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允迪被送進了太原城。
之后又被送出了太原城。
期間,路允迪跟王稟、張孝純講了些什么?無人知曉。
但事后太原城流傳出的消息是:詔書是假的,是完顏宗翰的詭計。
太原城誓死不降(《金史》:“路允迪以宋割太原詔書來,太原人不受詔”)。
完顏宗翰很憤怒,但考慮到宋金已經簽署了議和協議這一大局,不太好撕破臉皮。于是他將銀術可留下繼續圍困太原,自己率領主力回云中休整(《金史》:“宗翰取文水及盂縣,復留銀術可圍太原。宗翰乃還山西”)。
完顏宗望是靖康元年2月率軍北歸的,在一番討價還價之后,完顏宗望得到了三鎮詔書,又有蕭王為人質,關鍵是北宋的勤王部隊越來越多,軍事摩擦和沖突時有發生,為防不測,完顏宗望不等趙桓將補償款湊齊,就率軍北歸了。東京解嚴(畢沅《續資治通鑒》:“(完顏宗望)既得三鎮詔書,又蕭王為質,遂不俟金幣數足,引兵北去。京師解嚴”)。
趙桓壓力驟減。
3月,在御史中丞許翰等人的強烈建議下,趙桓決定全力救援太原等三鎮(《三朝北盟會編》:“御史中丞許翰上書論決戰有五利”)。
李邦彥、李梲、李鄴、鄭望之等主和派全部被罷免,詔令種師道姚古種師中率領西軍全力救援太原(畢沅《續資治通鑒》:“壬午,詔曰:‘朕承道君皇帝付托之重,十有四日,金人之師已及都城。大臣建言捐金帛,割土地,可以紓禍。賴宗社之靈,守備弗缺,久乃退師。而金人要盟,終弗可保。今肅王渡河北去未還,宗翰深入南破隆德,未至三鎮,先敗元約,及所過殘破州縣,殺掠士女。朕夙夜追咎,何痛如之!已詔元主和議李邦彥,奉使許地李棁、李鄴、鄭望之,悉行罷黜,又詔種師道、姚古、種師中往援三鎮。朕唯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且保塞陵寢所在,誓當固守,不忍陷三鎮二十州之民,以偷頃刻之安。與民同心,永保疆土,播告中外,使知朕意,仍札與三鎮帥臣’”)。
同時,從南京接回道君皇帝趙佶。
表面上是為了盡孝道,實則是為了防備政出多頭,更怕童貫等人挾道君皇帝以令諸侯(畢沅《續資治通鑒》:“李綱曰:‘使昌所圖果成,震驚太上,此憂在陛下。萬一不果,是數人者,挾太上于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將何以處之?莫若罷昌之行,請于太上,去此數人,自可不勞而定?!蹚闹保?。
5月,根據皇帝詔令,種師中、姚古分別抵達指定位置,準備救太原(畢沅《續資治通鑒》:“時太原圍不解,詔師中由井陘與姚古掎角。師中進次平定軍,乘勝復壽陽、榆次等縣,留屯真定”)。
趙桓救援太原的作戰意圖是這樣的:
種師中軍抵達井陘(現河北井陘),跨過太行山攻占壽陽(現山西壽陽)、榆次(現山西榆次),從東面救援太原。
姚古軍北上,攻占隆德府(現山西長治)、威勝軍(現山西沁縣),從北面救援太原。
張孝純的兒子張灝率領地方武裝占據汾州(現山西汾陽),從西面救援太原。
戰術很完美,但還是那句老話,忽略了最關鍵的因素——人。
在歷史上很多王朝的初期,不少戰役事前都不被人看好,但最后都打勝了。如李世民的虎牢關之戰,兵力對比是3500對300000;完顏阿骨打的駝門之戰,兵力對比是20000對700000。
從牌面上看都是必敗的,但最終都取勝了,開創了新的王朝。
反之,為什么到了王朝的末期,不少戰役政府軍牌面都占優,結果卻一敗涂地。
核心因素還是在人吶。李世民、完顏阿骨打這邊將士齊心,把打敗對手當成自己的使命,死戰不退。竇建德、天祚皇帝的將領選拔都是任人唯親,高層只考慮自己,中下層平時被打壓欺負,到了戰役關鍵時刻怎能舍生忘死?
所以失敗是早晚的事,不要看人數,而要看誰屬于新興勢力的一方,是上升趨勢的一方。
北宋末年,情況類似。
趙桓雖然誅殺了童貫、蔡京等人,但他并沒有改變蔡京等人創立的官場規則。
趙桓只是換了個馬甲。
趙桓的人事安排是這樣的(根據畢沅《續資治通鑒》記述):
門下侍郎王孝迪罷;
戊辰,李棁罷為鴻慶宮使;
己巳,張邦昌罷為中太一宮使;
以徐處仁為太宰兼門下侍郎,唐恪為中書侍郎,翰林學士何為尚書右丞,御史中丞許翰同知樞密院事;
癸卯,以耿南仲為門下侍郎。
徐處仁是宋神宗元豐年間的進士,一開始官運非常不錯,在40多歲時已經做到了尚書右丞的位子(《宋史》:“進戶部尚書,繼拜中大夫、尚書右丞”)。
在朝中一時成為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但在一次工作中,他秉公直言,得罪了童貫,受到童貫派系的排擠,接下來就一直仕途不順(《宋史》:“童貫乘是擠之,奪職,提舉鴻慶宮。復延康殿學士、知汝州,再奉鴻慶祠、知徐州,召為醴泉觀使”)。
看著比自己資歷淺能力差的同仁都提拔了,徐處仁的挫折感日益增強,在接下來的工作中,他秉持謹小慎微的為官之道,避免得罪領導,終于混到了太宰,也混到了白時中、馮澥之流的行列(《宋史》:“以白時中之孱佞,徐處仁之奸細,馮澥之邪枉,湯思退之巧詐,而排楊時,誤李綱,異張浚,其識趣可見矣,雖有小善,何足算哉”)。
唐恪,沒有參加科舉,是靠著父親的恩蔭做了官。原來一直在基層混(《宋史》:“以蔭登第,調郴尉……最聞,擢提舉河東常平、江東轉運判官”)。
唐恪在宣和元年就已經混到了戶部尚書的位子(《宋史》:“宣和初,遷尚書,帝許以二府”)。
但唐恪犯了和徐處仁一樣錯,得罪當權者。
當時的當權者是誰?是王黼。
唐恪批評了王黼設立的應奉司。
唐恪被貶滁州(現安徽滁州),長期不得志(《宋史》:“為宰相王黼所陷,罷知滁州。言者論其治第歷陽,擾民逾制,提舉鴻慶宮”)。
吃了苦頭的唐恪吸取了教訓,低調蟄伏,暗中結交權貴。機會終于等來了,靖康元年,金軍犯京師。朝中急需用人,李邦彥推薦唐恪,唐恪拜同知樞密院事,接著為中書侍郎,終于揚眉吐氣(《宋史》:“靖康初,金兵入汴,李邦彥薦之,拜同知樞密院事,至則為中書侍郎”)。
但此時的唐恪早已不是原來的唐恪,他已經和光同塵,反而成為妥協投降的堅定支持者(《宋史》:“然恪為相,無濟時大略。金騎再來,邀割三鎮,恪集廷臣議,以為當與者十九,恪從之”)。
耿南仲任太子詹事,在東宮陪了太子十年。十年的時間,將太子熬成了皇帝,跟趙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宋史》:“俄試太子詹事、徽猷閣直學士,改寶文閣直學士。在東宮十年”)。
耿南仲是趙桓極度信任的自己人(《宋史》:“帝以南仲東宮舊臣,禮重之,賜宅一區,升尚書左丞、門下侍郎”)。
這樣的人在隋末也有一個,叫虞世基。
這類人忠心肯干,只知道一心惟皇帝馬首是瞻。
但心胸、能力委實不足,最終位居大位而不能有所作為,導致了國破家亡。
耿南仲看到吳敏、李綱職位在自己之上,又不迎合自己,心中十分不爽,處處與吳敏、李綱作對。李綱要求備戰,耿南仲就聯合唐恪主和,絲毫不考慮國家大義(《宋史》:“初,南仲自謂事帝東宮,首當柄用,而吳敏、李綱越次進,位居己上,不能平。因每事異議,擯斥不附己者。綱等謂不可和,而南仲力沮之,惟主和議,故戰守之備皆罷”)。
這,就是第二次太原保衛戰時期朝廷的人事背景情況。