陣,信手拈來!這TM都不能算不科學了!分明是科學的棺材板被神學釘死了!而她——“主公,北郡大旱,您要不哭一哭?”沈棠:“……”“主公,南州洪澇,您要不多笑笑?”沈棠:“……”————————看著被她干掉的十大碗米飯,比臉干凈的口袋,以及一群嗷嗷待哺、不懷好意、整天惹是生非的村民,疑似飯桶轉世、真·靈魂畫手的村長沈棠,不得不放棄心愛的畫筆,被迫走上應聘諸侯之路。PS:已完結種田爭霸文《女帝直播攻略》,休閑慢穿大佬文《大佬退休之后》。

油爆香菇 186萬讀過
帶著空間養獸夫,惡雌成團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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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質量雄競+獸夫全潔+團寵+治療異能+萬人嫌到萬人迷】蘇沐瑤穿越獸世,開局正在流放部落虐待五個絕美獸夫。而她剛穿越就在現場。據說她本來身份尊貴還擁有十個獸夫,只是其中五個獸夫寧愿廢了一半異能實力也強行跟她解除關系。其他五個獸夫沒有辦法解除關系,只能跟她被流放到最貧瘠寒冷的部落。看著被虐待的病弱絕美五獸夫,蘇沐瑤手握空間系統,開始尋找食物種田美食經商。她還擁有木系異能治療傷勢,生育力極強,能生下天賦頂尖的寶寶。一不小心就洗白成了團寵,還一不小心驚艷了整個獸世大陸。身世尊貴的高質量雄獸人都求著做她獸夫。還有說好三個月就休夫的,哪想到獸夫們不但不走了,還各個強寵她,每天爭寵修羅場。清絕冷寒的狼獸人魅惑妖嬈的狐獸人溫潤如玉的蛇王獸勾魂攝魄的血族獸冰清玉潔的冰雪獸俊美冷酷的龍獸人等等。一開始他們厭惡她,后來他們為她百聯鋼化繞指柔,拿命寵她護她。更是一個個爭著搶著要做她的獸夫要侍寢。曾經流放前拋棄她背叛她的人就算是追妻火葬場,她也絕對不原諒。

吉祥瑞雪 0讀過
重生后,娘娘只想勾帝心奪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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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人淡如菊,不屑爭寵,陸景寧入宮后為她沖鋒陷陣貴妃誣陷嫡姐下蠱,可是她卻只一句:“臣妾百口莫辯”到最后,陸景寧生下皇嗣,只為助嫡姐固寵。卻不曾想被她一杯毒酒送上西天。到最后只換來她一句:“都是你的一廂情愿,我可沒有讓你幫我”老天保佑,讓陸景寧重來一世,她到時候要看看沒了自己在前面掃清障礙,她如何淡泊名利。這一世陸景寧只想為自己而活,什么情情愛愛哪有權利重要。她有顏有才,勾的帝王對她欲罷不能,一步步為她淪陷,甘愿為她奉上全部。

玩弄禁欲男主后,我被掐腰強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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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聆上輩子作為狗血替身文學中的惡毒白月光。拋棄家境優渥,素來高高在上的周引鶴,任憑他怎么求和,她都不為所動。只因她要給作為團寵的女主阮渺渺騰地方。于是她背了全部的罵名,最后死于孤陋荒地。再次睜眼,她發現自己回到了和周引鶴分手的第三年。女主阮渺渺已經出現在周引鶴的身邊,可那又怎樣?只要是她的東西她都要重新拿回來。——四九城內人人皆知,溫聆是周家五少周引鶴的白月光。可她卻在三年前,無情拋棄了周引鶴。如今溫聆高調回來,眾人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卻發現素來桀驁不馴的周引鶴將溫聆抵在墻上,只求她能夠別再拋棄自己。“你又要甩了我嗎?你不是說這次不會了嗎”溫聆還沒有來得及解釋,他卻手臂收緊,聲音哽咽,眼底已經染上瘋癲極致的紅。“沒關系,這次你走不了了。”“即便是我強求,你都要和我綁在一起一輩子了。”———立意:女王配狗,天長地久

棗青 0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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